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秋華反手一道掌風迎擊, 江重雪避開後一手緊握金錯刀, 冷冷與慕秋華對視。
慕秋華輕輕笑道:“把你的春風渡全使出來,我倒要看看, 我那位好師兄,他教出來的徒弟,會怎樣了得。”
江重雪冷澀道:“你不配提我師父。”
慕秋華大笑。
江重雪從馬上飛起之後, 周梨向前一拉繮繩。
她控住了馬, 看到趙眘身受重傷,連爬的力氣都沒了,她忙將他扶起, 扭過他臉時心下大駭。
趙眘鬚眉皆白臉色如霜,渾身冰冷得讓她一觸之下本能地縮手。
周梨立刻把洗髓經的真氣渡進他體內,暫時保住他的經脈不被寒氣傷害,然後把趙眘交給後面的莫金光, “你先走,保護好殿下安全。”
話音未落,就聽莫金光倒抽一口涼氣, 她倏然回頭。
慕秋華揮手之間把一側石壁擊得粉碎,一塊巨石眼見落下, 江重雪就站在那巨石底下。
周梨的眼睛微眯了一下,看到滿天塵土裡有冷冽的刀芒射出。
金錯刀威力不凡, 巨石碎成了幾塊。
一片嗆人的灰塵裡,江重雪扛刀而立,伸手抹了把臉, 臉上的塵土被他揩去一大把,也不與慕秋華廢話,提刀就對準了他。
周梨把趙眘拋給莫金光,想要上前助江重雪,但伏阿冷冰冰地擋在她面前,切斷了她的去路,她眼角一瞄,看到地上的楚墨白像死了一樣,一動不動,略微心驚。
峽谷裡的風烈烈颳着,不多時,便有紛沓的腳步聲趕來,迅速向他們靠攏。
周梨耳朵一豎,是宋軍麼。
她看到層疊的黑影像浪濤一樣滾過來,心裡涼了大半。
梅影的人轉眼已到面前,前方戰場恐怕已經失陷,不然梅影的人不會來的這麼快。
城池呢,也已經被攻破了麼。
周梨掌心生汗,卻邪劍越來越快,目不暇接地與伏阿纏鬥着,隨後,她飛身一腳踩在一側石壁上,以此爲支點,猛地揮劍划向伏阿。
這一劍灌足內力,伏阿微一不慎,就被貫穿了肩頭。
他劇痛之下,以化雪手握住了劍刃,把它抽離了身體。
伏阿手上的寒氣順着卻邪劍蔓延到周梨掌心,眼見劍刃上覆了層輕霜,周梨以洗髓經相抵,把寒氣化去後,出其不意地再次劃傷了伏阿,伏阿身被兩傷,不得不暫且後退。
“看來,我那位師兄教出來的徒弟,也不怎麼樣。”
周梨聽到這句話,一回頭,看到江重雪搖晃了幾下,扛着金錯刀的手有些發白。
江重雪受了慕秋華一掌,嘴角有血,此刻半跪在地,掙扎了幾下,沒爬起來。
面前的慕秋華身姿臨風,狂傲而立,彷彿無人是他對手。
突然,視線裡闖進三個人影,姜珏,溫小棠,以及莫金光。
莫金光把趙眘交給了葉家兄妹,與其餘兩人一同迎戰慕秋華。
江重雪頂着傷痛和周梨一起奮力躍起,五人把慕秋華和伏阿圍住,各自握緊手中兵器。
慕秋華眉毛輕微地擡了下。
他的武功要對付這幾個後輩裡的任何一個都綽綽有餘,但若是他們一起上,他多少還是忌憚的。
周梨的洗髓經他在少林已見識過,江重雪的春風渡是謝天樞一手調-教,而莫金光年紀不大,但他知道這後輩劍法如神。
何況他現在,還斷了兩根手指。
他的斷指。慕秋華冷笑,逼視着周梨,恨不能把她挫骨揚灰。
江重雪一偏刀刃,先發制人。
他運起全身的春風渡內息灌入金錯刀,刀光大綻,飛身砍向慕秋華。
他出手之後,周梨默契十足地爲他去擋住左邊的伏阿,她這裡一出劍,溫小棠的袖劍划進掌中,莫金光與姜珏也一同在原地拔身。
溫小棠與周梨對付伏阿,以周梨爲主攻,溫小棠爲輔。
周梨的洗髓經不易被化雪手干擾,溫小棠武功不算好,他修習的武功多以防禦爲主,配合周梨則再好不過。
另外三人圍攻慕秋華,慕秋華功力自在他們每個人之上,但他們若合三爲一,或可與他一敵。
江重雪連續幾刀之後未曾得手,身法一挪,給莫金光讓出正面位置,自己移到右側。
姜珏在左側,手中長劍不斷刺嚮慕秋華頸項。
莫金光使相思十七式,劍風甚爲狠戾。
他幾劍下去,劃開了慕秋華的衣衫,雖未傷到慕秋華,卻是小有成就。
這激發了莫金光的信心,他出劍更快,連續起來的劍影變成了流星。
江重雪和莫金光的招式如此之厲,慢慢迫得慕秋華不得不認真對待。姜珏被壓在了他們兩人的光彩下,他的劍使得很平很正,挑不出什麼缺點,但也說不上好。
這時,江重雪的刀和莫金光的劍同時閃爍出清光,內息濃厚了三倍,慕秋華橫起長眉,當機立斷地暫時後退。
正面的莫金光卻不給他這個機會,強勢而上,近乎歇斯底里地喊了一聲:“江公子!”
話音方落,莫金光突然改變劍勢,原本是直刺慕秋華眉心的,此刻劍尖突然向下。
這着實奇怪,慕秋華霎時回頭,右邊的江重雪配合莫金光改守爲攻,刀鋒毫不留情地划向慕秋華。
這一瞬之間做出的決定是爲了讓慕秋華措手不及,慕秋華大笑道:“這樣就想殺了我,你們未免太天真!”
他笑得猙獰,身法快如疾風,避開江重雪後,再揮手擋掉莫金光。
他的動作一氣呵成,精準老道。
慕秋華得意的時候笑得就更爲猖狂,但他的笑容並未維持太久,相反,他聽到一縷詭異的風聲從他後背襲來。
他在那一剎想要閃避,但前面的莫金光和江重雪堵住了他的生路,他不得不轉身,用那隻斷指的手猛地握緊了刺向他背部的長劍。
劍刃切過他整個手掌再刺進他的肩膀三寸,他吃痛地哼了一聲,目光如矢地看向姜珏。
姜珏一臉平淡,眼神堅毅無比:“是你太天真。”
莫金光那一喊,其實真正要喊的人不是江重雪,而是姜珏。
姜珏自始至終都處於下風,慕秋華知道姜珏的武功不如江重雪和莫金光,所以他將主力放在了江重雪和莫金光身上,對姜珏更像是隨手應付。
姜珏的劍法也許比不上莫金光,但敢忽略點蒼派掌門的人,也未見得有什麼好下場。
慕秋華身中一劍,大怒之下內力激發,不止把姜珏的劍從自己肩膀震了出去,更把姜珏連人帶劍震退十來步。
姜珏撞在一塊堅硬的石壁上,彎腰吐出一口血。
與他在同一時間落敗的是伏阿,溫小棠的短劍砍中了伏阿的手,他手上的寒氣倏然一散,周梨頓時躍起,輕而易舉地給了伏阿一劍,伏阿瞬間跪了下來,沒有了還手之力。
兩人對視一眼之後,不約而同地替補了姜珏的位置,一起圍攻慕秋華。
慕秋華斜眼瞥見了伏阿已支撐不住。他受了傷,以一敵四未免吃力,不如先逃爲上。
江重雪看出他想逃,冷笑一聲,甩過一個眼神後,身邊幾人心有靈犀,四把兵器同時刺嚮慕秋華。
千鈞一髮時,慕秋華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露出一個笑來,他猛地彎身把地上的伏阿擒起,擋在自己面前。
江重雪四人是運足了內力出手的,一剎那,四把兵器全部旋進了伏阿的身體。
伏阿驟然仰頭,像不相信發生了什麼,艱難道:“師……”
才說出一個字,他突然瞪大眼睛。
慕秋華在伏阿背後又出一掌,這一掌把伏阿更往前推了一把,已經在他身體裡的兵器入得更深了,他全身猛烈緊繃,連一句師父也叫不出來了。
他大概是想回頭問一句爲什麼,慕秋華的臉在面前成倍放大,瀕死之前,他終於聽到了慕秋華對他笑嘆道:“好徒弟。”
這是他爭奪了一輩子,想要聽到的三個字。
伏阿眼中射出最後一縷光芒,隨即黯淡,然後沒了氣息。
慕秋華借了伏阿的肉身擋住四人,在四人把兵器從伏阿身體內抽出後,慕秋華已逃出一丈遠。
四人毫不猶豫地追上去,慕秋華極爲狡猾,專往梅影門人多的地方逃,藉由門人拖住他們。
很快,四人被衝散在戰場上,慕秋華逃得極快,轉眼人影都沒了。
這時,遠方戰場上突然出現了紫色影子,像幽幽的鬼火,一盞一盞地飄蕩起來。
有熟悉的笛聲傳來,這曲子,是謝天樞慣吹的那一首。
周梨驚喜地擡頭:“哥舒似情來了!”
前方傳來金兵悽烈的慘叫,求醉城的弟子如火星燃起,散在戰場上,不斷將金兵的性命斃於掌下。
不止有求醉城,周梨竟然看到了天玄門的服飾,不由訝異,柳明軒也來了麼。
目光找了一陣,沒有找到柳明軒,卻看到了陳妖的臉。
哥舒似情率先走到了江重雪身邊,看到是江重雪,他撇了撇嘴:“我妹妹呢,我那可愛的妹妹去哪兒了?”
江重雪:“……”
這人不止討厭,還眼瞎。
周梨明明就在江重雪身邊不遠的地方,她快步到他身邊,尚未說一句話,遠方響起轟然馬蹄聲,她抹了把臉上的血,“嶽將軍?”
岳家軍的旗幟迎風張揚,嶽北幽從北面戰場轉到了南面,一路殺出了一條血路,打亂了完顏摩的部署。
求醉城與天玄門來到後,其下弟子便入陣殺敵,完顏摩傳命下去,主力攻城,讓梅影的人去應對他們。
不過他命令尚未下完,就見遠處常州城的城牆之上,躍上去好幾襲白紫雙色,臉色大變。
這些人動作太快太難對付了。
完顏摩用金語吼道:“衝過去!主力攻城!一定要把常州城拿下!”
他忍住心頭震驚,讓自己冷靜下來。
武功好又如何,打仗不是憑几個武功好的人就可以扭轉戰局的,靠的仍是十幾萬的軍隊如何排兵佈陣。
那些人頂多給宋軍取得一些苟延殘喘的時間而已,但此刻大勢已定,今日常州城必下。
他正想着,忽然感覺到了某種不祥的聲音從天邊而來,他自己都未察覺到的顫抖起來。
沒過多久,他知道這絕不是自己的錯覺,他驀地轉過頭。
天之盡頭裡,此起彼伏的鎧甲洶涌而至。他看到了其中高高豎起的嶽字旗幟,那是最恐怖的畫面,也是最恐怖的一個字,比這些神秘莫測的江湖人更讓他恐懼得多。
完顏摩沒有想到嶽北幽能這麼快衝出重圍。
“殿下何在?”嶽北幽騎在馬上,看到了幾名將領的身影,縱馬衝到他們身邊,急問道。
那幾人皆道:“已讓人護衛殿下先走了。”
嶽北幽深吸一口氣。
“傳我命令,”嶽北幽嘶啞地道:“岳家軍從兩面進攻,主力軍隊隨我正面直衝金軍大陣。”
有人變色道:“將軍,城門那裡……”
金兵正準備主攻城門,他們應該立刻去守城。
“有他們在。”嶽北幽在馬上遙望,他看到了那些門派弟子,在狼煙中以迅雷般的身手穿梭着,他們正從兩掖繞過去,快速躍上城牆。
完顏摩擺出了一個大陣,把宋兵困在其中,當務之急,是破掉此陣,讓宋兵能夠突圍,只要此陣一破,金兵必亂,到時自然可解城門那裡的燃眉之急。
而此時此刻,只有靠那些人出神入化的身手,希望他們能夠儘量拖長時間,守住常州。
嶽北幽命令下達之後,號角便響了起來,他一騎當先,率馬衝了出去。
在嶽北幽全軍壓上準備突圍時,江重雪一行已突破了梅影的包圍,縱身而來。
風湮滅了,又起了,雪始終凝結,整個世界都是蒼灰色的。
金軍傾巢而出,對常州城勢在必得。
宋軍在全面潰敗後有幸與岳家軍一起突圍,全軍回防,面臨生死存亡之際,如野獸垂死掙扎,迅速還擊,幾乎是以破釜沉舟之態做最後決戰。
這一戰無論如何要把常州城守住,若守不住,就滿盤皆輸,金人必定長驅直入,攻佔臨安。
守住了,也就保住了生機。
天空陰雲密佈,雪還在下着,又迎來一場雨。
起先還只是像飄雪那樣,淅淅瀝瀝地不停,逐漸便成傾盆之勢。
半個時辰後,風雨還有大雪齊至,像深淵似的,把一切都往黑暗裡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