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葬崗裡的墓碑因爲劇烈晃動而接連倒地, 被草蓆裹住不知死了多久的屍骨也被震了出去。
地上如此, 地宮裡也石壁迸裂碎石漫天。
嘩啦數響,埋藏在堅硬牆壁裡的機關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全部倒行逆施, 無數暗器齊發,牆壁被一塊塊震碎,一眨眼到處是嗆人煙土味。
這崩潰的速度非常之快, 眼見整座地宮將被全部活埋。
江重山因爲震動而跌倒, 本要點火的蠟燭滾到一遍,他瘋狂地在地上摸索。
楚墨白已經一劍挑了過來,先劃斷了火-藥上的引線, 繼而把劍刺進江重山心口。
江重山牢握劍刃,口中吐血。
一塊巨石正巧從頭頂砸下來,楚墨白飛身後退,江重山發出劇烈慘叫, 被石頭壓住了半側身體。
柳長煙嗆咳了幾聲,大叫師兄,臉色漲得通紅。
楚墨白執劍回到柳長煙身邊, 柳長煙抓住他衣袖,“師兄, 怎、怎麼辦?”
楚墨白低低喘息了一下,柳長煙眼睛裡閃動微光, 定定地瞧着他。
楚墨白閉起眼睛,冷靜了一下。
“震動好像是從洞口傳來的,你別動, 我去看一下。”楚墨白用手按了按他肩膀,柳長煙稍微定了下心神。
楚墨白從漫天塵土裡掠向洞口位置。
往上看時,發現那個洞口竟然有了光亮,待濃煙散去,才發現原來這洞口竟已被人炸開了。
他驚喜之餘,忽然看到一張臉出現在洞口,與他四目相對,還對他齜牙咧嘴的一笑。
這笑得齜牙咧嘴的人就是前一刻把這洞口炸開的人。
這人穿梅影的黑袍,肩膀上是一枚金色繡紋,背縛長劍,身形飄灑,行動間氣質跳脫。
他在江重雪和周梨試圖打開洞口的中途出現,周梨覺察到有人靠近,轉頭時率先看到一雙嶄新的黑靴。靴子是一抹色,質地很好,乃上好緞靴。
不等她往上看,這人已經擡腳跨過他們。
周梨認出他身上的梅影衣飾,驚訝之下,拉着江重雪快速從他身邊退開。
這人卻對他們沒甚興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摸着下巴在那道被封住的洞口處繞了一圈,隨後蹲下來,在懷裡掏了掏,搗鼓出了什麼東西,整整齊齊地擺好,嘴巴里嘰裡咕嚕地抱怨什麼,臉上神色也極不耐煩,好像這是件多出來的事,他根本不想插手來管。
周梨驚疑不定地看着他,覺得這人古怪至極。
搗鼓完畢,他又從袖子裡掏出一支火摺子,吹亮火光,向下點燃。
之後,他拍拍手站起來,輕功一縱,立時退出好遠,周梨看到了他眼角一顆小小淚痣,泫然欲泣,動輒把那張臉添了層靈動的味道。
周梨隱約聽到他嘟囔了一句:“看看這震天雷是不是真有這麼厲害。”
震天雷?火-藥?
周梨與江重雪兩人立即急退,還未站穩,背後發出轟然巨響。
強烈的氣浪襲向後背,把他們掀飛。
一團黑色蘑菇冉冉在亂葬崗的上空升起,緊接着又響數下,總算停止。
周梨伏在地面喉頭微甜,滿世界都聽不到一絲聲音了。她覺得背上溫熱,手往後摸了摸,是血。她眼角模糊地看到江重雪似乎也受了傷,掙扎了幾下,想爬到他身邊去。
這人抖索了一下肩膀,手指頭塞進耳朵裡清了清,揮開周圍濃煙。看到洞口被炸開了,纖長入鬢的眉一挑,嘴巴里吹了聲哨子,有點讚揚的意思,然後就從被炸開的地方跳了下去。
跳下去之前他還在祈禱千萬別把楚墨白給炸死。
他臉有點垮,萬一把楚墨白炸死了,被掌教知道他還有命?
幸好張頭往下望的時候,他就看到了楚墨白的臉,不由長吁,於是底下的楚墨白便看到他衝自己呲牙一笑。
他跳下去之後,徑自從楚墨白身邊走過,忽然臉色一變,背上用紅緞子縛住的劍出鞘。
這一抽出來,才發現原來他所用的是雙劍,雙劍在同一鞘中。
雙劍和單劍不同,僅一面有脊,對合面爲平面。歷來用雙劍的人,雙手都很靈活,右手能做的事,左手都可以做到。他雙手持劍,呈一個十字,擋住楚墨白的朔月。
他眼睛一眨,笑道:“這麼對救命恩人?”
楚墨白沒有說話,蹙眉看着這個陌生人。
這人向上一指,“洞口都打開了,還不快逃?”他看了看朔月劍,戲謔道:“我也很想領教朔月的威力,不過……算了,以後總有機會的。”
“梅影的人。”楚墨白低聲道。
這人笑而不語。
朔月劍正要出擊,那邊漏出柳長煙的呼救,楚墨白的手微微一頓,就是這一眼的功夫,再回頭時,這人已經神速地回劍入鞘,同時搬開巨石,把底下被壓得不知死活的江重山往肩上一抗,隨後兩腿生風地從洞口跳了上去。
衣角沾了灰塵輕輕一閃,沒了。
速度飛快。
這人肩上多了個江重山,但是一點不影響他的身法,往洞口跳上去的樣子照舊飄逸。
拍掉身上多餘的塵土,摸了摸眼角那顆淚痣,手就停在那裡。指尖算不得秀氣,但緊實,那個姿勢如同在拭淚。
有人抓住了他的腳,他低下頭。
江重雪被震天雷炸開了皮肉,疼得悶哼,但他看到了這人肩上扛着大哥,用力地撲上來,緊緊抓住他的褲腳。
這人笑道:“你就是江重山的弟弟?”說完,乾脆把江重雪也往肩上一抗。
江重雪把眼睛瞪得直直的,低喃:“阿梨,阿梨。”
“阿梨?”他順着江重雪目光看去,地上還躺着一個鵝黃色衣裳的姑娘。
他把嘴癟了癟,他又不是怪物,沒生出第三個肩膀來,扛兩個人已是極限,只好雙手一攤,“不好意思,沒空位了。”
說着,聽到楚墨白跳上來時帶起的風聲,趕緊撒丫子跑了。
一路連跑帶飛地回到金刀堂。
扛一個人還好,兩個人多少吃力些。
他把江家兩兄弟往大廳裡一扔,像扔兩塊大豬肉。再掏出袖子裡的瓷瓶,把裡面的褐色小藥丸盡數倒出來,一股腦給江重山灌下去,無論如何先吊住他的命。
隨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雙腿曲起,給自己倒杯茶解渴。
他這一連串的動作做得很迅速,他好像無論做什麼都是雷厲風行的。
江重雪眼睜睜地看着他做完這些,好不容易積攢了一點力氣,問這人:“你給我大哥吃的什麼。”
“毒-藥,”他笑着說,手習慣性地去摸眼角,“他都傷得這麼重了,活着也是受累,早點送他歸西。”
“你……”江重雪咬牙挺起,朝地上的江重山撲過去,想護住他。
那人挑眉,腳尖一勾,把江重山輕輕一帶,拎到了自己手上,手掌遊走在江重山後背,不知做了什麼,江重山的臉色發黑發紫,嘴角溢出一兩聲痛苦的呻-吟。
江重雪頓覺頭皮都要炸了,手摸了兩下,摸了個空,金錯刀落在亂葬崗了。
他赤手空拳地朝他一拳打過去,那人還是坐在椅子裡,稍微偏了下頭躲開了,腳尖提起,踢中江重雪腰腹。
江重雪蹌踉後退,撞到案角,身體痙攣。但他再次朝他衝過去,這次速度更快,可到底他受了傷,那人完好無損,終究落了下風。
就這麼一來一回,多次之後,那人終於也忍不住嘆氣,笑道:“原來這江家的倔脾氣是遺傳的。”
他擺擺手,“好啦好啦,不與你逗趣了,你瞧瞧你大哥,是不是比方纔好多了?我跟你開個玩笑而已,你這人怎麼這麼不經逗。”
“……”江重雪摔在了地上。
這人口舌反覆嬉皮笑臉,完全不能讓人相信。他想去看看大哥,不過身上的痛意來的太快,將他擊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