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哥,你認識神界至尊?”沐風驚異地問道,他心下震驚:神界至尊已逝去數萬年,而這杜冉口中所說的至尊,也不知是不是逝去的那個神界至尊,如此看來,那他來到這罰神異域,豈非最少也有數萬年光景!
“當時我曾任春唔神域天君,和至尊私交甚好,枉生娘娘生下孩兒時,我還抱過那娃娃。後來不久,兩大神域反叛,我奉命帶領一干神人前去討伐那些叛逆,未曾想到,當時打鬥慘烈,不慎觸動了罰神異域,因此被吸了進來。往事如夢,已在我心中越去越遠,似乎印象都不太深了。”杜冉長嘆了口氣,呷了口白婉兒送上來盛在一隻粗碗中的苦茶,“沐兄弟,你還沒對我說起,至尊現在可好,你見過他沒有?”
“我沒有見過他,我到神界的時日不長,只是個普通小神。”沐風本想對杜冉和盤托出,卻又擔心他既然和至尊私交不錯,如果知曉了至尊已逝的消息,他難免會難過一場。在這罰神異域中,不知道能不能出去,何苦還要把外面的傷心事帶進來。
“哦,難怪你聽了我的名字沒有什麼反應,呵呵!”杜冉自我解嘲地乾笑了數聲。
“公子,我餓了。”無言聞到飄進來的香味,更感饞涎欲滴,又不好開口直接向杜冉和白婉兒說,只好左顧而言它,希望有人能聽懂她的意思。
“婉兒,快把燉好的兔肉端上來,別把小姑娘餓壞了。”杜冉何等聰明之人,馬上吩咐白婉兒上菜。
白婉兒笑容滿面地應了聲,忙從竈房中端出一隻香噴噴的土碗,裡面的兔肉已燉得爛熟,金黃色的兔肉油光直冒,頓時勾起了大家的食慾。四個神人圍在一起吃兔肉,若是傳到外面去,會不會讓人笑掉大牙?沐風暗想,自從修神之後,自己就與凡間煙火絕了緣,只怕這麼多年來,也沒有哪次經歷像今天這樣讓人倍感滑稽!或許十八般兵器他都會,惟獨拿筷子吃飯,卻是一件困難的事情。無言離開凡間的時間更長,前世的她在仙界僅是兩心仙人,除了今世跟着沐風到過幾天凡間,未曾再回去過,而今,突然讓她拿着筷子吃飯,簡直比讓她修一門功法還更難。無言一隻手拿着一根筷子,從土碗中小心翼翼地夾出兔肉,然後再顫悠悠地送到嘴邊,幾次都不慎把兔肉掉到了桌上,氣得直瞪眼,索性賭氣把筷子一放,肚子卻禁不起美食的誘惑,更加餓得咕咕叫。
沐風強忍笑意,不時夾塊兔肉喂進她嘴中,一時之間,倒也其樂融融。
杜冉和白婉兒看在眼中,卻又是另一番滋味,從這麼多年的經驗來看,通常才掉落這罰神異域中的神人,會在很長一段時間鬱悶難當,畢竟曾經呼風喚雨,無所不能,到了這裡,過的生活簡直還不及凡人,那種強烈的落差,幾欲讓人發瘋。而眼前的沐風,卻是一臉平靜,似乎壓根兒沒有把猝然失去法力當作一回事情。他這份“去留無意,擡望天上雲捲雲舒”的逍遙心境就足以讓人歎服!沐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坦然自若,卻在杜冉心裡無形中又增加了一分重量。
“相由心生,沐兄弟,我看你臉色平和,眼神中滿是善意,猜測你絕非奸佞之輩!如此看來,你定不是因爲荼毒生靈才被吸入這罰神異域。”杜冉轉頭和白婉兒交換了下眼神,笑道。
沐風不在意地笑了笑,杜冉似乎還是不肯相信自己有意走進這裡,也沒有去分辯,隨口問道:“杜大哥,罰神異域有多大?”
“罰神異域很小,方圓不過數百里,這當中幸虧有個鹹湖,足有數十里長,我們平時做的菜餚,都取自這湖中鹹水,方能把菜做得有滋有味。”杜冉似乎很滿足於現狀。
“這裡住了多少神人?”沐風夾了塊兔肉喂進無言嘴中,繼續問道。
“估計有近千人,都圍着鹹湖居住。鹹湖就在這山背後,趕明兒我帶你去看看。”杜冉略做思索,伸出手指掐了掐,得出一個大概數字。
“杜大哥,我尚有一事不解,不知當問不當問?”沐風覺得心中的疑問越來越多。
“你有什麼疑問?儘管說吧,無妨。”
“這罰神異域按理應該是對神人進行懲罰,可我發現這裡爲何卻是一副昇平祥和的景象呢?”沐風擡頭平靜地直視着杜冉。
“沐兄弟,你纔來,還有新鮮感,自然覺得住在這裡似乎不是懲罰,是享受,對麼?”杜冉笑着反問道。
“正是,這種現象頗讓我覺得奇怪。”沐風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在罰神異域中,所有的神人都無法再運用功力,除了體魄比凡人好,還有就是依然可以長生不老,也幾無病痛,甚至神人之軀仍然在,這裡沒有什麼東西能輕易傷害到我們的身體……”
“哇!那你們不是在這裡享清福嗎?”無言不待杜冉說完,便歡喜地嚷了起來。
“事實並非你們想像的那麼簡單,在罰神異域,時有各種野獸出沒,稍有不慎,就會被它們折騰,雖然要不了命,卻也有些麻煩。”杜冉笑道。
“只要不出門,那不就沒事了。”無言腹中已落了個八分飽,終於可以挪出繁忙的小嘴說上幾句話。
“不出門,我們吃什麼,在這裡,除了上山打獵,只能下湖摸魚,不然,那就得餓肚皮。”杜冉呵呵笑道。
“如果什麼也不吃,神人會不會餓死?”無言忍不住順藤摸瓜地提出一個怪問題。
沐風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若是把神人給餓死了,那纔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杜冉和白婉兒相視一笑,會意地點了點頭。
“在罰神異域中,難道神人真有餓死的?”沐風左右環顧了二人一眼,詫異道。
“這就是罰神異域裡奇怪的地方啊,神人不吃東西固然也餓不死,但是卻會極其難受,腹中如刀絞一般,所以外面的神人初至這裡,我們都會主動給他們提供一餐食物,這已經成了個不成文的慣例。”白婉兒柔聲一笑,搭了幾句。
“這也算不得對神人嚴重的懲罰吧?”沐風暗想,如果神人在外面爲非作歹,殺害了無數生靈,在這裡只會受到食不裹腹的威脅,似乎懲罰也太輕了。
“當然,這並非是對神人真正的懲罰,沐兄弟,你且想一想,如果一個神人呆在這狹小的空間住上千百萬年,每天日出而做,日落而息,那是不是有些痛苦?”杜冉又道。
“這裡還有白天和黑夜之分?”無言微微有些驚訝。
“嗯,這裡的時間設定和凡間有些相似。”白婉兒溫和地看着無言,解釋道。
“平淡是真,平安是福,我覺得這種生活對神人並不是懲罰!”沐風想起那次癡神和自己在凡間打鬥,凡人死傷無數的情景,面色有些凝重。他不禁忖道:“無論在什麼地方,或許戒律都是偏向當權者。凡人如果能長生不老,必會欣喜萬分,而神人僅僅被剝奪了運用法力的權利,再施之以身體的辛勞,竟然就是懲罰,這也太不公平了吧?”
“我初來乍到時,也這樣認爲,但多年過後,我才恍然明白纔來,這不是懲罰又是什麼?也許你們看見我和婉兒出雙入對,覺得比翼雙飛的神仙眷侶也不過如此,但是像我們這樣同時進來的夫妻並不多,多少神人和他愛戀之人都是天涯兩隔,難捱相思之苦啊!”杜冉感嘆了幾聲,又道,“當一個人施展不了自己的抱負,默默無聞、渾渾噩噩地混着無聊的日子,一天一天就這樣無可奈何地重複下去,你會甘心嗎?”
沐風忽然想起嫣然,頓時黯然神傷,自己和她咫尺天涯,苦苦相思,何尚不是一種痛!如果真要在這罰神異域呆上千百萬年,而無法再用神識到乾坤如意鐲中看她一眼,那,會不會是一種折磨?
無言擡眼看見沐風眼中閃過一絲酸楚,心知他定然在想嫣然,她卻不能幫他去痛,更無法勸慰他,不禁嘆了口氣,轉移着話題道:“婉兒姐姐,你們爲何不生個孩子呢?那樣一定會增加很多樂趣啊!”
“在罰神異域,從未有人生育過,可能是布這個異域的神人故意剝奪大家的天倫之樂吧。”白婉兒平靜地笑道,“對了,小姑娘,我還沒請教你的芳名呢。”
“我叫無言,婉兒姐姐。”無言展顏一笑,心裡偷着在樂,自己就象一隻孤獨的老鼠掉進了米缸,同時掉進來的,居然還有那隻自己傾慕已久的雄老鼠!自己能想到的美夢都成了真,還有比這更美好的事嗎?
“杜大哥,罰神異域既然有邊界,那邊界外面是什麼?”沐風平復了內心的壓抑,不甘心自己要永遠呆在這裡,遂又問道。
“罰神異域四周都是高山,山的背面全是如刀削一樣的絕壁,連着白茫茫的濃霧,深不見底。”
“如果跳下絕壁會出現什麼情況?”沐風腦中升起這麼一個怪念頭。
“你如果從那裡跳下去,那些濃霧馬上就會把你送回來。你們呆得久了,覺得無聊時,可以去跳一下,非常有趣。哈哈!”杜冉大笑道。
“杜大哥,如果掉進來的神人不斷增加,那這罰神異域豈不是人滿爲患?”沐風沉思了片刻,又提出一個新的問題。
“不會,罰神異域就似有靈性一般,每進來一個神人,它都會自動長大幾分。我們最初進來時,這裡僅有五百來個神人,而這空間較之現在,也僅有一半地域那麼大。”
“婉兒姐姐,這些房子,都是你們自己修造的嗎?”無言關心的問題和沐風大不一樣。
“是啊,我們最初進來時,還只能住山洞呢,那裡蟲多,野獸也多,我們很難睡上一個好覺,最後,杜大哥發奮造屋,也不知用了多長時間,纔有了今天這般模樣!”白婉兒看着無言笑得挺開心,“我們這裡尚有一間空屋,空着也是空着,你們若是不嫌,暫時住我們這裡吧。”
“好啊,好啊,那真是太謝謝你們了,婉兒姐姐。”無言想到不用和那些臭蟲、野獸爲伍,頓時歡天喜地起來。
“神人也需要睡覺?”沐風怔了下,頓感有些困惑。
“在罰神異域,其實和凡間相差不大。不過,能睡覺豈不是一件快事?如果整天忙來忙去,得不到一些安寧,或許更加無聊。”杜冉側目微笑着看了白婉兒一眼。白婉兒臉上頓時泛起幾絲紅暈。
無言看在眼裡,心中更是歡喜異常。
“那就暫時打擾杜大哥和白大姐了。”沐風心知,久住難爲人,在這突然出現的現實面前,他不得不考慮自己應該怎樣去面對。
“沐兄弟,你看天色已晚,你們還是先將息一夜吧。”杜冉見沐風和無言停了碗筷,便指了指正堂側面一間小屋,起身幫着羞紅了臉的白婉兒收拾碗筷,有意提醒着沐風,他們還有例行的公務要辦。
天井外面的天空漸已暗淡,沐風只得立起身子,道了聲“打擾”,便知趣地拉着無言向杜冉所指的那間小屋走去。
進了屋,掩上房門,光線頓時暗淡下來,依稀可見屋裡有張空蕩蕩的木牀,牀上僅有一個木頭雕成的枕。沒有功力,沐風很不習慣這種黑暗的氛圍,他忍不住對乾坤如意鐲道:“小玉,你裡面還有無夜明珠?”
“主人,在這罰神異域,我的功力竟也被限制掉了九分,這種小東西我還能取出來,若是再大一點的,我就沒辦法幫你了。”乾坤如意鐲有意無意地提醒着沐風,若要她把裹在天衣神甲中的嫣然取出來,那就是癡心妄想,絕無半分可能!
沐風手心隨即出現了一顆發出微弱光芒的夜明珠。藉着夜明珠的光芒,沐風看着嬌笑且有些莫名興奮的無言道:“困了就睡吧,無言。”
“居然可以像凡人一樣睡覺,太美妙了。”無言高興地應了聲,脫去外衣,露出潔白小巧的身子,爬到木牀上,轉動着美麗的大眼睛,殷切地看着立在牀邊若有所思的沐風。
“好好睡一覺。”沐風只覺腦中襲上來一絲睡意,和衣仰面躺在無言身邊。
無言側着身體,伸手攬在沐風腰間,滿臉笑容,沉沉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