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月卿永遠不會忘記那種感覺,彷彿全身乃至靈魂都被千年冰塊裹着,動彈不得,意識盡散,刺骨的冰冷幾乎可以讓她想死,這種絕望,無人能體會。
從六歲那年她掉入冰湖開始,就再也沒有一日安生過,寒毒潛在她體內,就像不定時發作的劇毒一般,沒有任何徵兆,沒有任何規律,每一天,都有可能會發作,令她苦不堪言,好不容易被端木斕曦封住了,這才四年過去,如今,她的好日子再次到頭了。
不過,這次寒毒發作,她卻發現,痛楚比以前少了許多,潛意識裡感覺好像有人在給她源源不斷的輸送內力,在拼命地壓制她的寒毒,所以減輕了不少痛苦,可是體內冷熱交替的感覺卻還是十分折磨人。
樓月卿意識渙散,只覺得彷彿整個人置身冰山,卻又在下一刻置身火海,連她自己都不曉得忍受了多久,終於慢慢的失去了意識,昏迷了過去。
再次睜眼時,外面仍是黑夜。
周圍很熟悉,她一眼認出了,這裡是攝政王府容郅的房間,而她躺着的,是容郅的牀榻。
昏迷前的記憶回籠,她忙的回過神來,微微閉目,收緊拳頭,果然感覺體內有一個充沛的內力在遊走,也沒有了以前的那種輕軟無力。
心中悲喜交加,她緩緩撐着身子坐了起來,忽然眸色一怔,看着坐在牀榻邊正在閉目養神的男人,有些吃驚。
容郅只穿着一身白色中衣,靜靜地坐在牀榻邊,兩手置於腿上,雙眸緊閉,面色憔悴,薄脣蒼白,似有些虛弱。
樓月卿一驚,這纔回想起,她被寒毒折磨的時候,有人給她輸送內力,且那股內力炙熱深厚,看着容郅這面色虛弱的樣子,她就知道了,是他給她輸送的內力,減少了她的痛苦。
許是感覺到什麼動靜,他劍眉一蹙,突然睜開了眼。
下意識的,他一睜眼,立刻就轉過來看着她,果然看到她醒來了,容郅面色一喜。
“無憂,你終於醒了……”
樓月卿訥訥的看着他面上的喜悅和眸間的瑩潤,剛想開口說話,人已經被他框入懷中。
樓月卿被他抱着,稍頓片刻,擡手樓住了他。
樓月卿醒來沒多久,端木斕曦就被容郅派人請了過來,原來她被帶回來後,端木斕曦就隨着來了攝政王府,昨日下午到現在,她都一直沒走。
不曉得是擔心她還是怎麼回事,端木斕曦臉色不太好,給她把了個脈,沒有多餘的情緒,彷彿已經坦然接受了她的情況,只是神色複雜的沉默了許久,看着她的眼神甚是心疼,幽幽嘆了一聲。
“沒事就好……”人好好的回來便是好的。
樓月卿扯了扯嘴角,微抿着脣點了點頭。
端木斕曦似乎沒想在這裡多待,確認她不會有什麼危險後,人便離開了。
容郅很快吩咐人把吃的呈上來,樓月卿餓的不行,倒是吃的歡快。
經過詢問,樓月卿這才知道這兩日發生的事情。
原來南宮翊軟禁她的地方,是楚京中的一處名叫羣芳樓的妓院後園的一個地下密室,樓月卿記得那個地方,確實靠近天香樓,而那個妓院的實際主人是容闌。
羣芳樓是楚京最大的尋歡場所,所接待的客人大部分都是楚京中有身份地位的人,人人都知道羣芳樓是尋歡作樂的好地方,卻不知道這個妓院背後的主人是英王,而英王現在效忠的人是皇帝!
容郅的人查到南宮翊早前就已經出現在楚京,不僅和英王接觸過,還和容闌有書信往來,便直接封了英王府,進宮見了容闌,所以最後的結果就是,容闌病倒了,而容郅已經知道了南宮翊和樓月卿人在何處,正好莫言來報,天香樓來了一個人,點了樓月卿最喜愛的幾道菜系和點心,且此人行跡古怪,天香樓掌櫃是她們的人,便派人跟蹤了,見他提着東西直接進了羣芳樓。
樓月卿一陣唏噓,倒是沒想到容闌竟然會和南宮翊聯手,一個只爲除掉她,一個只爲得到她。
想起什麼,她不解的問:“那那些殺手……”
容郅眸色一冷,答道:“是皇上的人!”
樓月卿極爲驚訝。
皇帝的人……
容郅擰眉沉聲道:“他早就派人蟄伏在密道出口,目的便是殺了南宮翊和你,不管孤能不能找到,只要南宮翊帶着你從密道出來,便下殺手!”
之所有兩批人,便是因爲他知道南宮翊身邊有人,所以一部分人先下手纏住南宮翊的手下,另一羣人便殺了南宮翊和樓月卿,他幾乎算無遺漏,若是不出意外,那麼多人殺了不會武功的南宮翊和手無縛雞之力的南宮翊絕對是萬無一失的,只是他千算萬算,算漏了樓月卿會武功,他不知道樓月卿會武功。
聞言,樓月卿想了想,旋即冷冷一笑:“皇上確實手段高明啊,只要我死在他們手裡,不僅可以拆散我們,還可以令楚宥交惡,給你找麻煩!”
只要她因爲此事丟了性命,南宮翊再死在楚國,兩國必然交戰,一旦戰事起,容郅自然是麻煩不少,只是不知道容闌費盡心思的算計這些,想做什麼?
難不成想從容郅手裡把權奪回去?
容郅不置可否。
她又問:“那你怎麼處置此事?”
他沉吟片刻,道:“他現在還沒醒!”
樓月卿聞言,眉梢一挑,看着容郅的神色,似乎明白了。
怕是皇帝忽然病倒的事情沒那麼簡單。
忽然想起什麼,她問:“對了,南宮翊現在在哪裡?”
她記得南宮翊傷勢不輕,不會被容郅弄死了吧……
提起南宮翊,容郅臉色奇差,顯然是對南宮翊十分不屑厭惡,不過還是回答了樓月卿的問題:“薛痕說南宮淵把他帶走了!”
他把她帶回來後,只一心擔心她,見她難受便給她輸送內力幫她減輕痛苦,幾乎沒有離開過她身邊,自然是不知道南宮翊的死活,只是薛痕來告訴他,他們正打算把身受重傷的南宮翊帶回來給他處置時,南宮淵忽然出現,把南宮翊劫走了,現在是死是活他就不知道了。
聞言,樓月卿倒是吃驚:“南宮淵在楚京?”
什麼時候來的?
“嗯!”
樓月卿見他沒多說,便也不多問,只是猶疑片刻,看着他問:“那你打算怎麼辦?南宮翊……”
“殺了他!”毫不猶豫,眸間盡是殺意。
南宮翊竟敢把她擄走,還害得她置身險境被迫恢復武功,自然是已經不可饒恕。
南宮淵昨日把人帶走,他沒在意,倒不是他真的放過南宮翊了,只是她寒毒發作如此痛苦,在沒有確認她無礙時,他不會離開她半步,且南宮淵即便是把人帶走了,也跑不出楚京範圍,可如今樓月卿無礙了,那麼,該處理這件事情了。
聞言,樓月卿靜默片刻,伸手握着他的大掌,看着他輕聲問道:“能不能不殺他?”
容郅一愣,甚爲驚訝不明:“放了他?”
迎上容郅疑惑不解的眼神,樓月卿的淡淡一笑,輕聲道:“嗯,雖說他擄走了我,可並未對我做什麼,我以前跟他有過一些淵源,所以對他甚是感激,所以此事就當是兩兩相抵了,這次遭遇刺客,他替我擋了一箭,這也是救命之恩,我不想欠他的,所以放過他這一次吧,反正以後我跟他再無任何瓜葛,也算是有個了結!”
她並不是有多在意南宮翊,或者說幾乎沒有,只是有這樣一段匪夷所思的淵源,所以才格外的特別一些,經過此事,她已經不想在看到南宮翊,不想再與他有任何寡合,只是南宮翊替她擋了一箭,容郅若是殺了他,這份救命之恩怕是隻能欠着了。
她一向不喜歡虧欠別人。
容郅眸色一冷:“那是他咎由自取!”
南宮翊是死是活都是他自找的,他並不認同樓月卿的話,若不是南宮翊,也就不會有這麼一出,那又何來的救命之恩!
聞言,樓月卿擰眉道:“即便如此,那他也不能死!”見他不明白她便低聲繼續道:“他畢竟是東宥的皇帝,他若是死在這裡,死在你手裡,那麼兩國交戰在所難免,雖說東宥國力不如楚國,可是一旦真的興起戰事,那便是因我而起的罪孽,所以……算了吧!”
若是因爲她而導致兩國死傷無數,她豈不是罪孽更深?
容郅聞言,眉頭愈發緊擰,伸手握着她的肩頭,看着她的眼睛沉聲道:“可你知不知道,他差點害死了你!”
所謂救命之恩和國家大義他都不在乎,他只知道,她因爲此事差點丟了命,他甚至慶幸還好她能恢復武功應對,否則那麼多殺手,她不可能熬到他到來。
可因此,她要承受這般痛楚,而這一切,都是南宮翊所導致的,不只是他,與此事相關的人,他都不打算放過。
樓月卿不否認,容郅所言確實對,可是……
沉思片刻,她咬着脣畔,目光認真的看着他,啞聲道:“容郅,我已經害死了很多人了,不想再因爲這樣的事情再讓無辜的人因我而死,更不想你再因爲我一個人而受天下人譴責!”
她曉得的,按照容郅的脾氣,南宮翊這一次已經觸怒了他,若是她不勸着,他要殺了南宮翊誰也阻止不了,可若是因爲這件事情致使兩國交戰,必然血染江山,她不願這樣,他爲她一人而引發戰亂,必然揹負罵名,她也不願他因她而受盡譴責。
所以,不管是因爲救命之恩還是其他原因,南宮翊都不能死在容郅手裡,不能死在楚國。
她的顧忌,他豈會不明白,可是,她或許不懂,如今於他而言,她比什麼都重要,什麼江山大義也好,黎民百姓也罷,都及不上她。
見他不言不語,樓月卿還想再說什麼,然而已經有人來了。
是李逵:“啓稟王爺,寧國公來看郡主,現在人在下面!”
容郅蹙了蹙眉,天還沒亮,這廝來的倒是快。
聞言,樓月卿哪裡還有心思跟容郅探討這些事情,立刻就站起來奔下一樓。
樓奕琛告知樓月卿才得知,原來寧國夫人知道她被擄走後,便急得不行,這兩日都不吃不喝不睡的等着她的消息,昨日她被帶回來後,寧國夫人急急忙忙的過來,看到她那副樣子,直接就昏迷了,現在人還沒醒,樓月卿醒來的消息傳回去,樓奕琛便直接過來了。
知道寧國夫人病了,樓月卿哪裡還能坐得住,直接跟着樓奕琛回去了。
容郅倒是沒攔着,見她沒事了,便任她回去,不過他沒跟着,則是着手處理這件事情。
寧國夫人兩天兩夜沒有合過眼,加上一直擔心着也吃不下,昏迷了一個晚上現在還沒醒。
從芙蓉園出來後,樓奕琛這才告訴她外面的狀況。
這般大肆搜尋,自然是瞞不住到底發生了什麼,她被人擄走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不過幸好,沒有人知道是南宮翊,有人散播謠言,都被及時抓住,所以大家都以爲她是被刺客擄走的,倒也省去不少麻煩。
因爲她被擄病倒的可不止寧國夫人一個,據說她被擄後,慎王府那邊也一直在幫忙找,她的舅舅表哥帶着人搜尋,而她的外公,本來就不太好的身體,因爲此事直接病了,她回到寧國公府後沒多久,慎王府就來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