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暗洞
一直等到晚餐送進房間,朱隸還沒有回來。
猶豫再三,柳卿卿再次推開門走了出去。
站在外面守衛的,仍然是柴鍾旭和幾個衛兵。
“柳姑娘有什麼事?”柴鍾旭上前問道。
“王爺還在正院大堂嗎?”柳卿卿望着正院大堂的方向問道。
“是,王爺吩咐讓柳姑娘自己先用餐。”柴鍾旭垂首回答。
柳卿卿微微點頭,擡腿向前走去。
柴鍾旭一閃身擋在柳卿卿面前:“王爺吩咐了,沁香園人雜,柳姑娘最好不要亂走。”
柳卿卿幽幽嘆口氣,轉身折返,卻在推開門的片刻,突然又返身跑了出去,柴鍾旭等一怔,柳卿卿已跑過他們的防線,跑向正院大堂。
四周一直很安靜,不像是兩軍開戰,朱隸爲什麼一天不回來,隱隱的,柳卿卿感到心中莫名的不安,她一定要去正院大堂看個究竟。
柳卿卿跑得很快,柴鍾旭等怕傷到她,只能跟着,眼睜睜看着她跑進了大堂。
朱隸一搬進沁香園,就將正院的大堂設成了明軍的指揮中心。
“王爺,王……”柳卿卿喊了兩聲停下了,大堂裡,只有張輔、陳旭等幾個將領在低着頭說什麼,根本沒有朱隸。
“小的失職,請將軍降罪。”緊跟在柳卿卿身後進來的柴鍾旭單膝跪下說道。
聽到聲音,大家都詫異地擡起了頭望向門口。
柳卿卿只穿了一身素衣,頭髮上沒帶任何裝飾,僅僅用一帶髮帶將如墨的長髮束攏在背後,幾根碎髮隨意散落在面龐兩側,如仙女一樣清新脫俗的,而一張因爲跑得太快而變得通紅的小臉,又將仙子帶入了人間,讓人感到一種無法述說的嫵媚,果然是人間尤物。
明知道非禮勿視,幾個將領仍然一時難以收回目光。
“嗯哼。”張輔故意清了清喉嚨,幾位將領方察覺到自己失態,忙低下頭,裝模做樣的看着他們之前正在研究的地圖。
“你先下去。”張輔揮揮手,讓仍然跪在地上柴鍾旭退出去。目光轉向柳卿卿:“柳故娘有事麼?”
“我來找王爺,不知張將軍能否告訴卿卿王爺行蹤。”柳卿卿微微喘息地問道。
張輔沉默着,望着柳卿卿的目光有幾分複雜,半天才說道:“王爺失蹤了。”
“失蹤了?什麼時候的事。”柳卿卿瞪大了眼睛,滿心的焦慮一瞬間寫在臉上。
“昨天早上與蠻軍的吳將軍,小王爺一起落入紅河,至今沒有找到。”張輔暗暗嘆口氣,目光重新落到地圖上。
發現朱隸和吳翰文、燕飛這邊有變故,張輔立刻命令陳旭帶兵回去援手,他不能動,以自己一萬大軍牽制敵方十萬大軍,若動,朱隸的空城計就唱不下去了。
然而朱隸等人動作太快,陳旭還沒趕到,三人相繼跳入紅河。陳旭帶着人立刻快馬沿着河岸追,就要追上的時候,三人忽然沉入了水底。
雖然那一段河面水流比較湍急,陡見三人沉入河裡,陳旭並沒有驚慌,朱隸水性好,就像他武功好一樣,不僅在軍中,在大明朝都是有口皆碑的,最典型的故事就是朱隸出使西洋時,回程中與鯨魚嬉戲,鯨魚豈是一般人能與之嬉戲的?在說書人的口中,鯨魚的尾鰭拍打海面,激起的浪花有十餘丈高,朱隸仗着內功高、水性好,才能暢遊於鯨魚周圍。當然朱隸玩得精疲力竭,被燕飛拖回甲板這段,被說書人自動屏蔽了。
派了幾個水性好的軍士下去幫忙,陳旭跳下馬平靜地看着河面,想着回去怎麼說服朱隸小小地整一下吳翰文,既然同意認輸了,還玩着一手,真是看大爺閒得無聊了。
然而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不僅看不到三人冒出水面,派下去的幾個軍士也不停地搖手錶示沒有找到人,陳旭的表情立刻沉重了起來,又派了幾個人下去,自己則帶人向下遊找去。
半個時辰後,陳旭不敢隱瞞,向正在收兵返回的張輔報告。
直到夜幕降臨,一千名士兵沿着紅河及兩岸找了一天,也沒有找到朱隸等三人。三個人像是憑空消失了。
留下楚暮、吳晨和兩名副將帶着一百多名軍士仍然留在紅河,張輔找了當地人畫了更詳細的地圖,正在看着地圖重新佈置人手。
柳卿卿見張輔等人不再說話,心裡再着急卻也幫不上什麼忙,只好悄悄地退了出去。
回到臥房,看着桌子上的飯菜,柳卿卿一點胃口也沒有,二十年前第一次看到朱隸,柳卿卿就動了芳心,秦淮河的那個夜晚,深深地印在了柳卿卿的心中,沒想到那次見面之後,朱隸忽然離開了南京,再回來時,正是太子離世,柳卿卿聽說朱隸那段時間神經恍惚,不認識人,很是擔心,好不容易聽到朱隸痊癒,又再次離開了南京,這一走,就再沒有見面。
溫泉池第一次偶遇,太出乎柳卿卿預料了,積壓多年的情感瞬間爆發,柳卿卿第一個念頭不是去相見,而是擔心自己年華已逝,朱隸會不會看不上她,厭惡她。明知道朱隸醒了,在相鄰的池子裡看着自己,柳卿卿卻不敢回頭,匆匆穿上衣服,逃似的離開了那裡。
然而相思難耐,從那天起,柳卿卿每晚都去溫泉池,一直呆到近天亮,只希望能見到朱隸。
老天仁慈,幾天後,朱隸不僅來了,還叫出了她的名字,並且與她在溫泉池了做了一對名副其實的鴛鴦。
擁有那一刻,柳卿卿覺得多少年的等待都值了。
可惜,因爲貪戀朱隸的懷抱,柳卿卿回去晚了,去溫泉池的事情終於讓顧峻雄發現。顧峻雄是個佔有慾極強的人,只要打上了他的印記,就算他不要了,別人也不能碰。
燕飛和吳翰文被迫跟朱隸走後,蠻軍燕飛的另一個副將蕭侗只能收攏大軍,向後退去。燕飛與朱隸打賭的事情,蠻軍裡只有三個知道,蕭侗是第三個人。
大半年前吳翰文和燕飛打起復國的旗號,收攏了幾支隊伍,蕭侗的這支隊伍是他們收攏的最大的一支,歸屬他們的時候有五萬餘人。最初是蕭侗的義父蕭南山帶起來的,蕭南山戰死後,蕭侗擔起重任,一直帶領軍隊與明朝周旋,在交阯頗有名氣。
歸順燕飛後,燕飛開始念在蕭侗帶來的人多,很自然地封了蕭侗做將軍,漸漸地,燕飛發現蕭侗雖然才二十多歲,卻絕對當得起將軍這一職位,處事非常老成、幹練,帶兵打仗很有一套,逐漸成了燕飛所倚重的心腹。
將大軍交給蕭侗,燕飛沒什麼不放心的,蕭侗也知道燕飛和吳翰文最遲明天早上就能回來,因而很坦然的帶着大軍後退十里駐紮下來。
因爲被一萬騎兵隔着,蕭侗並沒有看到燕飛和吳翰文在城門前突然躍入紅河,然而等了一夜後,燕飛和吳翰文沒有像預計的那樣回來。
蕭侗臉色一沉,只帶了五名親兵到明軍大營要人。
黎明在一夜的煎熬中姍姍來遲,這一夜,很多人都沒有睡,柳卿卿望着一桌的菜飯,枯坐了一夜,張輔等人反覆推敲了地圖,也沒有找出還有什麼地方是他們沒有找過的。楚暮、吳晨等帶着人將紅河兩岸上下十里翻了三遍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報告,蠻軍蕭侗將軍在大營外,要見王爺。”聽到親兵的報告,張輔牽動嘴角苦笑了一下,接着揉着眉頭站了起來。該來的還是來了。
找不到朱隸後,張輔立刻命令吳晨動用一切線索,查朱隸是否被困在蠻軍,一直到一時辰前,得到的消息仍然是沒發現,蕭侗這一求見,張輔基本可以確定,朱隸沒有落到蠻軍手裡。
城牆外,只帶了五個隨從的蕭侗一臉平靜,望着從城門中緩緩走出的張輔等人。
“見過張將軍。”蕭侗一身合體的盔甲,手握馬鞭,在馬上拱手施禮。
張輔恍惚間,彷彿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蕭將軍有何見教?”張輔雖然沉着臉,聲音似乎沒有那麼冷,但多年的征戰,身上自然而然散發這一種威嚴和殺氣。
“打擾將軍,某將來接小王爺和吳將軍。”蕭侗並沒有被張輔的氣勢嚇倒,語氣平靜。
張輔嗤笑一聲:“蠻軍小王爺和吳將軍是我大明軍的俘虜,豈是說接就接的。”
蕭侗聞言臉色一沉。
俘虜這兩個字雖然很難聽,但蕭侗卻無法反駁,朱隸是把他們請去喝茶的,卻是讓他們不得不去的,如果有選擇,燕飛和吳翰文豈會貪戀朱隸的一杯茶。
壓了壓心中的怒氣,蕭侗再次拱手道:“既然張將軍不同意末將接走小王爺和吳將軍,懇請張將軍通融一下,末將想面見京王爺。”
“放肆京王爺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到的人嗎?”陳旭冷着臉,一聲歷喝。
張輔看到蕭侗的眼中閃過一道怒火,握着繮繩雙手緊了有緊,最終還是放鬆了下來,心中微微一嘆,如此年輕,就懂得沉着冷靜,知道什麼可爲,什麼不可爲,比自己年輕時老練多了。
“張將軍,可否借一步說話。”蕭侗望着張輔,目光中有幾分懇求。
“這邊請。”張輔雙腿一夾,催動馬匹緩緩走出了一段,看着蕭侗跟了上來,轉身道,“有什麼話說罷。”
蕭侗沉默了片刻,一咬牙說道:“京王爺是否不在城中?”
張輔望着蕭侗的目光倏然變冷:“蕭將軍問得太多了。”
“末將還想問,小王爺和吳將軍是否也不再城中。”蕭侗毫無懼色地對上張輔的目光,聲調不變地繼續發問。
朱隸三人失蹤一事,雖然張輔下令禁止議論,但出動了一千多人次找,軍營上下多多少少都知道了點風聲,一千多人沿河走來走去,也是瞞不了人的,蠻軍不僅在明軍中有奸細,交州府也留下了奸細,明軍沿河找人的事情,蕭侗昨天已收到了情報,當時就懷疑是小王爺和吳將軍跳入了紅河,早上他們見沒有回來,蕭侗已經基本認定了這一結論,提出這兩個問題,不過是想再證實一下。
張輔並沒有回答蕭侗,調轉馬頭往回走。
“張將軍稍後,末將這裡有一張地圖,也許對將軍有用。”蕭侗在張輔背後叫道。
張輔轉過身,冷冷地看着蕭侗,接過蕭侗手中的地圖。
“末將從小在紅河邊長大,聽說紅河中有暗洞,通到後山。”蕭侗手指的地圖說道。
“暗洞?”張輔略微提高聲音重複了一句。
昨天找不到朱隸他們,張輔也找來了幾個當地的人,大家說法不太一樣,但相同點都是,每年都有一些人在紅河裡失蹤。有些人說紅河裡有水怪,也有些人說紅河底有洞連着地底,掉進去就上不來了。
說有暗洞通向後山的也有,但都是傳言,沒有人見過從紅河裡失蹤,又從後山回來的人。
“末將家族中的一名遠房叔叔,曾經失蹤了十天,被人從後山發現背了回來,只是回來還沒兩天還是死了,據說五叔清醒時說過一句話,紅河裡的暗洞通後山。”
蕭侗說完,張輔的眉頭不僅沒有展開,反而擰得更緊了,在紅河裡失蹤的人都沒回來,說明暗洞就是通後山,也一定兇險無比,四哥一定遇到危險了,不知可受傷?
蕭侗也沒在說話,他的五叔是個郎中,從小就跟着父親上山採藥,登山如履平地,然而五叔明顯是摔傷的,最終不治而死。
紅河由至西向東流入大海,河右岸是一片平原,交州府就在紅河的右岸。左岸是常山。常山像一個被斧子從中央劈開的大山,分南北兩個部分,中央是深深的峽谷,山體筆直,谷底的溪水流出常山後,匯入紅河。
蕭侗口中的後山,就是這座常山。
清晨收到消息,報告說明軍找了一天一夜,仍然沒有找到人時,蕭侗就想到了五叔的事情,他相信以小王爺和吳將軍的身手,水怪跟本不是問題,最大的可能,還是五叔說的暗洞。想到其中的兇險,蕭侗一早就來到城下,小王爺他們沒失蹤最好,如果真是在紅河中失蹤了,這可能是唯一的線索。
看着張輔陰着臉望着常山,蕭侗也擡頭望着。蕭侗很小就離開了家,沒去過那道天斧劈開的峽谷,但聽老人描述過,用老人的話說,只有猿猴能從山底爬上來。
如果紅河底真有暗流通向後山,一定通道中央的峽谷中。
“張將軍,請允許末將同你們一起去尋找小王爺。”蕭侗回過頭望着張輔,目光堅定。
張輔思考了片刻,點頭同意了。在紅河中找了一天一夜沒找到,暗洞之說的可能性就非常大,四哥他們可能真的受傷了,甚至……
蕭侗是當地人,去過後山,路熟,這個時候,早一點找到四哥,就少一分危險。
常山南側雖然不像天斧劈出來的,也比較陡峭。
張輔本意讓找了一夜的吳晨和楚暮休息一下,讓陳旭帶人繼續沿河找,自己和蕭侗帶人上山,但吳晨和楚暮堅決跟上了上山。
山頂並不像遠處看到的那樣平坦,小小的山峰綿延相連,張輔、蕭侗等爬到山澗旁,向下一看,均倒吸了一口氣。
從南側爬上來,用不過兩個多時辰,沒感覺得這山特別高,可從這裡望下去,似乎覺得自己站在了九天之上,山澗窄而陡,山壁幾乎直上直下,真像是一斧子劈過的痕跡,山體上並沒有多少樹,只有一些草藤,真是隻有猿猴才能攀爬。
山澗中央雲霧繚繞,從山頂看不清谷底,只能聽到潺潺的水聲。
吳晨臉色發白的,聲音中帶着一份緊張:“楚大哥,以爺的功夫,爬着樣的巖壁,沒問題吧。”他很清楚,以自己的輕功爬上來,非常困難。
“放心吧,就是巖壁上沒有這些草藤,爺也能上來。”楚暮拍拍吳晨的肩膀,肯定地說。他不僅是在寬慰吳晨,更多是的在寬慰自己,如果朱隸不受傷,這樣的巖壁確實難不住他,可他不是從谷底往上爬,而是從暗洞進去的,可能一點傷不受嗎?
蕭侗也看得出了一身冷汗,以前光是聽說過,今天真看到了,才知道當年五叔不僅命大,功夫定然也不錯,雖然回來後死了,可他還是活着回來。如果換了自己,是萬萬沒有活路了。
也知道小王爺和吳將軍功夫不錯,但只是看他們在戰場上打得威風,到底怎麼樣,蕭侗也不清楚,會不會像楚暮所說的京王爺那樣,爬着樣的巖壁,沒有問題?
張輔聽這吳晨和楚暮低聲交談,心中也沒有底,這山實在是太高太陡了,關鍵是,如果四哥真沒事,從失蹤到現在,一天一夜都多了,是不是早應該爬上來了?難道四哥……
張輔不敢在往下想,不管怎麼樣,先找人再說,那個暗洞到底通到哪裡沒人知道,只能在這一片前前後後多找幾遍。當下把人員分成了三部分,楚暮、吳晨和張輔自己各帶一隊,蕭侗跟着吳晨,蕭侗帶的幾個人分到了三個隊裡,劃分了三個範圍,各隊在自己的範圍中,沿着山頂呼喊。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