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翠花說:他現在在陽嘉民政局工作。海鳳,你怎麼也不回家看看?
我就在解放不久回楊家了一趟,後來就再也沒回去了,好像太忙了,老江更忙,一次都沒去,我媽都罵我了,說我這個女兒白養了,連女婿外甥也見不到。我舅舅和我姐怎麼樣?還好吧?
……
怎麼啦?你們都不說?翠花,怎麼回事?
他們在這次土改中都評爲地主了。
我姐也評爲地主了?不是說我姐夫把田都賣了嗎?
江帆喝道:誰是你姐夫?胡說八道!
對,我姐跟以前的丈夫已經沒關係了,他都到臺灣去了,等於我姐跟他離婚了。那我姐一個家庭婦女怎麼也評爲地主了?
傅翠花說:這是農會和土改工作隊評的,具體情況不清楚。
江帆問:農會主席是程元亮嗎?當時我叫他走他不肯走,我們北撤後他有沒有受迫害?
傅翠花說:農會主席仍然是程元亮,聽說本來他要被國民黨槍斃的,是申智鑑和申智高兄弟把他保下來的。
楊海鳳生氣地說:那時申智高保他,現在他爲什麼不保我姐呢?
江帆原來想轉換話題,沒想到又繞了回去,於是說:你們晚上住哪兒?要不要我給你們找個地方住?
樊小剛明白該告辭了,他想不能麻煩江帆,就說:我們已經找好旅館了,我們該走了,夜深了,你們兩人明天還得上班呢。
楊海鳳談興正濃,不想他們走,說:就在我家將就一晚吧,我們都是戰爭年代過來的,不講究這些。
傅翠花和楊金芳都說,不麻煩了,這麼晚了,你們明天要上班,該休息了。
楊海鳳戀戀不捨:那你們在武臨住幾天吧,難得來一趟,好好玩玩。
樊小剛等三人都說,不玩了,那邊有急事,明天一早就得回去,你們都很忙,明天就不過來告別了。
他們三人走後,楊海鳳心裡裝了心事,她跟江帆說:老江,你抽空回棗溪一趟吧,順便跟那邊講一下,別對我舅舅和表姐太過火,聽說有些地方鬥地主打得很兇的。
江帆說:你這人入黨怎麼多年,怎麼一點黨性也沒有,這種事情怎麼能去說呢?土改是我黨發動農民鬥倒地主的階級鬥爭運動,我們怎麼能夠給地主階級說話呢?在我家裡,我父親死得早,但我兩個哥哥也被鬥爭了,我很多親戚也評爲地主了,我能去說嗎?說了就是黨性不純,站錯了階級立場,同情地主階級,干擾土改破壞土改,你明白嗎?
這個晚上,江帆和楊海鳳都睡不着,楊海鳳是擔憂她舅舅和表姐的命運,江帆是由於朱麗萍的那封信。
楊金芳將朱麗萍的信遞給江帆時,他沒看,一是正在說話沒空看,二是他不想當大家的面看。他進書房寫好了證明,想起還有她的信還沒看,就從衣袋裡掏出信看。朱麗萍的信很長,她可能怕被人看到,信裡雖然沒有直露地表白,但江帆看得明白,那字裡行間委婉地透露着她刻骨銘心的思念。其中提到“數日子”,只有他們倆人清楚是指什麼,他們倆分別的時間,朱麗萍不是用年月表達,而是用“天”和“夜”表達的,她準確地說出他們分別的天數。信中提到申廉平已在棗溪學校上學,讀書用功,成績很好。她信裡明確地說,錢政加之所以恩將仇報想置智鑑於死地,是報復當年他調戲她不成被她臭罵了。信的最後,她懇請小江看在智鑑爲八大隊做過事的面子上,看在服侍過他養傷的份上,伸手救智鑑一命。
朱麗萍的信,勾起了江帆在棗溪期間的那段情感,他不假思索地在證明下面寫了一段對申智鑑的評價。
樊小剛他們三人走後,江帆跟楊海鳳說了一會兒話,便稱還有文件沒看完,讓她先睡,自己進了書房。
在書房裡,江帆一個人又細細地看了朱麗萍的信,他從娟秀的字裡又讀出了許多飽含情思的含義。江帆不得不讚嘆麗萍的文筆和聰明,她用的是春秋筆法,看似平平淡淡的語言,但他看得懂,也只有他看得懂,裡面曲徑通幽,曲折地表達了她那柔腸百轉魂縈夢繞的思念。
江帆一遍又一遍地看了她的信,心底涌起了無邊的情思,不禁心潮澎湃,思緒萬千。確切地說,他同她的那段情感是他的初戀,而且是那麼的激情似火,那麼的如醉如癡。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現在回想起來,魚水之歡能達到那樣的境界,是可遇不可求的。他現在跟楊海鳳雖然關係不錯,但很難有那樣的激情。
江帆回想在他的生活經歷中,在申智鑑家養傷期間是唯一比較悠閒的日子,雖然八大隊和根據地的事情仍由他遙控和籌劃,但由於與世隔絕,相對比較空閒,因此也是唯一一次安享溫柔鄉。自從北撤後,更加是戎馬倥傯,軍務政務繁忙,根本沒時間有其它心思。與麗萍的這段情感不想也罷,一旦勾起回憶,就顯得格外溫馨,格外甜蜜。他之所以給申智鑑寫評價,也是一時性情所致。按照目前形勢和自己的作風,是不寫這些的。他開始就是用簡潔的冷冰冰的文字,就事論事地寫了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