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兒, 你……”李業放在我小腹的手輕微僵了一瞬,噎住了聲音。
等着他說話的這段時間好似極爲漫長,卻明明只沉寂了片刻。
他挪開手, 環住我, 在我額頭輕輕一吻, 溫存笑意欣喜說道, “朕要做父皇了!”
依他的話, 他是要擔下風險,保住我和他的孩子。
“可是…..”
修長的手指封住我的脣,“沒有可是, 這個孩子是你我二人的,再難朕也要他平安出生。”
“我怕我爹……”這一次, 是我自己未能將話說完。若要生下孩子, 李業要面臨的境況, 我不敢細想。
“傻丫頭,你忘了沈遠溪已帶兵前往了乾州嗎?等孩子出生, 乾州暴動早就平定,沈遠溪論功行賞分領蕭拓手下兵力,朕就相當於和蕭拓平分兵權了。”
“可是,這本就是多事之秋,沈遠溪畢竟是一人之身, 若有其他變動, 豈不是又落了下風。而且, 宮中的那股無形勢力總要我擔心。”
他溫柔替我理了理鬢角, 指尖停留在我的臉上, “總說有孕的女子容易心神不寧,平白想太多。你要記住, 你的丈夫不是任人宰割的庸人。”他說這話底氣十足,又滿是愛意,“任何時候,都不會讓你有事。”
我相信他,微微噙淚點點頭。
似水含情的眼眸盯着我淺笑,“困了的話就再睡上片刻。”
知道他這一句是笑謔,我撐起身,坐正,“哪來的那麼嗜睡,從昨日睡到今早,早就睡夠了。”
他心情極好,說笑着把耳朵貼到我的腰腹上,“太醫說了還要多久?”
“早着呢,尚不足三月。”
李業“嗯”了一聲,竟趴在我身上,聽着根本就還沒有出現的胎動。我哭笑不得,他這是又多喜歡孩子。
從前的他是個特例,按說皇子再晚也該十八歲娶妻,但先帝有意放空他,遲遲沒有安排下婚事。後來他自己做了皇帝,卻因爲那特別的形勢決意不要子嗣。
親自下令給沈修儀下藥致其小產,李業的心就算再硬也會暗地裡傷心,畢竟那是他想要卻又不得的孩子。如今我有了身子,他必是將這些年的期許都放到了這個孩子身上,比我這個母親還要欣喜幾分。
濃濃的幸福氣息瀰漫了整個遊仙大殿。
果然,第二日便有許多人知道了我有孕一事。李業沒有刻意宣佈,也沒有禁止宮人談論,卻是很明顯地加大了對遊仙殿的保護。
今日,能自由出入皇宮的外命婦們,都快踏破了我這裡的門檻了。
我端坐在鳳座上,人來了太多,沒有辦法一一招呼,只得寒暄幾句,要婢子上些茶水糕點。
這些人,恐怕看的不是李業的面子,是父親的。
我平素少見客,走動也少,她們好不容易找了個機會進宮,恐怕大部分都是想着通過我巴結上蕭大將軍,爲其夫家兒子攀上個升遷的機會。所以,她們送來的東西,真正和我有孕相關的東西實在太少,都是些價值不菲的東西。
其中有一位卻很特別,一進來,我就感覺她與身旁的婦人們有些不同。
是個華服雲鬢,珠玉環身,保養得極好的中年女子。
她介紹自己是何太醫的家眷,今日是特來獻方的,說着就捧上了一張錦帛,“這是外子在妾身有孕之時配下的良方,與其他太醫的方子不同,對身子是極好的,斗膽獻上。”
何太醫!我所知道的何太醫也就只有之前求死的那一個。他死後,夫人便被封了三品誥命,兒子加封了保和大夫。細觀眼前這位身着華服的命婦,不會是別人,正是何太醫的夫人曹氏。
丈夫過世,她似乎沒有再爲其子謀高位的意思,單單獻上了一劑方子。何家人,並不知曉何太醫去世的真正原因,以爲受天子大恩是祖上積德,何太醫殉職死得其所,還當真是爲我好。
我微微朝她笑了一笑,賜了她座。其他的東西我倒是沒有在意,唯獨這方子卻小心的收好了。
一羣人閒談起來,都是些家常,偶爾扯一些自家外子,自己兒子的事來聽,也都說的是好事。我無聊得緊,有一句沒一句的應着,其實早已乏了。
昨日晚間時候,我就故意要紅玉寫了書函傳給父親,通知了他。現在紅玉出去聯絡,看看父親有沒有就此作下什麼交代。
她走已有些時候了,卻還不見回來。
又說了一會子,才見她藏不住笑意地回來了。
我朝青衣微微使了個眼色,她馬上就會意了,突然大聲對我說道,“哎呀,奴婢該死,竟忘了皇上說過處完事情後很早就能就過來的,看時間皇上就要來得,奴婢還沒有爲皇上備下愛吃的糕點,這可如何是好。”
“你儘管去準備吧,耽誤了就不好了。”
青衣聽命退下後,就見有人站起身,福了福身,“妾身打擾多時,既然皇上來了,又怎好再留,還是退去了罷。”
一看就是個極會見風使舵的婦人。
“各位夫人好意來訪,未及本宮好好招待上便要走,還是再留一留吧。”
曹氏站起身,躬身道,“娘娘如今有孕,容易勞累,我等本不該過多打擾,故娘娘您也別留了。”
我站起身,“何夫人倒是爲本宮着想了,既然如此,就不便再留你們了。各位夫人的心意,本宮這裡也心領了,只是這些禮品太過貴重,還是請各位帶回去吧。”
這些命婦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了。頓了片刻,其中一位說道,“我等帶了禮來,又怎好原路帶回,讓人看去當了笑話。再說,這些不過是些薄禮,哪有娘娘說的貴重。”
“我蕭玉影向來不喜收禮,但若有人以真心相待,亦會牢牢記在心間。所以,各位夫人的關心,本宮記在心裡,無需這些禮品髒了交情。”
她們只得拿回自己的東西,無奈返回了。
這些人是衝着父親來的,通過我來進一步打通和父親的關係。若我收了那些禮,無疑是在幫他們搭橋牽線,白白又添了父親那邊的勢力。可我又不好直接擺在面上拒絕,只得以向來不收禮爲由回絕了。
紅玉好似心情極好,見門口最後一抹華服的身影消失後,我看着自顧自傻笑的她問道,“什麼事讓你這麼高興了?”
她臉上飛上紅雲,“沒有的事。”
這樣的反應,她可就更加逃不脫我定的追問了,“難不成,見到心上的那一個人了?還是,繡帕送出去了?”
她更是紅了臉,抽出袖裡那封信,撇開了話題,“這是將軍的書函,娘娘還是快看吧。”
不再開她玩笑,我打開信來。瀏覽完一遍,也沒有什麼大事,就是要我注意身子,護好胎兒。
不知道子玄知道這個消息是怎樣的反應。
我終究還是在意了他。
燒了信,看一旁的紅玉,卻沒有再想打趣她。
今日來了那麼多人,偏偏感覺缺少了一個人,細想了一下,纔想起,原來是林昭容。以她的爲人,若知道消息,定然是會比那些命婦先來的,怎的今日卻是到現在也未出現。難道她身子又有不適了,可卻也沒有聽說。我這裡正想着,就聽見有人來報了,說是林昭容正在外面等着傳見。
她終於是姍姍來遲了。
“快宣吧。”
她今日又穿上了第一日所見的粉色衣裳,搖曳好看,身後的芙兒手裡,提了個紫檀食盒。
“臣妾親手給娘娘做了一些開胃的點心,花了些時間,想必是最晚來的了,還請娘娘不要怪罪。”她福了身後,從婢子手裡接過食盒如是說道。
“早來晚來都一樣,卻是心意不同。妹妹親手做的點心可不是她們那些冷冷的金玉瑪瑙什麼的能比的!”
我要紅玉接了食盒,想要拉她坐下。誰知她一臉歉意,惴惴說道,“臣妾今日身子大爲不好,起牀之後便一直頭暈。如此病態,怕留了病氣,不利娘娘如今的身子。”她說着就又福了福身,打定了主意要走了,“情恕臣妾先行告退。”
病着身子還做了這些糕點,如今又說怕衝撞了我腹中龍子,倒是讓我好一陣感動,“說什麼怕衝撞了,若是妹妹身子不適,想要回去,本宮又怎好再留。”
“如此,臣妾就告退了。”
看着她越發清瘦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口,我心裡有些不好受。
如今我和李業成了真夫妻,所有恩愛也不再是作戲。而她卻被晾在聽雨小築,李業一次也再未去過。
可她卻是一絲不妒,今日竟還親自送來糕點。
要是以前,就算病着,她興許會留下來匆匆見李業一面。可是如今我有了身孕,李業一心在乎我,這在宮中早已傳遍,她怕是不忍見了。
這樣的不妒不怨,我又該把她擺在什麼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