樓月卿莞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挑挑眉,“你說呢?”
藺沛芸擰眉。
不是鍾月月的陰謀,那是誰?
誰會想如此害樓家?
堂堂一個開國名將的世族,深受皇恩,地位尊崇,誰有那個膽子敢暗害樓家的人?用着如此陰謀,要知道,如果暴露了,那是死罪。
謀害當朝大將,罪同謀反!
藺沛芸沒回答,樓月卿也不覺奇怪,看着眼前不遠處的窗臺外面,緩緩開口,“樓家自開國以來,就一直手握重兵,歷任皇帝雖然一直對寧國公府恩寵不斷,然而狡兔死走狗烹並非沒有道理,四個開國大將,如今只剩下寧國公府依舊鼎盛,就連輔國公府也在走下坡路,如果不是因爲如今皇上無心朝政,攝政王殿下手下留情,其實,被碾碎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聞言,藺沛芸臉色一僵,白了白,看着樓月卿的眼神有些不敢相信,輔國公府也會別摧殘麼?
輔國公府雖然已經慢慢退出朝堂,可是,在這之前輔國公府的鼎盛雖不及寧國公府,也是地位尊崇的國公府,開國功臣之後,藺家家大業大,旁支不少,即使沒有兵權,可是藺家有許多族人爲官,想要除掉輔國公府,怕也是不容易吧。
看着藺沛芸,樓月卿緩緩分析着道,“楚國四大開國功臣,如今只剩下兩個,如果不出意外,下一個目標,就是樓家和藺家,輔國公也是因爲懂得箇中利害,所以這幾年慢慢退出朝堂,以保全藺家,可是攝政王殿下和太后不和,朝臣們各自爲政,輔國公府在楚國也是一門望族,總歸躲不掉,何況如今兩家聯姻,早就已經綁在一起了,太后對寧國公府勢在必得,日後朝堂的爭鬥,不管結果如何,樓家如何,藺家也就如何,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所以,藺沛芸就算做不到寧國夫人那樣不懼一切,起碼,也絕對不能有任何心慈手軟。
寧國公府一旦出事,輔國公府也必然受到牽連,甚至慎王府估計也會受到影響,家族聯姻的好處是將幾個勢力綁在一起,然而相繼而來的,就是牽一髮而動全身,以後寧國夫人若是不在了,誰能保證日後的當權者不會因爲忌憚寧國公府而對樓家下手,屆時什麼事情發生,藺沛芸如果總是如此看不清事實,那麼除了等死,別無選擇。
藺沛芸聞言,袖口下的手緊緊拽着衣袖,面色緊繃,思索了許久,纔開口問道,“所以,我該怎麼做?”
樓月卿分析的這些利害她並非聽不懂,可是以前母親總說寧國公府繁盛百年,沒有一個家族能比得上,自己嫁進來,這輩子只要盡心伺候丈夫,爲樓家生兒育女便是本分,只要寧國公府不倒,誰也不會敢對她不利,可是,好像樓月卿想告訴她的,和母親曾經教導的,不一樣。
看着她,樓月卿笑而不語。
藺沛芸想了想,想到了什麼,擡頭看着樓月卿,臉色變了變,不確定的問,“難道這次的事情,是太后?”
樓月卿頷首,“是!”
藺沛芸臉色一白,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樓月卿。
怎麼可能會是太后?
太后一直以來都是很寵信寧國公府的啊,而且,這種事情太后敢做?要是傳出去,太后的威嚴恐怕蕩然無存,皇家的顏面也會隨之丟盡。
這種事情,太后怎麼會做?
樓月卿道,“太后和攝政王殿下不和,攝政王手握大權,如今楚國大部分兵力都在攝政王手裡,即使是不在他手裡,也都是效忠於他的,太后想要從攝政王手裡奪權,必然要有倚仗,寧國公府背後的四十萬大軍,就是她想要算計的東西,如果她得到了寧國公府的兵力,即便是攝政王權傾朝野,怕是也有所忌憚,甚至受到威脅,所以太后必然會不折手段把四十萬樓家大軍囊入手中!”
還有一件,就是樓家手裡的丹書鐵券。
那件東西知道的人不多,可是,太后必然知道,如果樓家的兵馬和那道太祖皇帝留下來的丹書鐵券落入元太后手裡,一切後果不堪設想。
樓家的四十萬大軍,說白了,就是保皇軍,只效忠於當今皇上,所以樓家世代不可結黨,不能叛主,所以,歷代皇帝都極其信任樓家。
可當今皇上無心朝政,最是信任攝政王,甚至把所有政權兵權全都交給攝政王,所以寧國公府纔會偏袒於攝政王。
藺沛芸不解,“但是這和這場陰謀有何關係?太后既然要拉攏,又怎麼可能會如此算計樓家?”
如今一切都真相大白,豈不是太后的計劃要落空,甚至適得其反?
太后不可能這麼做吧。
樓月卿淡淡的說,“那是因爲於薰肚子裡的孩子,是元家的種,如果這次的事情不被發現,大哥真的碰了於薰,你就會被查處無法傳承子嗣,而於薰的孩子,就會是大哥唯一的繼承人,你說,若是這樣,結果如何?”
藺沛芸如果生不了孩子,於薰的孩子就是大哥的繼承人。
聞言,藺沛芸一驚,“我明白了!”
一旦那個孩子成爲樓家的繼承人,以後整個寧國公府,就是元家的傀儡!
天哪,若是沒有被發現,這個陰謀成了……
元家的孩子繼承寧國公府,那麼這四十萬大軍,輕而易舉的就是元家的了,誰也不會知道這樣的陰謀,不管以後發生什麼,樓家都不會有好下場,如果此事當真成了,自己就是樓家的千古罪人!
怪不得母親對這件事情默認,怪不得夫君寧願看着她如此也不阻止樓月卿這樣待她,怪不得樓月卿對於她之前的表現如此生氣,難怪於薰必死,原來竟是如此一樁陰謀。
想起鍾月月當初被執行家法,藺沛芸看着樓月卿擰眉問道,“那二弟妹又是怎麼回事,既然是太后的陰謀,那你爲何還說那件事情是她做的?”
之前樓月卿可是對着所有人說是鍾月月心生嫉恨而對她下手,意圖謀害夫君,既然這一切都是太后的陰謀,這和鍾月月有什麼關係?
“從一開始,她就是太后安插進樓家的棋子,而且,如果沒有她於薰又如何收得到太后的指示給你下藥?既然她做了,就要付出代價!”
聞言,藺沛芸沉默。
確實當初鍾月月是太后賜婚嫁入寧國公府的,當初記得她的母親還曾說過,這個妯娌乃皇家賜婚,即使身份不如她,也萬不可起了衝突生了嫌隙,鍾月月的姐姐乃貞妃娘娘,自己要對她寬厚一些。
如今看來,太后的賜婚,並非好意,而是要算計寧國公府。
想了想,樓月卿笑道,“忘了告訴你了,等會兒管家就會派人把她送回鍾家,以後,她的死活,就和寧國公府再無任何干系!”
藺沛芸一怔,“送回鍾家?”
樓月卿點點頭,“二哥已經寫了休書!”
藺沛芸目露震驚,鍾月月要被休了?
看着藺沛芸,樓月卿微微抿脣,思索少頃,才輕聲道,“她只是一個棋子,沒了利用價值,就只能被捨棄,可是大嫂,你不一樣,你是大哥的妻子,大哥心裡有你,或許你不明白,大哥所有的視而不見,都是爲你好,他喜歡你的善良,如果不是因爲樓家,或許他一輩子都不會讓你知道這些陰暗和危機,他可以把你護在身後,不讓你受委屈,可是背後的刀,你擋得住麼?”
樓奕琛絕對有足夠的能力護得住藺沛芸,可是,在這危機四伏的楚國都城,多少人忌憚着寧國公府的尊榮和鼎盛?他護得住她一時,如何護得了一世?
他是沙場將軍,不可能一輩子在她身邊。
藺沛芸緊緊咬着脣畔,顯然樓月卿的話,讓她有些難以承受。
這些話,確實是說到了她的心底,她不想成爲夫君的後顧之憂……
目光直直地看着藺沛芸,語氣生冷的說,“你可以善良,你也可以心軟,沒有會怪你,畢竟人性本善,確實難得,可是大嫂,如果你看不清事實,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繼續的優柔寡斷,你就等着以後,整個寧國公府,樓家四十萬大軍,你的孃家,還有以後你的兒女,全部來爲你的善良,你所謂的仁慈,一起下地獄!”
並非她危言聳聽,而是朝堂之爭,本該如此。
生在這樣的家族,所謂心慈手軟善良賢惠,都不過是自尋死路。
藺沛芸身形微顫,看着樓月卿嘴脣發抖,卻一句話說不出來。
這些問題,她從未想過,如今,樓月卿道出種種弊端,她才從中驚醒,沒錯,確實如此,這次的事情自己僥倖沒有出事兒,可這樣的家族,誰又能保證不會有下次,以後會不會有更嚴重的事情,會真的如樓月卿所言,會危害到整個家族……
她從來沒有想過,會如此嚴重。
樓月卿站起來,“我該說的,也已經說完了,其他說的再多,也都是廢話,你好好休息,想想我的這些話,想出去了就出去,對了,藺夫人很想你,明兒你若是身子無礙,該回去看看她!”
說完,樓月卿離開了。
藺沛芸端坐在那裡,久久不能回神。
回到攬月樓,就看到莫言在等她。
見她回來,莫言急忙過來。
“主子!”
樓月卿挑挑眉,“怎麼了?”
莫言看了一眼樓月卿身後的聽雨,聽雨瞭然,點頭退開,莫言才低聲道,“方纔華雲坊那邊傳來消息,接到寧公子的信,寧公子已經從姑蘇城出發,不日將抵達楚京!”
聞言,樓月卿神色一變,擰眉問道,“什麼?”
寧煊來這裡做什麼?
莫言又低聲道,“而且一起來的,還有仇儼!”
樓月卿擰緊眉頭,看着莫言,沉聲問道,“仇儼?他們怎麼會一起來?還有寧煊好端端的,爲何要來楚京?”
仇儼來倒是不奇怪,只是寧煊來做什麼?他是姑蘇城主,通常情況下,是不能擅自離開姑蘇城的,並非有仙靈,而是姑蘇城那個地方,是幾國必爭之地,一旦離開姑蘇城,便是離開了固若金湯的保護,若是遇到刺殺可如何是好?
當初老城主就是因爲怕自己和師父到處走會出事兒,才那麼快退位,把姑蘇城交給寧煊就到處走了,而寧煊則是因此鮮少離開姑蘇城,即便有事外出,也必然是暗中出行,可是跑到楚京,簡直是給自己尋麻煩。
莫言即刻硬着頭皮認錯,“是奴婢的錯,當時主子昏迷被攝政王帶回去,奴婢想到當時您身子似有寒毒發作的症狀,便私自傳了消息回姑蘇城給聖尊,飛鴿傳書快,想必第二日便已經抵達姑蘇城,寧公子來,怕也是因這件事情!”
她知道寒毒發作的話,莫離肯定也是束手無策,所以才擅自做主……
“你……”樓月卿看着莫言有些氣惱,“……簡直胡鬧!”
說完,想都沒想,快步走進攬月樓閣樓,疾步上樓,走到桌案前,拿着紙筆就當即快速的寫了一張紙條。
莫言隨之跟上來。
這件事情她確實做的不對,可是當時主子身子發冷,她自然不敢掉以輕心。
如今寧公子已經出發了,來的途中必然是隱秘蹤跡,也來不及阻止了,只能作罷,等着寧公子來了。
樓月卿很快寫了一張紙條,卷好,塞入一個小竹筒裡,交給莫言,沉聲道,“傳去姑蘇城!”
莫言接過,點了點頭,只是擰眉道,“可是寧公子已經出發了,如此也來不及了!”
樓月卿緩聲道,“他來了我自然會想辦法讓他不受干擾,只是師父如今怕是在擔心我,她內傷也不知好了沒有,我就怕她這個時候自己跑來了,你也真是胡鬧,就算我這個時候寒毒發作,師父受了內傷,如何能幫得了我?”
壓制寒毒,即便是端木斕曦無恙之時也都很吃力,如今如何能幫得了她?
她的寒毒,可是被內力吸收在體內的,壓制她的寒毒,就等於在壓制她的內力,即便是在之前端木斕曦武功最強的時候,都並非易事,何況端木斕曦幾年前就費了一般的內力給她封印了寒毒護了心脈,本就武功大不如前,否則,憑她的身手即便是再厲害的人,也不至於把她打成內傷。
莫言聞言,方知道自己做的不對,低聲道,“是奴婢思慮不周,請主子責罰!”
樓月卿聞言,沒好氣得看了她一眼,倒是沒多生氣,而是喟嘆一聲,緩聲道,“去傳消息吧!”
責罰是不可能的,何況,莫言確實是關心則亂。
“是!”
莫言退了出去。
樓月卿才坐在書案後面,揉了揉腦仁兒,有些無奈。
看來忙完這裡的事情,她得回姑蘇城一趟,不然,不放心啊。
這麼想着,樓月卿緩緩靠着椅子眯了眯眼,眉頭緊蹙着,不知過了多久,她似乎感覺到什麼。猛然睜開眼,看着面前如魅似影般不知何時進來的人。
一身墨色錦袍的男人。
樓月卿猛然站起來,有些無語的看着前面的男人,“你怎麼會在這裡?”
沒錯,眼前站着的,就是容郅!
容郅站在書桌對面,靜靜的看着她,一雙魔瞳晦暗不明,仿若死水般望着她,薄脣緊抿,面無表情。
看到她站起來一副見了鬼似的樣子,攝政王殿下嘴角不着痕跡的扯了扯,不過沒有回答。
樓月卿被他看着,有些不自在。
這廝的眼神,總能讓她感覺自己是被他惦記上了的,雖然貌似,真的如此。
他不說話,她也懶得開口,就這樣,他看她,她看地上。
半響,她已經忍不住想要開口時,他老人家終於開口了,“身子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