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楚風道:“楚老爺,幸虧我來得及時,不然你會死在她的手裡。”
她的手中,那枚毒針就像一根稍粗的鬚毛。楚風指着毒針道:“楚老爺雖然練就了一身鋼金不壞之軀,可你後腰的那個死眼無論如何經不起毒針的一紮。”
楚踐冒汗道:“這個賤女人。”
楚風道:“她不是賤女人,是杜三孃的鷹奴。”
楚踐的酒已醒了一半,喃喃道:“想不到天下不敗刀軒轅驚天竟然也是這種角色……”
“這跟軒轅驚天毫無關係。”楚風道:“杜三娘雖然是他的妻子,但對她手下的十三個鷹奴軒轅驚天卻一無所知。”
“杜三娘爲什麼要暗算我?”
“她也許早就料定楚老爺將成爲軒轅驚天的對手。”
楚踐一臉的茫然。楚風接道:“如果沒有這麼多意外,楚老爺的楚王刀也許已經代替了唐家刀,而軒轅刀的目標也是天下第一刀,因此,你遲早都會成爲軒轅驚天的對手和目標。”
“可惜軒轅驚天已經死了。”楚踐酒氣滿身,但笑得甚是開心。
“這也是意外。”楚風道:“意外任何時候都會發生,就像剛纔,鷹奴也能要了你的命。”
“多謝救命之恩。”
“你還想不想大罵我一頓?”
“我爲什麼要罵你?”
“因爲我沒有讓唐家老母過黃昏。”
“你說過,意外任何時候都會發生。”楚踐道:“一分鐘之前我還想罵你,現在懂了。”
頓了一下,楚踐又道:“我只想問問你,你剛纔去哪裡了?”
“唐家。”
“看到了什麼?”
“棺材。”
“棺材裡的人已死了,有什麼好看的?”
“棺材裡的人死了,可是守棺材的人沒死。”
“守棺材的人,真可憐。”
“可他一點不可憐,他兩個時辰就喝了四壺酒。”楚風道。
“誰這麼能喝,是不是唐英俊?”楚踐這時坐了起來。
“你猜得沒錯,是唐老爺。”楚風道:“唐老爺平時滴酒不沾,你怎麼會猜到他?”
“只有平時不喝酒的人,喝起來才深不可測。”楚踐的頭昏昏的,好像酒氣又上來了。
“楚老爺平時也不喝酒,剛纔卻喝醉了。”楚風冷冷道:“我看楚老爺還是不要喝酒了,喝喝馬尿活得長壽一點。”
“我當然想長壽,可唐家老母死得太早,我也活不長,所以喝酒,想痛痛快快醉一回。”
楚踐的神情痛苦,他接着道:“楚大俠今日救了我,他日還會親自殺我的。”
“此話怎講?”
“名義上你是我的乾兒子,可實際上你是曹公公派來監視我的,是不是?”
“你是聰明人,當然又猜對了。”
“曹公公吩咐我的事沒辦好,他不會讓我活太長的,是不是?”
“曹公公吩咐的事辦不好,當然只有死路一條,不過,”楚風忽然笑了起來:“我斷定,唐家老母沒有死!”
楚踐驚道:“你說什麼?”
“楚風一字一頓道:“棺材裡並沒有唐家老母!”
“這麼說,”楚踐激動得又站了起來:“我的楚王刀還派得上用場……”
“楚王刀當然得派上用場。”一個又細又冷的聲音從門縫鑽了進來,這是朱公公的聲音。
朱公公並不進來,他就在門外說道:“曹公公又有吩咐,叫你三天三夜內殺了唐家老母,否則
……”
楚踐側耳諦聽,隔了一會,不見“否則”下面接什麼,他打開門,外面什麼也沒有,只有冷風。
楚踐打了個寒顫,連忙將門關上,說了聲:“楚大俠,外面真冷……
然而轉身楚踐又呆住了:楚風不知何時也走了。
唐家大院。棺材仍是棺材,冷風仍是冷風。
冷風颳着蠟燭。
燭火一跳一跳,那排白色的牙齒就像一把耀眼的刀。
唐英俊縮着脖子在等死。
他已經看清了這個人的臉,也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他清楚,就算他能躲得過他的刀,也躲不過他的毒。
因爲不知不覺中,他肯定已中了他的毒。
所以唐英俊對他說:“我本來不想活了,你殺了我吧。”
一排白色的牙齒變成了兩排,他說道:“其實你並沒有中毒。”
唐英俊聞言一怔:“你知道我認出了你?”
“我們並沒見過面,你只是猜對了。”
“你以爲我把你當誰了?”
“當然是九毒教主。”
“你真的是薛夫人?”
“天下除了九毒教主薛夫人,誰還會在這麼冷的夜裡陪你整整三個時辰?”說話時,薛夫人的兩排牙齒一動一動,就像嘴裡在吃東西。
“你不想殺我,想幹什麼?”
“我想知道唐家老母是不是真的死了。”
唐英俊指着棺材道:“活人怎麼會在棺材裡?”
薛夫人道:“本來我想把棺材挖個洞,看裡面的人是不是牌子上寫的人。”
唐英俊道:“後來爲什麼不挖了?”
薛夫人道:“我想還是問你好,因爲死人很可怕。”
“你也怕死人?”
“看見死人,就會讓人想起自己也會變成死人。”
“這是遲早的事情。”唐英俊又回到剛纔喝酒的地方坐下。
酒壺酒杯還是原地放着,唐英俊默默地坐着,說道:“活人都會變成死人,就像我,現在還活着,天亮時可能就已經死了。”
燭光裡,唐英俊的影子很暗淡,也很瘦小。
薛夫人道:“我說過你並沒有中毒。”
頓了頓,薛夫人接道:“九毒教下毒的方法誰也想不到,可你不能死。”
“爲什麼?”
“你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去。”薛夫人道:“至少,你應該把知道的都說出來。”唐英俊不語,薛夫人又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唐彩雲究竟是怎樣死的?”
唐英俊搖頭,仍不語。
薛夫人道:“如果你不說,一輩子也休想從地上站起來。”
唐英俊並不吃驚,而是緩緩道:“我沒有坐下之前就清楚,這輩子也不想再站起來了。”
薛夫人忽然冷冷道:“可是要做人,最好還是做一個能站立能行走的人好一些。”
“有人卑鄙無恥!”唐英俊擡頭,注視着薛夫人,道:“做人就要做一個有骨氣的人,不低頭的人。”
“可是,”薛夫人陰陰道:“如果有人打開棺材,將唐彩雲的衣服一件件剝去的時候,你還有心情坐嗎?”
“你!”唐英俊大怒,他氣得想站起來,可是,剛剛站了一半,整個人又頹然坐地。
薛夫人笑道:“我還沒有開始剝你妻子的衣服,你就這麼激動,要剝光了衣服,你可能會氣昏的。”
薛夫人走到唐彩雲的棺材跟前,他一隻手掌壓在棺材上,只聽棺材發出吱吱咯咯
的聲響,彷彿馬上就要四分五裂!
薛夫人望着唐英俊道:“我最後問你,說不說?”
唐英俊高高擡起的頭慢慢低了下去,道:“她是被丁一殺死的。”
薛夫人冷笑道:“你還想騙我!”
唐英俊道:“如果你不信,就自己打開棺材看一看。”
“好,那我就自己動手!”薛夫人說完,手掌輕揮,“轟”的一聲,厚厚的棺材蓋竟然真的被他掀開了。
薛夫人藉着昏暗的燭光,見棺材裡鋪着白布,白布下面,躺着一具屍體。
這個人究竟是怎樣死的,他看了之後自會明白。
“你掀開白布,看看她的咽喉的傷口就知道,她究竟是被誰殺的。”唐英俊嘆道,他的話是那樣的落寞和悲傷,就像他心頭的傷痛再次被觸及。
薛夫人本來已經伸手去掀開白布,聽了唐英俊的話,慢慢收手,然後“砰”的一聲,將棺材蓋合上,笑道:“我就信你這一回!”
話落,笑聲也戛然而止。
他的臉上竟然出現恐懼之色。
因爲這時,薛夫人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酒香。
酒壺酒杯是空的,哪裡來的酒香?
薛夫人爲什麼會害怕酒香?
“九毒教不僅陰毒無比,而且貪心不足。”從黑暗中走出一個無知的少年。
少年在笑,笑得無比燦爛。薛夫人卻知道,這個人不是無知少年,而是名滿江湖的酒劍驕天奴。
剛纔奇異的酒香就來自他那柄獨一無二的酒劍。
薛夫人臉色頓時暗淡了許多,但他的牙齒仍很白。
薛夫人道:“我如何貪心,又如何陰毒?”
“你以卑鄙的手段暗算唐英俊,又想一個人獨享秘密,這不是陰毒,不是貪心,又是什麼!”
驕天奴看着唐英俊,接道:“唐彩雲既然死於風花劍下,那麼,羅小虎及八十九人便不是丁一所殺,這個秘密,目前爲止只有你一人掌握。
“現在你不也知道了?”薛夫人又退了一步,退到黑暗的邊緣。他的牙齒顯得更白了。
“你是不是想逃走?”驕天奴盯着薛夫人。
“想知道的事情已經知道,爲什麼還要留在這裡!”薛夫人忽然間陡長了自信。
“可惜,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都得死!”
“死”字未落,驕天奴的酒劍已出手。
其實,在酒劍出手之前,薛夫人已經退到了夜幕裡,只是他的牙齒太白,還依稀可辨。
酒劍不偏不倚,正中他的牙齒。一聲慘叫,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唐英俊知道,薛夫人斃命的地方,已經在唐家大院牆之外。
“薛夫人死了?”唐英俊問。
“我說過,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都得死。”驕天奴還劍入鞘,酒香仍瀰漫。
“你是怎麼殺了他的?”
“我用他自己的毒藥毒死了他。”
“你是說,他的牙齒裡裝滿了劇毒,而你的劍敲碎了他的牙齒?”
驕天奴點頭道:“我早就看出來了,可我無法敲碎他的牙齒。”唐英俊說着從地上慢慢站了起來,向驕天奴鞠躬道:“謝謝前輩救命之恩。”
驕天奴笑道:“不用謝我,是酒香解了你的毒。”接着頓住笑,道:“現在我救你,說不定日後又會殺了你的。”
唐英俊道:“你想知道什麼?我告訴你。”
驕天奴道:“我什麼也不想知道。”
唐英俊道:“那你到這兒來幹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