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沐風和嫣然宛如兩尊石頭坐在燃盡的火堆旁。微風吹來,兩行清淚落在嫣然驚世駭俗的絕世姿容上。
沐風輕聲對嫣然說道:“我們走吧,你只有好好地活着才能讓黃泉下的爹孃安心。”
沐風遂用手鐲收起嫣然家裡帶出來的東西,看看轎是坐不成了,毅然抱起出神的嫣然放到馬上,然後翻身上馬,徑直往京都奔去。
秋風乍起,葉落蕭聲,沉沉暮色夕陽醉。問君秋意淡煞人知否?
沐風帶着嫣然日出趕路,日落宿店。兩廂無語,嫣然悲傷的神色一直寫在臉上,讓沐風時常想一生一世保護這個楚楚可憐的絕代佳人。
一月很快過去,可惜佳人瀟湘我向秦,滿腔熱情負流水。
沐風心裡忽然感到這北往之路每進一步,就離和嫣然分開近了一步,不由心下悽迷,爲了抵銷這傷神之惱,沐風夜裡更加發奮煉功。
曉是白天心緒如亂麻,夜裡沉靜如處子,這巨大的反差居然讓天資聰明的沐風悟出了一門奇怪的功法。即是心亂而神不亂,意動而身不動,凝氣之處,動則呼呼生風,指尖竟能發出一縷玄氣,數丈開外,剛能破石,柔能取物。沐風把這功法稱作迷離指。
沐風的天心功法已然突破到了第四重,經脈中星星點點佈滿了金色的顆粒,身體也變得輕巧起來,偶爾試了一下,竟然能在空中飄飛數十里路。
一月過去,兩人竟然一句話也未曾說過。每每投宿落店,總有不少人投來奇怪的眼光,象沐風和嫣然這樣宛如一對龍鳳,卻都神色黯然,均猜測小夫妻在鬧着彆扭。嫉妒,羨慕,失魂落魄呆望的目光隨時都可以淹沒他們。
這些天趕路似乎急了點,再過十來天就要到京都了。沐風和嫣然來到天南國據說是脂粉氣最重的舞柳城。
牽馬並肩走在街上,路上行人如織,熙熙攘攘,甚是熱鬧,路邊楊柳青青,如絲帶一般的柳枝隨風飄舞,舞柳城果然城如其名。
嫣然神情陌然,一如寒冬中綻放的臘梅花;沐風雙眉微鎖,似乎滿目的繁華均與他無關。
已是晌午時分,路過一家名爲“月上柳梢”的店鋪,裡面飄來一縷誘人的清香,沐風對嫣然示意進店。嫣然淡默地點點頭。
進入店中,沐風見窗外有片荷塘,幾朵睡蓮在初秋時分還安然躺在水面上。嫣然跟着沐風走過去,坐在了窗邊。沐風隨意點了幾個精緻的小碟,便問小二店中可有當地盛名的“荷花清釀”。
小二應了一聲道:“公子爺還是個會酒的雅人了,不過這荷花清釀雖然入喉甘甜,但不久就會讓人醉意萌生,不知公子要多少?”
沐風笑了一下道:“先來一壺吧。”
小二堆笑着臉道:“這荷花清釀一般論盅賣,五盅爲一壺,一般酒量好的人喝得了三盅,難道公子爺要一壺喝得完嗎?”
沐風這些天心情不是很好,輕揮了下手道:“這裡情趣雅緻,我慢慢喝,喝不完再帶走就是。”小二隨即送了壺酒上來,沐風倒了一盅,呷了一口,連聲道:“好酒,好酒,小二,給我打十壺過來。”
小二不緊不慢地道:“這些都是百年陳釀,一壺就要十兩紋銀,再說,也沒見公子有什麼僕人,帶得走嗎?”
沐風看了一眼小二道:“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只管取來就是。”說完晃身拿出了一錠黃金,足有十兩重,然後平靜地說道:“不知這些錢夠不夠?”
小二一見,頓時眉開眼笑道:“夠了,夠了,用不了這麼多。”
沐風笑道:“多的不用找補,麻煩小哥快些給我取來。”
小二收了黃金,樂顛顛地取來十壺酒放在桌上。沐風意念一動,眨眼間十壺酒便不見了。小二心下大奇,心道:“原來這公子爺會耍戲法。”
本來無動於衷的嫣然忍不住輕聲問道:“公子,你把那些酒變哪裡去了?”
沐風擡了下手腕道:“都在這手鐲中。你家裡帶出來的行李也在裡面。”
嫣然呆了一呆,那天和沐風離開那個山谷時,沒有想過行李的問題,雖然每隔幾天沐風就會取出一些衣物讓嫣然更換,還以爲他拿了些衣物放在馬上,原來收在這個手鐲中。不禁好奇地問道:“這手鐲裝得下那麼多東西啊?是怎麼裝下去的呢?”
沐風意念一動,手上多了朵珠花,道:“我也不知道怎麼裝的,用意念默想一下就可以裝進取出了。這珠花挺漂亮,送給你好嗎?”
嫣然看那珠花墜着七顆閃閃發光的珠子,每顆珠子的顏色均不一樣,拿在手上有些暖意,雖然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珠花,但想來必是珍貴之物。遂輕搖了下頭道:“謝謝公子,嫣然已麻煩公子多日,怎好再要公子的東西,還請公子收回吧。”沐風一聽,心下黯然,手上那珠花轉眼又不見了,擡手喝了一盅荷花清釀。
樓下上來一個英俊的男子,身穿暗紫色綢衣,上面繡着一些白色的小花,頭頂髮際上插着一根碧玉簪子,坐在了店堂中央,正好在沐風和嫣然的側面。
沐風轉頭正好看見他也在看着自己和嫣然,沐風一眼就看出這人是個修真之人,修爲已到了元嬰中金丹呈黃色的境界,眼裡不由露出了訝異的神色。那男子也不介意,對沐風報之一笑,然後自斟自飲,似乎也很享受這種寧靜的氣氛。
沐風轉回頭來看着嫣然,端起酒盅,頭一仰,咕嚕一聲灌進了肚裡。見嫣然依舊默然地細嚼慢嚥着,嘆了口氣。
轉頭看窗外微風吹過,荷塘在睡蓮的搖曳中輕輕蕩起一圈圈的漣漪。秋日的陽光灑在池面上,泛起星星點點的金光,原來人生是這般愜意的,沐風心情大好,又倒了一盅酒,送進了嘴裡。
這酒果然不錯,沐風微微有些醉些,心下道:“人生固然有很多不如意之處,但能面對絕色佳人,喝着美酒,卻也值了。”就這麼一般想着,一邊喝着酒,一壺酒只一會兒功夫就進了沐風肚裡。沐風搖了搖空酒壺,對小二喊道:“小二,再取兩壺酒來。”
小二應了一聲,很快拿來了兩壺。
旁邊那個身着暗紫色綢衣的男子對沐風笑道:“兄臺好酒量,小弟一看兄臺這般快意,也想和兄臺喝上幾盅,不知兄臺意下如何?”
沐風笑道:“難得兄臺也有此雅興,不妨與在下一醉方休?”
那男子也不客氣,起身坐了過來,說道:“小弟蘭方,本是京都人士,此次從師門回家省親,遇見了兄臺,還算有緣了。不知兄臺可否告知高姓大名?”
沐風舉起酒盅道:“蘭方兄客氣了,在下沐風,難得這裡情趣雅緻,我們先來喝上幾盅如何?”遂舉起酒盅當先喝了一盅。
蘭方道:“沐兄海量,小弟也不客氣了。”舉起酒盅也灌了下去。
沐風笑道:“蘭兄真是爽快,不知蘭兄師出何門呢?”
蘭方道:“小弟在祈靈山混元門學藝有八年之久了。”
沐風驚訝道:“想不到蘭兄也是混元門的,真是有緣啊!”
蘭方道:“難道沐兄也是混元門的?”
沐風臉微微一紅道:“在下僅是個雜役弟子,在混元門混了幾年也沒有學到什麼東西。”
蘭方道:“難怪我看不出沐兄的修爲,原來兄臺沒有學那修仙功法。不過沐兄一表人才,又娶得如此嬌妻,也是人生一大幸事,讓小弟頗感豔羨!”
沐風和嫣然均露出尷尬之色。沐風道:“蘭兄誤會了,在下只是碰巧和胥姑娘同路而已。”然後把話鋒一轉道:“蘭兄在混元門不知師從哪位仙長門下,不知修爲如何?”
蘭方面露得意之色道:“小弟僥倖成爲洗心尊長第八個弟子。修爲比起師兄們來說還相差尚遠。”
沐風心下一驚道:“原來是掌門座下師兄,有緣得識蘭兄,幸會,幸會。”
兩人就這麼說着話兒,一邊喝着荷花清釀,一會兒兩壺酒又見空了。沐風醉意萌生,忽然看那蘭方有意無意盯住嫣然在看,心下不禁有些憤然,遂起身對蘭方道:“在下還有急事進京,就此別過蘭兄。”
蘭方面露尷尬之色訕笑了聲道:“看這天色已晚,不如就此落店,明日結伴而行如何?”
嫣然關切地說道:“公子,你有些醉了,不如明日我們再走吧。”
沐風起身有些搖晃,心裡嘆息了聲,看斜陽已近,頓時徒感無奈,遂又點了點頭,喚來小二,替自己和嫣然安排了兩間上房。轉身對蘭方抱了抱拳,便帶着嫣然往房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