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止去對付女鬼之後,沉朱一個人默默地調動神力驅除眼睛中的煞毒,可是,耳畔打鬥的動靜卻有些讓她無法集中精神。她好像還從未見過鳳止打架,看他平時溫溫吞吞的樣子,實在想象不來他與人肉搏會是一副什麼樣子。
唔,有點想看。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立刻定下心來驅毒,待她視覺漸漸恢復,那個白衣的影子卻已翩然退到自己面前,手中所執似是一柄玉骨的摺扇。
她望着他模糊的臉,語氣裡難掩失望:“你怎麼這麼快就打完了。”
他溫潤的嗓音中帶着些笑意:“怎麼,想讓我多打一會兒?”
她道:“倒也不是這個意思。”靠着微弱的視力往他身後看去,雖見那柳青青已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卻忍不住擔憂,“我的符都鎮不住她,她會不會再醒過來?”
鳳止道:“很有可能。所以我斷了她的手足,就算她醒過來,也只能用爬的了。”
她默了默,您老人家要不要對一個美人這麼狠,還未吐槽他,神色就陡然一凜:“鳳止,背後!”
鳳止自然注意到了危險的接近,一個漂亮的轉身,竟以手中摺扇輕巧地化去那朝他襲來的蠻力。沉朱視力未完全恢復,卻清楚地看到他的身後有無數雙眼睛,全都泛着血光,而且,被鳳止斷了手足的柳青青,竟以一種扭曲的形態立了起來。
這……究竟是什麼怪物?
她自手中化出一柄短刀,與鳳止一同衝上前去,打鬥的間隙提醒他:“不要傷他們性命。”這些行屍走肉約莫就是那些失蹤者,說不定她要找的妖君就在其中。
鳳止道:“本君知道。阿朱,退下去。”
她卻握了握刀,對他的命令置若罔聞:“有架可以打,哪有旁觀的道理。”
鳳止無奈:“也罷。”囑咐她,“不要離開本君的視線範圍。”
她爲他的這句話心中涌起莫名的暖意,應了一聲:“嗯。”
打鬥期間,她判斷出這些怪物的攻擊力並不高,只是那被打翻卻仍然能重新站起來的能力略有些棘手,符咒不管用,斷去手足竟也能似提線木偶一般繼續攻擊,若是能用殺招,倒也不必這般傷腦筋。
她氣喘吁吁地退到鳳止身邊:“這樣下去沒完沒了,不如想個辦法將他們困住。”
鳳止卻突然一把將她拉過去,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的頸上多出了三道血痕。她一驚:“鳳止,你……”
他竟爲了救自己,受傷了。
他卻對自己的傷視若無睹,將那個傷他的傢伙一把按到牆壁上,兩根手指一併,就朝對方的口中插去,待那兩根骨節分明的手指自口中掏出,沉朱赫然看見兩指之間夾着一隻黑色的蟲子,拇指大小,還在不停蠕動,蟲身上殘留着白色的粘液,有些令人作嘔。
自蟲子離體,那被鳳止制住的軀體就貼着牆壁滑落下去,再無動靜。
鳳止眸中有一抹異色閃過:“竟是蟲蠱嗎。”
無暇多思,其餘那些被蠱控制的人已緩緩包圍上來,鳳止將手中蠱蟲捏碎,擊退迎面而來的一隻之後,身形卻忽然晃了晃,耳邊立刻傳來少女緊張的聲音:“你還好嗎?”
他捂住自己脖頸處隱隱發黑的傷口,神色絲毫不變:“無妨。”手卻被少女扒開,她看清傷口之後,神色一冷:“什麼無妨,煞毒入體,你能站穩纔怪!”不禁爲她煞有介事的表情愣了愣,旋即輕笑一聲評價她:“小題大做。”
沉朱將手中短刀擲出去,刀光過處,遍地哀嚎。
沉朱趁那些怪物被自己斷了腳筋還未站起,拉上鳳止:“先離開此地。”
鳳止放任她拉着自己,輕輕點頭:“好。”
繼續沿甬道下行,不久就走到了絕路,沉朱無法,只得單手執了一個訣,在虛空之中自上而下一劃,立刻有一道牆隨着她的動作轟然落下,不過,追兵雖被阻隔在外,卻仍能聽到重重的撞牆聲和自它們口中傳來的嘶吼聲,沉朱只得在牆上落了個隔音咒,回頭:“這堵牆約莫能撐上一段時間,你的傷……”
見鳳止已靠着牆邊坐下,立刻上前,在他面前蹲下之後,卻有些狐疑:“有這麼疼嗎?”
傳聞中的鳳皇可不是這麼虛弱的神,他頸上的傷口雖有些深,且沾了煞毒,可是上古亂世梟雄輩出,能夠在梟雄輩出的亂世殺出一條血路,成就如今這樣的地位,又豈能受這麼點兒小傷就挺不住了?
沉朱想了想,毫不留情地問他:“你不會是裝的吧?”
鳳止的身子微微頓了一下,調整好心態之後,朝她有氣無力地笑了笑:“本君像裝的嗎?”又道,“方纔打得久了,有些累。”說罷,側頭靠在牆壁上,“容本君緩上一緩。”
面前的男子白衣素簪,三分溫和七分清貴,儘管受傷,渾身上下卻無一絲狼狽,只是神色蒼白,額上有些細小的虛汗,想到方纔他爲自己受傷,不禁心軟,輕道:“原來你也是會累的啊。”在他身邊坐下來,道,“就連這世間最強大的上古神,都會讓自己受傷嗎?”
耳邊傳來他的輕聲淡語:“丫頭難道以爲上古神就無所不能了嗎。這世上所有的力量都會衰竭,就算是力量強大的上神,也會有衰弱得無法自理的一日。天道輪迴,沒有誰能夠永遠立於頂端,更何況,力量越大,所要承受的制衡就越多,無法隨心所欲的事,也就越多啊……”
沉朱爲他的這番話失了下神,想起常年隱居華陽宮的墨珩,眸中不禁滑過一絲寂寥,忍不住輕嘆:“是啊,這世上又有誰知曉,那高居六界之巔的龍族上神,身體其實虛弱得不如一個凡人,有的時候就連出門賞一賞桃花,都是奢侈呢。”
鳳止將她滿臉的落寞看在眼中,手擡至她的鬢邊,道:“這九千年來,有你陪着他,難道不是最大的奢侈嗎。”
她很少有的沒有避開他的手,側頭問他:“真的?”
少女睜着一雙漂亮的眼睛望着他,眼神裡有絲不確定,他心頭一動,這樣的眼神,有些讓他不能忍。
他在她臉上輕輕摩挲了一下:“嗯。”
鳳止覺得此刻是難得的好氣氛,適合與她談一些人生大事,正要開口,卻忽被她一把扳住了肩,她的聲音一沉:“這是怎麼回事?”
不等他反應過來,她已不顧男女大防,將他的衣襟扒開,只見他脖頸處的傷口變成了深黑色,那三道傷口雖然不長,卻極深,黑色的煞毒正沿着經脈擴散,如今已快要爬上他的臉。
原來,他額上的虛汗並非累出來的。
沉朱見狀,語氣更沉:“鳳止,爲何忍着?”
他卻若無其事地把衣服拉上去,覆上傷口,仍是淡淡的語氣:“原以爲可以儘量壓下去,沒想到還是被你看出來了,阿朱,再給本君些時間,本君定能……”
還未說完,就聽少女果決道:“我替你把毒逼出來。”說罷就要結印,他卻阻了她的動作,道:“此毒連本君的神力都可蠶食,不必多此一舉。”伸手握了握她的手,道,“放心。”
她蹙眉看着他:“可是,我怎能眼睜睜地看着你……”說到這裡突然頓下,定定地望了他一會兒,就不再多言,起身去查探四周。
此處陰煞之氣太重,無法運氣調息,她方纔不過是眼睛中了一招,煞毒並未入體,卻耗了大半天才恢復,更何況是他這樣深的傷口,煞毒溶於血液之中,更需找個清淨的地方療傷纔好。
但,此處已然封閉,怎麼出去?難道要在牆上開個洞麼?
看着她在牆壁上敲敲打打,鳳止的眼睛彎了彎,本想告訴她這毒並沒有看起來這般嚴重,想了想終究沒有作聲。
她轉了一圈之後,將耳朵貼在牆壁上,聽了一會兒,口中嘀咕:“什麼聲音?”
譁——譁——
雖然輕微,卻透過牆壁傳到耳底,沉朱總覺得自己在何處聽過這樣深沉的聲音,一時卻判斷不出究竟是什麼,聽了片刻無果,只好回到鳳止身邊。沒有想到,不過片刻的功夫,煞毒竟又往上走了幾分,如同黑色的藤蔓,在清秀俊美的臉上留下斑駁的印記,看得她有些心驚。
他竟還朝她笑:“怎麼眉頭皺的這樣緊,怕嗎?”他望着她,眼神難以言喻的溫和,“天塌下來有我。阿朱,我會帶你出去的,你可信我?”
沉朱沉默地撩衣蹲下。鳳止這傢伙,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樣讓她誤會的話——真狡猾啊。
她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眸光如墨一般漆黑:“我信你,你也信我。”淡淡道,“鳳止,把眼睛閉上。”
鳳止挑了下眉:“怎麼?”
她道:“叫你閉上就閉上,廢話這麼多做什麼。”
鳳止無奈地勾了勾脣,卻聽話地閉上了眼睛。也不知這丫頭要做什麼,這般神秘。結果,閉上眼睛沒有多久,就感覺到兩瓣溫軟之物落在了自己的頸間。灼熱的氣息惹他心頭一動,不禁怔了怔:她竟打算用嘴將他傷口中的毒吸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