罰神異域的夜晚,就像混元門祈靈峰的後山,偶爾有蟲鳴獸吼灌入耳中,從石頭牆上滲透進來的寒意,裹在微弱的夜明珠散發出的光線中,漸成淡淡的霧狀,更讓小屋顯得有些悽清。沐風躺在牀上,無法閤眼,流浪的日子雖不令他嚮往,但眼下忽然而至的清靜,不僅讓他不習慣,還隱隱勾起他曾經滄海般痛苦的回憶。夜色朦朧,無言睡得安穩酣甜,沐風起身脫掉長衫給她輕輕蓋在身上。
沐風在牀邊靜坐了一夜,腦中一片空寂,雖說不能煉功,卻也神清氣爽。清晨,明亮的光線透進小屋,無言醒轉,睜眼看見沐風搭在她身上的外衣,心中感動,她翻身起牀,擦了擦眼,關切道:“公子,你一夜未睡?”
“嗯,靜坐觀觀心,還算不錯。”沐風拉過長衫,套在身上,笑道,“走吧,爲了一日三餐,我們也去打獵。”
出了門,正堂對面另一間小屋隱約傳出輕微的“吱呀吱呀”的聲音,沐風不用想也知道他們還在做體力活兒,轉頭拉起略帶羞澀的無言快步走到堂下,打開木門,邁了出去。
門外空氣清鮮,遠處小溪迂迴流淌,轉過一座青山,隱去了秀美。清香的泥土味夾雜着略鹹的微風撲進鼻中,一片翠色印入眼簾,令人耳目一新。
沐風和無言在門外站了約摸半個時辰,杜冉先行開了房門,他快步走到屋外,不遠處,一大一小兩道身影衣襟飄飄立在一棵樹下。他臉上尷尬之色一閃而過,乾咳了兩聲,待二人迴轉身體,便迎上前笑道:“你們起來得真早,爲何不多睡會兒?”
“杜大哥,在這罰神異域,也不知要住多久,我和無言早遲還得獨立生活,我打算這就告辭,另謀生計。多謝杜大哥和白大嫂盛情款待!”沐風淡淡地笑了笑,心道,我們又無法像你們那樣行那閨房趣事,睡醒了,賴在牀上豈非更無趣。
“你們要走?”杜冉搓了搓手,詫異道。
無言仰頭不解地望着沐風,一想到現在就要去同野獸、蚊蟲作伴,心下略感惆悵,復又想到自己跟着公子,遲早要離開這裡,總不能一直寄人籬下,當下也很快釋然。
“我生性喜好水山,想到鹹湖邊上安家。”沐風平靜地答道。
“鹹湖就在這山背後,既然沐兄弟執意要走,杜某也不強留,你需要些什麼,儘管回來找我要,預祝你們安家順利!”人人都有他自己的生活習慣,被人打擾總會覺得有些彆扭,杜冉心中雖對沐風較爲推崇,卻也找不到更多理由來留下他。於是,他爽快地接受了沐風的辭行,抱拳送別。
沐風神情平靜,欠身抱拳,點頭回了一禮。
“杜大哥再見!”無言衝杜冉輕輕一笑,回過身,蹦蹦跳跳地跟在沐風身後。
杜冉眼望二人離去的身影,嘆了口氣,暗道,落進罰神異域,又增加了兩個不幸的神人!雖然自己感覺到的不幸落到別人頭上,可能會成爲幸運,但自己仍然不想換過去做那個感覺到幸運的別人。正如杜冉和白婉兒整夜在對面那間小屋中流着汗水、刻苦用功地浪費着體力,從實質上說,杜冉和白婉兒一定是幸福和快樂的,但要讓沐風去扮演杜冉的角色,估計他能體會到的快樂會減少一大半。因此,沐風寧可選擇離開,實在沒必要爲了一天吃三頓飽飯就寄人籬下。
在天南國第一次遇上嫣然時,沐風就動了心,雖然他那時的想法還比較單純,做夢時,抱着女人最多隻能想到把手放到關鍵部位那一步,就一定會驚醒,那隻能說明他未經人事,很多事都還不太懂。到得後來,終於在靈虛聖境和嫣然合了體。嫣然的第一次,其實還應該感謝無言,如果不是沐風從無言那裡學會了合籍雙修,可能兩人至少要多浪費幾個時辰才能辦成好事。落在聰明如斯的精靈娃娃眼中,沐風的第一次毀在了前世那個淫蕩的無言手中,她肯定會爲沐風感到不值,其實值不值只有沐風知道,那些聰明人眼中的公平對等,無非是一種莫須有的感覺,人都是自私的,認爲處男就該屬於處女那種想法,從根本上說是不願意自己吃虧。哪怕那天,沐風從前世無言的身體上滿足地爬起來時,他至少感覺到了快樂,雖然他心中會覺得對不起嫣然。但生理上的快感卻又騙不了他,如果前世的無言誘人的身體還在,難保他不會重新主動去多犯幾次錯誤。
食色,性也,那是需要,不和某個人合歡就如同不吃某道菜一樣,最多隻是不喜歡,與高尚的情操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聯繫。
沐風邊走邊想自己經歷過的稀奇古怪的事情,無言靜靜地伴在他身旁,兩人繞過杜冉房舍背後那座青山,低頭便看見那道杜冉口中所說、心中感恩的鹹湖。或許沐風和無言以後也會感謝這道清清涼涼、水面上灰濛濛淡霧飄浮的鹹湖,畢竟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偶爾做回凡人,未必不是好事。
沐風突然喜歡上了這個地方,因爲從鹹湖中,沐風彷彿又看到了兒時西嶺山下明月湖的影子。
“我們就在湖邊安家!”沐風興奮地指着遠處,湖邊有座秀麗的山峰,鬱鬱蔥蔥的香樟木在風中來回搖擺,就像一塊流動的綠色長綢。
“公子說把家安在哪裡,就安在哪裡,哪怕有蚊蟲叮咬,我也不怕。”無言舉雙手贊同沐風的想法。
“無言,在香樟林中安家,不會有蚊蟲的,晚上睡覺還會伴着清香,那真是愜意啊!”沐風哈哈大笑,今兒個可是撿着了,這纔是理想的好地方。
無言猛聽沐風說起香樟林中沒有蚊蟲,頓時笑眯了眼,她惟一擔心的問題居然輕輕鬆鬆就迎刃而解,看來時來運轉,幸福距離自己原來竟是如此近。
那片香樟翠林長得很高大茂盛,周圍數裡內竟然沒看見別的人家,沐風未去細想,別人不喜歡在這裡安家,通常有多種原因,但並不影響自己喜歡。
走進密林,沐風想到就幹,他用意念喚出逍遙神珠,化作一把利斧,手握斧柄,三下五除二便砍倒了一棵香樟樹。功力喪失,所幸力氣還在,逍遙神珠平時給他的感覺還不如一道神訣有威力,但用處卻無處不在。沐風只用了一個時辰,便砍倒了數十棵足有兩人合抱的香樟樹。沐風砍樹時動了些心思,打算把房屋造在樹樁上,每根樹樁均離地有三尺來高。沐風又迅速舞動利斧,按照自己的想法把放倒的香樟樹砍成數尺或數丈長不等,長的鋪在下面做地板,短的豎起做牆。沐風又用了數個時辰,便把房屋搭了個框架出來。
昨晚在杜冉家裡吃過的兔肉早已消化殆盡,沐風擡頭望了望天色,時日不早,想必無言肯定有些飢餓,遂用意念把逍遙神珠化成一柄三尖魚叉,順勢在河邊叉了幾條肥魚。無言歡天喜地跟在沐風身後,二人又尋來一些乾枯的樹枝,堆在湖邊。
“咦,公子,我們怎麼生火?”忙了半天,無言突然想到這個問題,頓時傻了眼,難不成今天只能吃生魚?
沐風正把叉來的肥魚開膛破肚,洗剝乾淨,細心地用小樹枝從魚頭穿到魚尾,立了兩個支架,又把穿好的肥魚懸掛在上面。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沐風忽聽無言提及“生火”的問題,忙停下手腳,皺眉想了想,剛纔還真未想過生火的問題,眼下有些犯難,便問道:“小玉,你那裡面有無火石?”
“主人,你是不是糊塗了,自從你有了功法,擡手便可喚出火來,哪還需要什麼火石!”乾坤如意鐲晃動了一下,沒好氣地回道。
“說得也對,的確沒聽說過神人還要帶火石在身上。”沐風暗覺好笑,自言自語道,“如果我的功力還在,吹口氣也能把這片林木給燒了,哪還需要什麼火石?”
“公子,如果你還能運用功力,豈非又不用吃魚了?真笨!”無言抹了把臉上微微滲出的香汗,嘻嘻笑道。
“對極,對極!無言真聰明,看來我們現在只能吃生魚了。”沐風恍然大悟,不禁哈哈大笑。
無言驚恐地看了眼還在淌着血水的肥魚,哭喪着臉說了句:“我吃不下生魚,怎麼辦?公子。”
“我也不喜歡吃生魚。”沐風皺了下眉,腦中突然靈光一閃,逍遙神珠能否變出火來?隨即把逍遙神珠放在那堆木柴上,意念催動,逍遙神珠隨之一變,猛然放出一團鮮豔奪目的火光,瞬間把那堆枯木點燃,立時火光閃爍!沐風大喜,用意念收回逍遙神珠,欣喜若狂道:“老子的逍遙神珠立大功了!哈哈!”
無言眼見生起了柴火,興奮地又蹦又跳,幾步搶到火堆旁,手忙腳亂地添了幾根乾枯的樹枝進去,生怕火苗又熄滅了。
幾塊清香的魚肉下肚,沐風興致高漲,趁熱打鐵,順着樹牆爬上去,搭了個簡易的房頂,不習慣像倭寇一樣睡地板上的他,又做了張簡陋的木牀,用枯木雕了個木枕,並在上面鋪上鬆軟的乾草落葉,一個似模像樣的家趕在天黑前便在沐風手中大功告成。
無言幸福滿足的笑容一直掛在臉上。
沐風滿意地看着自己費了一天時間造出的木屋,暗道,在罰神異域安個家似乎也沒有杜冉說的那般艱難吧?難道是那些神人太過懶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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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沐風有所不知,他手中有逍遙神珠這件神奇之物,做什麼事纔會那麼得心應手,而別的神人,被吸進這罰神異域後,拿在手中的神器均會掉落到外面
,而陷在體內經脈中的諸般兵器又絕無招喚出來的可能。試想一個普通凡人,手無寸鐵,恐怕要想砍斷一棵香樟樹,也幾無可能,更別說像沐風這般隨意折騰了。別人還處在鑽木取火、刀耕火種的原始社會時,沐風就已經發展到了封建社會末期。如此看來,根本就沒法比較。
難怪這片樟樹中沒有神人安家,原來竟然是那些神人拿這些大樹毫無辦法!後來,當沐風知道這些緣故,不得不對逍遙神珠刮目相看、重新衡量起它的價值。沐風更加百思難解,也不知異神那個怪胎,他自己的功力也不過爾爾,怎生卻造出了這種變態的神器,竟然用凡人的意念也能輕易支配它!這又是後話,按下不表。
自從在香樟林中安了個相對安寧隱蔽的家,沐風暫時結束了在九界中流浪的苦日子。閒來無事,沐風便帶着無言在河邊打魚維持生計。沐風雖然也想盡快從罰神異域中脫困出去,無奈從杜冉的經歷來看,這裡上千神人,除了無言,估計沒有誰不想出去,既然從未有人從這裡出去過,沐風要想輕易出去,卻也是枉費心機,他也明白這個道理,知道急不來的事情,過多擔心、焦慮並解決不了問題。其間,沐風常常給杜冉和白婉兒送去一些烤魚,以答謝那日他們收留之恩。
對於沐風這麼快就在香樟林中造出了房舍,杜冉和白婉兒自是大爲驚訝,又當得知沐風居然擁有異神最得意的兩件法寶之一的逍遙神珠,更是感概世事弄人,機緣在天。好在杜冉已習慣了那種清淡的日子,也未曾向沐風借用逍遙神珠,還叮囑他儘量別拿出這寶物示人,以免引起其他神人搶奪之心。固然大家都沒有功力,但雙拳難敵四手,多一事還是不如少一事,若是沐風的逍遙神珠被別的神人搶了去,在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罰神異域,且沒有衙門來斷是非公道,豈非打落門牙也只能往肚裡吞?
就那樣白天在湖邊叉魚,晚上無言就寢,沐風打坐,時間過得飛快,仔細算來,竟有月餘。沐風以自己在這罰神異域中尚爲新人的姿態,和其他神人偶有接觸,儘量保持低調,倒也相安無事,曉是那些神人來這異域的時間太長,早已被無情的歲月蹉跎盡了脾氣,大多數神人均是單門獨戶,個人自守着自己的蝸居,或住草屋,或居洞穴,幾乎無人喜歡羣聚。神人相見,認識的微微點頭,不認識的擦身而過,臉上更見淡漠。沐風和無言進這罰神異域,第一次便遇見了杜冉和白婉兒那樣罕有的熱心腸神人,簡直成了件不敢想象的幸事。
又過了數日,某天,沐風一早起來,許是住得稍稍久了,他再也按耐不住這種無聊重複的日子,尋思這般下去,也不是辦法,又記得前些時日,杜冉口中所述,便帶着無言,前往距此最近的罰神異域邊界查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