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天下廚神,出自皇宮,人間美味,來自御廚。御膳房裡,是數之不盡的各種美食,是人們聞所未聞的佳餚。
染青有些期待,這幾年雖說沒有遊遍天下,但各地的美食倒也嚐了不少。記得滿漢全席裡,冷葷熱餚一百九十六品,點心茶食一百二十四品,計餚饌三百二十品,皇帝光一頓飯就得吃上這麼多。期待着這在皇宮的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御膳,到底會有多奢華。
這純粹是鑑賞心理在作祟,倒也不是什麼虛榮心。
寒玉招呼着宮侍們把碗筷和菜一一端上了桌,染青探頭看了看,再看了看外面,頭上打了個問號。就這幾樣?三三兩兩,一共就四五蝶,雖然做的很是精緻好看,但怎麼看着像是都是素食?
“皇嫂,你在看什麼?”婉玥奇怪染青探頭張望,也跟着一起往宮門外去看,那裡除了站列整齊的宮侍們,沒有什麼呀。
染青收回視線,“沒看什麼,看看寒玉怎麼不上菜了呢。”
秦天策放下手中的筷子,視線飄過來:“菜不夠?”
染青愣住,這意思菜上完了?她幾乎都沒法控制自己臉上的驚異神情,那些腦中盤旋的什麼滿漢全席,似乎都化成煙飛走了。
尷尬中帶了些不甘心,試探的問:“這是不是素了些,沒有葷菜嗎?”不止是素了些,根本就是全素。
婉玥笑的眼睛眯成一條線:“皇嫂,你不知道六哥吃素食嗎?我們東雲皇朝主張素食,以儉爲德,宮裡葷食並不盛行。”
這一說,染青憶起君望的時候,秦天策的確好像只夾桌上的素菜吃,可能“開水白菜”算是對他來說葷菜之一了。
有些懨懨的想,紫寰宮是有多窮,需要這般全民吃素食?她雖不是肉食主義者,但聽以後每日也得這般吃素食,不由覺得混然無味了。
這就是臆想與實際完全脫離後,心情產生了反差。
秦天策夾了一筷子綠色菜葉到她碗裡,淡笑着說:“朕已經吩咐了廚子做一個葷湯了。”
“六哥,還有加湯?是什麼?”婉玥一下子精神來了,染青聽得也是心頭一振。可是等到寒玉把葷湯端上來時,她用筷子在裡面撈了又撈,然後問:“就這?”這分明就是她在君望東來順裡做的“開水白菜”。
秦天策不理她,直接拿勺子盛了一小碗。
本該在一旁伺候的宮人們,在之前就被他遣了下去,故而宮侍們一律站在門外候着,這裡用膳食,都是自己動手。
只因當年的離王從軍時,體會過百姓之苦,所以他登帝后,不揚奢,只求儉。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他要做的就是讓整個東雲皇宮能夠與民共苦。
婉玥很給面子,一嘗這道湯,頓覺鮮美,接連喝了好幾碗。最後拍了拍肚子,讚道:“就知道跟過來蹭飯會有驚喜,這湯真是天下最美味的湯了。”
染青想笑,有些笑不出來。
一頓午膳就在這樣奇怪的氛圍下結束了,不等宮侍們收拾,秦天策就離開了。雖然早朝免了,但大臣們的摺子還會送上,他一向嚴於律己,固然不會因爲外事耽誤了朝政。
婉玥沒走,痞痞的賴在了椅子上,不肯離開。
這個鳳染宮分爲前後兩庭,中間是個院子,染青走進院內,就見很大的一株梨樹,雪白的梨花盛開,這不是豔麗的花種,卻有它獨特的芬芳。
幾乎是瞬間,染青就喜歡上了這顆梨樹,喜歡上了這個院子。
身邊有腳步聲起,不用看也知是婉玥,微微側頭去看,就見她睜着晶亮的眼睛,眼中帶着好奇與探究。
見染青看她,明媚的笑立現,“皇嫂,你很有趣。”
有趣?不明她是何意。
婉玥抿着脣,學她也看着梨樹,“這宮裡頭的女人,甚少喜歡梨花,覺得它不夠豔麗,牡丹芍藥更爲惹人喜愛。可是從剛纔皇嫂的眼中,我看到了不同的想法。”
染青心頭微驚,這婉玥看似單純無心機,眼神卻也這般銳利,剛纔她只是些許的流露情緒,就被她發現了。
且,她說宮裡頭的女人,聽着有些彆扭。這宮裡不是就那麼幾個女人嗎?除去太后,她,還有眼前的婉玥,還有誰?
未等她深思,婉玥已經捱過來拉了她的手,笑着道:“皇嫂,快別看什麼梨花了,這整個下午甚是無趣,聽聞你在宮外有許多見聞,快快跟我說說。”
“等喚過寒玉沏壺好茶,再慢慢給你講故事。”染青轉過身去尋寒玉,卻不見其身影,於是揚聲喚了一聲:“寒玉!”
“奴婢在。”就見寒玉從門庭外面走進來。
染青不由好奇,“你在宮門外作什麼?”平時寒玉不都是隨侍在她身側的嗎?細看她的臉,紅腫消退了不少,剛纔一回宮就拿了藥膏塗過了,看來此藥功效還不錯。
寒玉笑道:“回娘娘,左通剛被皇上派來在宮門外巡視,保護娘娘和公主的安全。奴婢上前與他說了兩句話。”
左通之前在丞相府護衛了染青半月之久,所以已是非常熟悉,看了看寢宮門外,的確是站了兩名侍衛,而他身上的衣服也從便服換回了宮廷侍衛裝,倒也是挺英偉的。
好奇聒噪的婉玥此時怎麼不說話了,轉頭一看,發現她的視線居然也凝在了門前的銀甲侍衛身上,臉頰泛紅,媚眼如花。
暗暗稱奇,莫不是這丫頭少女懷春,喜歡那左通?左通的相貌的確可以算是英俊的,而婉玥看着也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的確是到了春心萌動的年紀。
公主與侍衛......染青皺了皺眉,這可能是條不平坦的情路啊。
尊卑之分,門第之分,在東雲皇朝被看得很重,何況是皇宮。且大凡公主的婚事,基本都不由己,往往成爲政治的犧牲品,好一點嫁給近臣,壞一點的就可能遠嫁他國,以求兩國聯姻和睦。
一想起這些,心頭不由沉重了起來,甚至有些同情這個婉玥公主。此時明媚單純的她,終有一天會是什麼樣的結局?
“娘娘?”寒玉的聲音拉回了染青的心思,也把婉玥的視線給拉了回來,回頭見到染青似笑非笑的神情,臉立刻變得通紅,跺了跺腳,“皇嫂!”語聲裡多了羞意和撒嬌。
染青湊到她耳邊,輕聲說:“我會幫你的。”
婉玥眨了眨眼,懵懂又可愛,把染青給逗笑了起來。
“寒玉,找一塊紙板給我,還有剪刀。”
不過一會,一塊紙板被她裁剪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小紙片,然後染青拿過筆在上面一個個寫上數字,從一到十。皇宮的生活甚是無趣,她必須得自己找了樂子來,所以打算模擬紙牌。
但覺得很難跟他們解釋十以上的牌面意思,所以她就只做了從一到十的牌面。
等紙牌做成之後,就讓寒玉把左通去叫進來。寒玉立刻提出反對:“侍衛是不能隨意進出娘娘寢宮的。”皇宮裡,除了皇帝這個男人,可以進出妃子的宮殿,就只有太監了。
左通能守護在鳳染宮庭前,已是皇上的恩典。
染青嘆了口氣,拍拍寒玉的肩膀道:“寒玉,規矩是人定的,偶爾不守一下沒事的,快,我是娘娘還你是娘娘呢,趕緊去把左通叫進來。不行就在院子裡擺張桌子,不進這後庭就是。”
寒玉無奈轉身去了門口,不一會左通跟在身後進門。
見染青與婉玥坐在小案前,忙單膝跪地:“屬下參見娘娘和公主。”
“好了,別多禮了,快起來吧,否則有人要心疼了。”染青擺擺手,話剛完,就覺腿上被一記粉拳打中,她也暗笑不理。
左通直起身後,恭敬站立一邊,之前在丞相府時與染青寒玉還時常說話,但此時身份有別,染青已是主,而他是僕。
“坐吧,別站着,寒玉,你也坐下來,這個遊戲需要四個人玩。”
兩人不動,對視一眼,不知染青搞什麼名堂。
婉玥此時卻出聲了:“皇嫂讓你們坐就坐,傻站着幹什麼。”
這回左通與寒玉倒是遲疑地坐了下來,染青瞪眼看他們,感情是她沒有威信啊。只見左通神色倒沒有什麼異常,一副卻之不恭的樣子,寒玉微皺着眉,但也有些好奇桌案上剛纔一起裁剪的紙牌是派何用場。
簡單講解了一遍紙牌的玩法和規矩,這對於他們來說都是新鮮事物,就算明知宮禮不合,卻也都受不住這誘惑,漸漸投入進了遊戲。
不知不覺時間消磨過去,四人的紙牌遊戲也漸入佳境,越來越玩的成熟,不用染青再一遍又一遍的講解規則和打牌技巧。
正當染青摸到一手好牌時,暗自計量着,這一次定能大殺三方了。
卻聽忽然一聲怒斥從門口傳來:“你們這是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