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茵繚繞,間關鶯啼,晨間的大型日本式宅邸——姬川家族本家就坐落在這座緩和山坡的半山腰,與湖爲鄰。薄薄的霧雲如同輕紗一般,給這座古色古香的建築增添了不只一分的朦朧美。
可是今天早晨,一直遊離在姬川家內的平靜安詳的氣氛卻被徹底地攪亂了。
反映着這座宅邸主人一貫正經的作風,連屋外窄廊上的地板都經過精心的打蠟,就算是穿着襪子走在其上,也都要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跌倒,步伐也更是快不到哪兒去了。如果硬要加快速度,恐怕滑倒也是難免的結局了吧!不過好在經過姬川瑩悉心教導的部署們一向是訓練有素,決不會以自殺性的步速在這條窄廊上展現特技的。
但是,凡事總是會有例外的……
“不好了,皇小姐!大事不好了!”
高亢的女聲在宅邸內響起,引得庭院內枝頭上未睡醒的鳥兒們好奇地探頭觀望。只見窄廊上一位年約3、40歲的婦人正以非正常速度狂奔,只不過說是在跑,但感覺上更接近於想停而停不下來罷了。
眨了眨眼睛,鳥兒們盡情欣賞着這平時絕不可能在姬川家的宅邸內所上演的劇目。
婦人在左廊第一間客房面前用盡全力停下了腳步,未等站穩了身子,婦人又對着屋內喊出了剛纔的那兩句話。
不過,看樣子事態也許真的是很緊急呢,因爲一向訓練有素的姬川家的女管家,竟然會連“打擾了”也沒說,就猛地拉開了貴賓室的紙門。
木門內,寬敞的榻榻米上,已經穿戴完畢的黑髮美少女正進行着最後的整裝工作,一旁的凌羽仍舊維持着白狐的形態,端坐在窗邊瞭望外景。
斜過眼瞟了一下驚慌失措的女管家,林嵐依舊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衣着上,只是出於禮貌性地淡淡問了一句:“發生了什麼事?”
冷漠的態度激起了姬川家女總管的反感,可是她還是竭力忍住了,將來此的目的詳細道來,然後她便欣喜地發現,很快,倨傲的皇家繼承人就不能再保持冷靜了。
“你剛剛說了什麼?”
深邃的雙目因驚訝而圓睜,正在繫着領帶的雙手在一瞬間僵硬,遲遲地回過頭,黑髮的少女半晌才意識到消息的驚人。
不厭其煩地,姬川家的女總管再度重複了一遍話語:“報告皇小姐,寧公主她,離家出走了。”
“什麼?!”
少女飽含驚異的喊聲在這靜寂的早晨顯得格外響亮,而太過令人驚訝的消息使得一向比林嵐還要冷漠的凌羽也不得不回過了頭。
*
也許在很多方面姬川家都比不上皇家,即使他們自家並不承認,但這在業界中一向是衆人皆知的事實,可是如果說到擺排場的話,皇家是萬萬比不上姬川家的。就拿會客室來說的吧,僅目前林嵐見識過的便有兩間,平均每間的大小都在三十疊以上,囂張到可以,而相較之下皇家的客廳僅爲其1/2左右,即使裝潢上相差無幾,但從氣勢上就弱了不少。而姬川家住宅的龐大也是皇家所無法比擬的。那麼既然這麼說的話,應該是姬川家勝於皇家嘍?可是事實顯然並不是這樣的……
理由有三:其一,姬川家族只有本家與分家兩套大型住宅,最多再加上位於維也納、紐約各一套的別墅,而皇家則有到處造房的喜好,除了位於東京、北海道、大阪等國內的私家別墅外,皇家在中國、英國、法國、埃及等國也都建有一到三座別墅,因此,如果算上總數的話,姬川家仍舊處於弱勢;其二,姬川家的住宅多建築在山林間或市郊外,雖然他們自稱是因爲這裡的空氣比較好,但是有好事者還是認爲這也是姬川家遜於皇家的一方面體現,因爲皇家總是喜歡在市中心——也就是那些地皮最貴的地段——大興土木,例如東京、倫敦、巴黎等地,所以從價值上來講,姬川家明顯居於弱勢;其三則是個讓人虛脫到無力的理由,有人將姬川家和皇家住宅的歷史拿出來進行比較。也許你會說,這不是姬川家的強項嗎?但如果你聽了下面這番解釋之後恐怕就不會這麼說了。因爲姬川家的兩套大型宅邸建造時期過早,而當時建房,地皮不要錢——找到了就是你的,建材不要錢——木頭大家都會砍,所需的只有勞動力罷了,而皇家的住宅則都爲近幾十年來新建的,加之地皮的昂貴,每一幢都價值不菲。所以說到最後,姬川家只得又屈居劣勢。
不過,雖然這麼說,但是不得不承認的是,姬川家的會客室的確是要比皇家的大得多。
而現在,姬川本家中光照條件最好的會客室中,黑髮的皇家繼承人和雪白的九尾狐正靜靜地端坐在榻榻米上。
本來以爲馬上可以回家了,所以林嵐換上了簡單的外出服,上身是白色的長袖襯衫外加一件低領淡紫色色馬甲,襯衫的領口用黑色的短領帶繫住打出一個漂亮的領帶結,下身則爲膝上10公分左右的黑色短裙,黑髮簡單地挽在耳後。很像女招待的打扮,但穿在少女的身上卻絲毫不會讓人聯想到服務業,也許是因爲少女的氣質怎麼看都是讓人服務的類型吧!
儘管光的精靈在房內翩翩起舞,使得會客室內洋溢着歡快的樂聲,可是皇林嵐的心情卻明顯並不怎麼愉快。在聽到姬川寧離家出走的消息後,皇家繼承人的第一反應是不可能,因爲按照她對姬川寧的瞭解,正經到極點的聖女殿下是決不會臨陣退縮的,再加上昨晚的那一席談話,更是從另一個方面佐證了林嵐的推測。而最重要的一點是,黑髮的少女從中聞到了陰謀的味道,而她怎麼也無法想象一向是心高氣傲堅持正義之道的姬川公主會突然耍起了詭計來。那唯一剩下的便只有那位老婦人了,只剩下這個家族目前的主人——姬川瑩了。
在心裡確定了是老巫婆在背地裡搗鬼,林嵐更是想要早點離開姬川家,不是怕了她,只是她真的是打從心裡討厭這個家,可是也許是接到了主人的命令,姬川家的司機不願出車,而就在皇家繼承人打算狠下心徒步下山時,卻被女管家的一句“夫人有請”硬帶來了會客室中——爲了貫徹老頭所要求的,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輕易鬧事的準則,黑髮的少女也就沒有抵抗。
紙門悄無聲息地拉開,一身墨綠色爲底綴以落英式樣和服的姬川瑩步入房內,在少女的調教之下已變得耐心十足的凌羽維持着一貫冷漠的態度,冰藍色的眸中完全沒有容納姬川家族現任家長的餘地,而早已將耐心消磨殆盡的林嵐未等瑩夫人坐正,便開口發問道:“請問瑩夫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說實話,皇小姐,我也正納悶呢!一大早傭人就來通報說寧兒不見了,找了許久之後,仍沒有結果,才覺得可能是離家出走了,所以立刻就讓早苗前去把您請來了。”
“我不是想問您您孫女的事,我只是想知道爲什麼您不肯實現您昨天許下的諾言,讓司機送我們下山?”很是不爽地,黑髮的美少女顯得咄咄逼人。
“皇小姐還不明白嗎?昨天是昨天,今天情況又發生了變化,當然不能再以昨天的標準來衡量了。”姬川瑩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實在是讓人琢磨不透她心中所想的,不過在皇家的繼承人看來,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那絕不會是什麼好事!
“就這麼說吧,因爲寧兒不見了,皇小姐也就勢必要在寒舍多留幾天了。”
“什麼意思?”
“讓我開門見山地說吧,其實這次之所以邀請皇小姐您前來,還有一個連寧兒也不知道的理由。”姬川家的家長這麼說着,突然拉高了聲音向門外招呼道:“早苗!”
“是,夫人!”應聲而入的是同樣身着素色和服的姬川家女管家,如同以往一般的訓練有素,而令人稍感在意的是則她雙手上所託的,飾以龍紋的狹長錦盒。
在將木門再度拉上之後,名爲“早苗”的女管家在家長的身邊跪坐下來,手中的錦盒被安妥地放置在榻榻米上。
“瑩夫人,這是……”出聲的是一向好奇心旺盛的皇大小姐。
“早苗,打開它。”姬川瑩頷首示意道,嘴角邊帶着的是一抹即將勝利的笑容。
“是的,夫人。”聽從着主人的命令,早苗將置於身前的錦盒輕輕打開,雙手伸入狹長的錦盒中,緩緩托出的是一卷類似畫軸的物品。
在畫軸上細心纏繞的緞帶被解開的那一剎那,林嵐突然有了一種後悔的感悟,而在看到那幅華美的畫卷之後,她也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發自肺腑的後悔。
好奇心會殺死貓。
此時此刻,皇家的繼承人徹徹底底地體會到了這句古諺的正確性。
華美的景象展現在衆人的面前,頓時黑髮的美少女因驚訝而睜大了眼睛,而偶一擡頭的九尾狐的冰眸也在一瞬間無法轉移視線。
這是一幅全身肖像畫,圖中所描繪的女性年齡大約在17歲左右,風華正茂。但不同尋常的是少女的穿戴,火紅色的華美長裙,綴有用金似縫製的四爪金龍——這是隻有龍王才能使用的裝飾記號,長及腳跟的深黑色長髮被梳成了仿若中國唐代的髮式。而在這一切的穿戴中最引人注目的恐怕就要數少女額頭上所佩戴的飾物了,如同內部封印着燃燒的火焰一般的淚狀寶石。
不過如果這幅畫只是這樣的話,實在不足以引起皇家繼承人和至尊九尾狐如此這般的驚異,但是這位少女的面貌卻使得他們實實在在地愣住了,因爲那是一張他們出奇熟悉的臉龐,一張不應出現在這畫中的面容,一張能夠使得身上佩戴的所有裝飾黯然失色的臉孔,一張擁有絕世容顏的面貌,林嵐的臉。
“皇小姐,這一幅畫卷就是前一陣子由南海紅龍王殿下令使者送來的聘禮中的珍寶,是由火龍族最優秀的畫師所描繪的南海紅龍王殿下的愛妻的畫像,也就是成爲龍妃的綺幽公主的畫像。”姬川家現任家長適時的提點使得林嵐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惡寒。
“瑩夫人,難道說……”不會真是想自己所想的吧……
“沒錯,皇小姐,我就說嘛,像您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不明白我的意思呢?”姬川瑩說着眯起了眼睛,危險的氣息從她的周身散逸而出,“不過,爲了避免誤會,我還是直說一下吧!”
“請皇小姐您代替寧兒與龍王殿下相親吧!雖然似乎是有些強迫性質,但事後我們一定會備上謝禮的。”
“那如果相親的結果是龍王硬要娶我,那又該怎麼辦?”一聽到要自己去與最討厭的龍族相親,黑髮的少女都快暴走了,況且這一番話並不是沒有根據,就那幅畫像的情況看來,可能性還該死得大!
“當然,要是皇小姐您能夠逼迫龍王殿下主動解除婚約又不傷和氣的話,那自然是最好,可如果結局是像您所說的龍王殿下非要娶您不可的話,那我們姬川家就只好將謝禮當做賀禮奉上了,希望皇小姐您自求多福了。”
老頭,我已經仁至義盡了,別想我再忍下去了!
“我絕對不會答應的!”黑髮的少女氣憤地說着,隨即飛快地站起了身,“皇林嵐在此已打擾多時,也理應告辭了,既然瑩夫人硬要食言,那林嵐也就只好自己下山了。”
“皇小姐請留步。”嘴裡說着客套的話語,姬川瑩響亮地拍了拍手,隨即,如同三流電影中黑道老大召喚手下的場景立刻在林嵐與凌羽的面前現場重演了一遍,一羣凶神惡煞的男人從紙門外涌入堵住了兩人的去路。
“老巫婆,難道你認爲光憑這些人就能擋得住我們嗎?”既然已經撕破了臉,林嵐也就沒有必要再和姬川瑩客套下去了,“你也太小看我們了吧!”
“我並沒有小看您啊,畢竟您是連四大魔獸使者都欣悅臣服的人,而您身邊的這位的實力恐怕也不容小看吧!只是,也許有一點皇小姐並不清楚,那就是龍王殿下今日一早已向姬川家下了拜帖,約定明天前來拜訪,而依照龍族來訪的慣例,從下了拜帖的這一刻起連續三天,這裡都將被納入龍王殿下的控制之中,並且,在此區域內所有非龍族加護的力量都將無法使用。如何?話說到這裡,皇小姐是否還認爲自己能夠不借用靈力的防護穿過這由武力與靈力織成的包圍網,離開姬川家?”至此,姬川家現任家長虛僞的面具完全解除,醞釀已久的詭計顯露無遺,如同蜘蛛一般欣賞着落入她網中的獵物。
黑寡婦!皇家繼承人的腦中忽地閃過這個名詞,也的確,用“黑寡婦”來形容現在的姬川瑩是完全的恰如其分。彷彿慢動作一般,慣常的笑容從林嵐的臉上消失了,她狠狠地瞪着姬川瑩,近乎咬牙切齒地說道:
“老巫婆,你……”
“不對啊,嵐兒,我們姬川家的人怎麼能夠說出這般沒有修養的話呢?你應該稱呼我爲‘祖母’纔對啊!”姬川瑩笑了,那是十分得意的笑容,“希望您能與我們合作愉快,‘姬川嵐’小姐。”
然後,彷彿是想起什麼似的,她樂呵呵地招呼道:
“噢,對了,折騰了一早上,我想您也應該已經累了吧!我讓人送您回房吧!”姬川家的現任家長說着,向女管家遞了個眼色,“早苗,快送小姐回房,不過,記住,是回‘公主’的房間。”
“是!”名爲“早苗”的女管家說着,站起身,緩步踱到黑髮少女的跟前,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後,說道,“‘嵐公主’請。”
*
位於姬川本家中視野最好的地段,姬川寧的房間無論是從裝飾還是品位上來說都是一等一的,的確不愧於其作爲公主閨房的身份。雖是與本家宅邸風格一致的純日式和室,但卻巧妙的融合了西洋元素,簡直就像是房屋版的姬川寧本人。只是在剛剛經歷了打出生以來第一次大恥辱的某位大小姐看來,這實在是一間讓人難以忍受的房間,就像她本人所說的:“爲什麼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我還要面對着那個花癡聖女?”不過,這個問題註定將不會有答案。
用力踐踏着榻榻米走來走去,黑髮的美少女盡情肆虐着腳下的一切,來解放心中的怨氣,並且十分難得地毫不掩飾地發着脾氣。
“什麼‘姬川嵐’?什麼‘嵐公主’?竟然把本小姐和那個大花癡相提並論,那個老巫婆真是可惡極了!”雖然論點似乎偏了點,但是不言而喻的是,皇家的這位大小姐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我就知道,那個老巫婆這次點名要我來準沒好事!果然被我猜中了,她一定早就盤算好了,要我嫁給那個該死的龍王!”
“那個該死的老巫婆!”
來回走了大約一刻鐘,也罵罵咧咧了一刻鐘後,都快氣瘋了的林嵐發現房間裡的另一個人一點也沒有想要安慰她的架勢,於是立馬將炮口調轉了方向。
“哎,凌羽,你是傻了還是呆了啊?好歹說幾句安慰的話來聽聽嘛!”盛氣凌人的口氣,在聽了之後,恐怕會連本想開口安慰的人都被惹火吧!不過出乎少女意外的是,在話出口之前,銀髮的男子就已經臉色不對了。
“沒心情。”完全符合男子一貫作風態度的短句裡似乎包含着比以往更盛的怒氣,也讓皇家的繼承人聽得渾身不舒服。
可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打從看到那幅畫、聽到那番解說開始,自己就顯得極度得反常,竟然會沒來由地生氣。怎麼會這樣?
下意識地,凜冽的寒風從凌羽的身上悄然逸出,給整間和室來了個徹底的大降溫,可是飛快下降的溫度不但沒有減弱林嵐的怒火,反而成了催化劑一般,使得怒火的升溫變得更爲迅速。
“搞什麼啊!被人侮辱的是我耶,你沒心情個什麼勁兒?”緩緩提步走向凌羽棲身的角落,無形的壓力在凌羽周身凝聚,黑髮的少女帶着完全配得上“準皇儲”這一稱號的神情向凌羽迫近。她之所以生氣的一半原因是由於被人設計,而另一半則是……
該死的冰狐,大秋天的沒事情開那麼大冷氣幹嘛!不知道這樣會很冷嗎?
在林嵐的心目中,凌羽是跟冷氣機有着直接關聯的,就算中間用上的不是等號,但是約等號是肯定逃不掉的。如果這番心思被銀髮的男子知道的話,一定會掀起第n次人狐大戰吧,不過可以慶幸的是,少女還不想因爲這樣愚蠢的原因而把這臺冷氣機氣走,不然以後的夏天該怎麼熬啊?
也許是迫於少女無形的壓力,也許是注意到少女的臨近,一直低着頭的凌羽猛地擡起了頭,冰藍色的眼眸中,如同地獄業火一般的怒氣翻騰不息:“你有什麼不滿的,當龍妃有什麼不好?”
想也沒想,黑髮的少女立刻反駁了回去:“好好好,當龍妃那麼好的話,你幹嘛不自己去當啊!”那麼快就想把我這個主人打發走啊?沒門!
哎,等等!晌久沒聽見凌羽搭話的林嵐終於察覺到了反常之處,怒火在一瞬間暫時停歇,壓力盡散:“凌羽,你怎麼了,該不會是發燒把腦子給燒壞了吧?”說罷,少女光滑的手心作勢要撫上他的額頭。
以超快的速度撇過頭躲開林嵐探出的手,凌羽恢復了沉默的姿態,只是陰沉的臉色顯出了與以往的不同。
看到契約獸如此的不領情,房間裡的氣壓又開始上升。
“真是的,都這個時候了也不肯合作一點,讓我怎麼離開這裡嘛!”
聽到這句話,寒氣在一瞬間減弱,化爲人形的九尾狐有些驚異地轉過頭,語氣似乎也放鬆了不少:“你不想當龍妃嗎?”
“你那隻耳朵聽到我說要當龍妃了啊?從頭到尾都是那個老巫婆在設計我,我知道,一定是她見不得我光大皇家,纔想把我送給那個該死的龍王,姬川家的人就是這麼的小心眼!”一棍子打死一羣人,再度提起這件事,林嵐氣不打一處來。
不知是因爲什麼原因,房間內的溫度開始回升。
“你好象一碰到有關於龍族的是就會失常啊?”
“是又怎麼樣?”被別人捉住痛腳,黑髮的少女卻仍絲毫不在意地,繼續以倨傲的姿態說道,“反正我就是討厭龍族,尤其是那個南海紅龍王!”
“有仇嗎?”
“沒有!”
“那爲什麼……”
提出這個問題的凌羽立馬被皇家的繼承人狠狠地瞪了一下。
“討厭就是討厭!”林嵐理直氣壯地說道,彷彿這就是真理,而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會傻到去反駁她,因爲那需要的不只是勇氣,更要有頑強的生命力和視死如歸的信念。
很理智地,凌羽轉換了話題,平時就已經夠惡魔的了,現在被惹火了就更是一級危險品了,而作爲導火線的這個話題還是不要再討論下去的好。
“那你打算如何逃走?”不知怎地,覺得心情舒暢了許多的銀髮男子問道,卻在下一刻被少女吼了一聲:
“我纔不是逃呢!”大音量過後,林嵐輕柔地卻明顯帶有威脅色彩地說道,“請注意一下你的用詞,凌羽同學。”
“凌羽同學”這一稱呼明顯讓某隻九尾狐憶起了某段悲慘的回憶,思量了再三,凌羽緩緩開口道,“那請問你打算如何離開這裡呢?”
“這還用說?”對於凌羽的表現雖不甚滿意,但少女仍點了點頭,然後比以往更加讓人不寒而慄的惡魔笑容浮現在她的臉上,“當然是明目張膽地離開嘍!”
說罷,皇家繼承人的眼中好似燃起了深黑色的火焰——名爲復仇的火焰:“竟然敢設計本小姐?那本小姐就要讓她付出代價!”
*
自從第一眼看到姬川本家宅邸,名爲凌羽的九尾狐就有一種感慨,現在則更是體認到了這一點。真的好大啊,簡直可以跟自己從小長大的冰之神殿相媲美,但卻沒有任何其他的用途,只是單純地用來住人而已。這個事實着實讓身爲眷族的銀髮男子感到疑惑不解,爲什麼人類會需要那麼大的排場呢?眷族領地內的建築都是依使用功能來決定大小的,不會有多餘的建築,也不會有隻是用來擺排場的建築。在整個空狐族的領地內佔地最大的莫過於三座神殿了,而它們的巨大也是構築在功能之上的——這三座神殿不僅肩負着養育未成年族人的重任還是祭祀三位上古幻獸的主要場所,就這點來說,它們的巨大是理所當然的。可是讓凌羽搞不懂的是爲什麼明明只有近百人居住,姬川本家的佔地面積卻不遜於冰之神殿,難道這就是人族的喜好嗎?
銀髮的男子向黑髮的少女吐露心中的疑惑,只換來少女冷冷的應答:“應該說是人類的劣根性纔對!只想着依照自己的意願向前,而從不回過頭來考慮必要,人類總是想做就做,到了盡頭纔會慌忙轉身彌補過去……”
凌羽從沒有看到過一個人會如此這般惡劣地評價自己的同類,這究竟該說是林嵐大公無私,抑或是見解獨到呢?不過他唯一可以肯定的一點是,皇家的大小姐在說這一番話的時候,一定沒有把她自己算在內……
“凌羽!”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嗓音,微微揚起的聲調彰顯着主人不甚良好的心情。
儘快擺脫了思緒的糾纏,銀髮的男子再度確認了自己的處境,一陣嘆息不禁從胸中上涌。
唉……凌羽嘆息的是,直到現在自己才真正領悟到決不能從林嵐話語的表面意思去理解她話中的含義,否則到時候一定會被她的行爲嚇得心跳加速,搞不好一不小心就一命嗚呼了。而這實在是因爲黑髮美少女的思考迴路與理解能力異於常人。不過從旁觀者的角度來說,他自己也沒資格說別人就是了。因爲如果說林嵐的思考迴路是大規模短路的話,那凌羽的面部神經恐怕就是由合金打造的了,在面對契約之主出格的舉動之時,他所有的面部神經竟還是無一被扯動,這也算得上是一絕了。
自聽到皇家繼承人的一番話時,雪白的九尾狐就有了不祥的預感,而現在的場面也證實了他具有成爲預言家的潛力。林嵐所謂的“明目張膽”地離開就是笑眯眯地來到守衛的面前,當對方問出“有什麼事嗎,嵐公主?”的時候,遞出一個傾國傾城的微笑,說道:“我想要離開姬川家。”不知是不是姬川家家主的失策,整座宅邸的守衛者竟有八成以上爲男性,而這時美貌的力量也就體現出來了,幾乎每一個男人起初都會被這絕世美女的笑容所迷惑,殊不知在這張笑臉之下隱藏着的是惡魔的基因,而當他們好不容易有所回神時,凌羽的手刀或是林嵐的竹劍就已經悄無聲息地吻上了他們的後頸,接下來他們就只有到地昏迷的份了。
真是愚蠢的人類啊……望着眼前發生的一切,銀髮的男子在心裡冷笑着,絲毫也沒有想起當初自己也是栽在了這名爲天使實爲惡魔的笑容之上的……
不過……
“你真的有必要這麼做嗎?”在劈倒了第13個人以後,擁有罕見冰眸的男子終於忍不住發問道。
那邊揮舞着從姬川寧的房間裡找到的竹劍的長髮少女以簡單明瞭的動作砍倒了一個大漢後接口說道:“老巫婆佈置了那麼多手下,像裹糉子一樣裡裡外外包了那麼多層,沒有了靈力依憑的我們就算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也還是會被發現的吧!既然如此,那爲什麼不乾脆挑明瞭算了?反正這樣也容易得手嘛!”說罷又反手一劍劈倒了從另一個方向攻來的男子。
這樣說……好像也沒錯……雖然覺得不對勁,但是凌羽就是找不出這話錯在哪裡。
而事實卻證明了,林嵐的奇招似乎有着出人意料的效果,所有的巡邏人員似乎都沒想到他們的“囚犯”竟會如此“明目張膽”地直言不諱,加之來自絕美笑容的蠱惑,幾乎都是很輕易地就讓凌羽他們得手了。
但是比起這誇張的思考迴路,更讓狐族的男子吃驚的還是林嵐的劍技,看似平淡無奇毫不花哨但卻招招要命。仔細想想,雖然有些不合常理但卻讓人臣服的智力、無可挑剔的絕美容顏、出人意料的強大靈力,現在再加上出衆的劍術,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女人還真是受魔王的眷顧耶!這也更使得凌羽堅信他當初不與林嵐爲敵的決定不僅是沒錯,而且還是大對特對。
她該不會跟魔王也有血緣關係吧?
回憶起那惡魔般的微笑,明知道不可能,銀髮的男子還是妄自猜測道。
懷抱着如此的疑問,凌羽跟着林嵐一路過關斬將,在耗費了將近1小時左右的時間之後,他們終於來到了姬川宅邸高聳的圍牆邊。只是不知道如果凌羽得知這僅僅是離他們的出發地最近的一面圍牆時,他的心中又會作何感想。
“咦?不是正門啊?”語氣中是明顯的失落,失望的美少女本是人人都想安慰的對象,但是言語中的內容卻是不禁讓人爲之抓狂:能逃出去,不,是能離開這裡就已經很不錯了,她竟然還想從大門走!
努力使自己忽略黑髮美少女的一席話,銀髮冰眸的男子審視着眼前大約有6米之高的圍牆。
“怎麼過?”用着一貫簡練的語氣詢問着少女的意見,但卻有些意外地掃視到她臉上惡作劇般的笑容,“預知”不祥的能力再次啓動。
“凌羽啊,我聽說貓可以躍上比自己高7、8倍的東西。”絕色的魔女維持着同屬性的笑容,故意沒有把話講明。
竭力忍住不發脾氣,凌羽修養極好地回答道:“我不是貓!”
“不過狐狸和貓也沒差多少,不是都毛茸茸的嗎?”80%以上可以確定爲是故意地,黑髮的少女繼續挑戰着銀髮男子的耐性。
天哪,這女人到底有沒有常識啊?儘管心裡一百零一個不願意二百零一個不情願,但在那抹承載着他無數痛苦回憶的笑容面前,擁有罕見冰藍色眼眸的男子還是認栽了,並且十分悲哀地發現自己已經越來越像被林嵐馴化的寵物了。
今晚的月色並不太好,黑夜如同猛獸一般吞噬着月,吞噬着宅邸,吞噬着所有的一切。而在這大片陰影的點綴之下,不禁讓人有了一種身在千年古城之內的錯覺。
黑暗中似乎有了什麼動靜,一閃而過的白影躍上了高聳的圍牆,依稀可見的是那身雪白的皮毛和有如成年美洲豹般的優雅體形——先前是爲了方面讓林嵐抱着而特地縮小了體形,現在則用不着了。
不知何時,雪白的九尾狐已變回了銀髮冰眸的男子,以遠超優等水準的平衡感俯在狹窄的圍牆上後,他盡力將手上的竹劍筆直地向下伸展,也許是因爲不滿少女的餿主意或是埋怨自己的好擺佈,男子用冷若冰霜的聲音說道:“好了,上來吧。”
“嗯!”
黑髮的少女輕快地應了一聲後,隨即向後退去,右腳一抵,起跑,依憑着助跑的衝力以及由半眷族血統中得到的與其說是出色還不如說是恐怖的彈跳力,林嵐輕輕鬆鬆地一把握住竹劍的下端,控制住握力確保自己不會掉下去後,少女便悠哉遊哉地等着凌羽把她拉上去。
都說黑夜是所有犯罪的守護神,雖然林嵐等人的行爲純屬於自救,但大半夜地翻牆——就算是翻出——也怎麼看都是有那麼點犯罪的意味在裡面的,不過,就算是聰明如林嵐都沒有算計到在這黑夜中潛伏的野獸並不是只有姬川家這一頭而已。
就在少女的左手順勢將要攀上圍牆時,靠近圍牆的草叢中突然發出陣陣輕響。
“誰?”林嵐頓時警覺起來,此情此景要想不讓人聯想到糟糕的一方面也是不現實的吧!但是鑑於自己處於半空中的狀態再加上靈力的無法使用,少女只好將伸出的左手收了回來,從髮絲上摘下因同爲深黑色而讓人無法察覺的髮卡後,她用左手的食指與中指緊緊夾着髮卡以備不測。
少女的緊張彷彿透過竹劍徑直傳輸到了凌羽的身上,停止了上拉的動作,他同樣警戒着望向四周,想依靠眷族高人一等的視力觀察清楚當前的處境。
“那裡有人……”輕低的男聲傳入少女的耳中,不用凌羽說明,林嵐也知道他所說的“那裡”是指哪裡。
“噓——”同樣是低不可聞的聲音,林嵐向銀髮的男子傳遞着保持安靜的訊息。
敵不動我不動。這是黑髮的少女心中所抱持着的想法,不過不知該說是慶幸抑或是不幸,對方似乎並不具有耐心這一傳統美德。
“你就是龍王的新娘嗎?”
如男低音般沙沙的嗓音在庭院內響起。
“什麼?”不知是下意識牴觸這一稱呼還是因爲注意力太過集中在對方的行動上而沒有聽清問話,林嵐條件反射地問道。
雖然並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但是現在黑髮的少女完全可以肯定的是對方的耐性之弱,竟然比她還不如,而之所以如此說則是因爲對方就連再次問話的耐性都沒有。草叢中的響聲再起,較之適才已完全無了隱藏的意味,因身着黑色夜行衣而完全融入了夜色之中的身影躍向因吊在半空中而無法躲閃的少女,屬於刀劍的寒光在那一瞬間突現。
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豔麗如同夜之女神的少女卯足全力一腳踹向那人影的要害之所在,然後趁對方重心不穩之時,手中的髮卡尖端筆直地刺入人影持刀的右手背。
在那一瞬間,身着夜行衣的男子也許看到了,少女背後所展開的黑色羽翼——猶如古希臘神話中的女妖塞壬,美貌卻食人,也許在這之後他就會後悔,後悔前來暗殺這擁有着“魔女”稱號的少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非人的慘叫聲在下一刻響起,刀落地,人影隨之,靠着重力的作用,髮卡從那人的手上脫落下來。
“凌羽,放我下去。”
你不會自己鬆手啊?凌羽真的很想這麼說說看,可是在剛剛見識了少女性格中魔女的一面之後他又不怎麼確信自己想這麼說了,再加上顧慮到下面也許還有伏兵,他還是聽話地放開了竹劍。比起兩手空空,有把竹劍總是比較容易防身啊!
泛着寒光的刀還在原處,但周圍卻失去了那身着夜行衣的身影,恐怕是知道行動失敗而撤退了吧!
俯下身撿起刀子,深黑色眼眸的少女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她便看到了那不應出現在此的記號,隨即出聲呼喚銀髮的男子,夜色般的眼眸中閃出異樣的光彩。
“凌羽,你來看看這個。”
輕躍下牆,銀髮的男子接過了刀,仔細一瞧,的確在林嵐所指的刀柄處印刻着一個淡淡的圖騰,藉着眷族出衆的夜視能力詳視了許久之後,心中疑惑叢生。
“三爪龍。”擁有冰色眼眸的男子以一貫冷冷的口氣下了定語,不過這也同時讓他開始感到好奇,林嵐究竟是怎樣用她的髮卡刺穿龍族引以爲傲的鱗甲的。
清理乾淨血跡後,黑髮的少女再度將髮卡融進深黑色的長髮之中。
“是溯夜打造的東西,材料取自他的光御,做給我防身用的。”幾個短句表明林嵐不願再多說,凌羽也就沒有再追問。
“打算如何?”敏銳地察覺到契約之主的心思有了變化,銀髮的男子明知故問道。
“留下來。”隨意地說着,林嵐理了理有些零亂的秀髮,“反正我們已經證明了想離開隨時都可以,夠讓老巫婆的臉色變三變了。而現在既然都有人向我們挑釁了,我們又怎麼能置之不理呢?”
請不要說“我們”,想找麻煩的從來都只有你而已……每次聽到少女的言論,凌羽的心中總是一陣無力,這女人怎麼總是喜歡把自己的想法強加於人啊?
而另一頭,完全沒有體察到男子無力的內心或是因爲其他原因而無暇顧及的黑髮少女的話仍在繼續:
“而且我也有些感興趣了,那位一面上門提親一面派人行刺的龍王殿下,值得讓人會一會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