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飛的目光一看,周傳聲頓時笑了。
“不用看我。”
周傳聲道:“直播屬於互聯網產業的一環,同時屬於亞文化娛樂產業,自然也屬於我們督導組需要關注的範疇。”
頓了頓。
他對沈飛解釋道:“再說了,互聯網洗錢這種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之前還有人通過影視劇洗錢,我們已經在考慮跟金融管理局合作處理這件事了。”
這下子,倒是輪到沈飛有些詫異了。
沒想到自己到底是低估了這些官場老油條。
人家早就已經關注到了這個問題,自己還因爲今天的發現而沾沾自喜,真是可笑了。
但不管怎麼說。
既然已經發現了這個問題,那督導組這邊,自然是要過問~的。
“周局,米局,既然咱們都覺得這個事情應該查下去,那我看不如督導組這邊就開始行動吧。”
沈飛對米利國跟周傳聲說道。
“我看可以。”
周傳聲點點頭,看向米利國:“米局,那金融管理局的同志,就辛苦一下?"
“周局,沈組長,我們金融管理局已經打算加入督導組了。”
米利國笑着說道:“我就是負責人。”
幾個人頓時笑了起來。
而通過他們接下來的交流,沈飛這才知道,原來洗錢這種事情,在如今的互聯網時代,變得更加複雜了。
以娛樂圈爲例。
很久之前,沈飛就不理解爲什麼大夏國每年有那麼多爛片?
演員爲什麼能拿天價片酬?
一部片子的製作成本真的要上億甚至十幾億嗎?
而現在他才知道,原來這其實跟洗錢有很大的關係。
洗錢這個詞,是從米國傳來的,是英文直譯,最初是指一家飯店老闆用洗衣粉將髒硬幣洗乾淨。
法律意義上的洗錢來自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的米國。
當時米國芝加哥的卡蓬特犯罪集團擁有大量現金,卻不敢存入銀行。
該集團的財務總監買來一個投幣式洗衣機,做起了洗衣生意。
每晚計算洗衣收入時,將贓款混入其中,再向米國的稅務機構報稅。
這樣一來,扣除應交稅款,剩下的贓款就成了合法收入。
如今,世界各地每年的洗錢金額大約在三萬億美元左右,是僅次於外匯和石油的第三商業活動。
大夏國的娛樂圈洗錢從上世紀就開始了,如華銀國際信託投資公司臨時負責人、大聯證券市場總監石薛因金融詐騙罪被判死緩。
雖然刑法規定了洗錢罪,但對娛樂圈洗錢的泛濫卻關注較少,導致娛樂圈成爲洗錢的樂園。
比如電影洗錢,需要導演、演員、製片方的長期合作,大家都配合默契,向着同一個利益方向前進,所以這樣的合作很安全。
電影洗錢是一個長期運作的過程,想洗錢的一方要先設立一家電影製作公司,用贓款投資或者偶爾接受外部投資(洗兄弟的錢)拍攝電影。
這個電影公司要真材實料地拍攝許多電影,通過電影的製作流程進行洗錢,具體怎麼洗呢?
首先就是虛報製作成本。
現在號稱大投資、大製作的電影越來越多,真的要花真麼多錢嗎?
這裡面大有文章,比如一部戰爭劇,搭建城樓實際花費五十萬元,財務可以走兩百萬元的賬,反正城樓已經炸掉了,死無對證。
如果去國外取景,沒有發票,製作成本更是虛報,根本無從查起。
再就是簽訂陰陽合同。
關於陰陽合同在娛樂圈的運作,甲方報賬的時候,會把陰陽合同的總額加起來,作爲聘請明星的片酬。
我們經常看見動輒上億的片酬,其實小頭是明星的出場費,大頭是宣發公司負責的宣發、代理、營銷、器材、租賃等服務,乙方會負責開具相應發票用於甲方入賬。
看似合情合理,但是那些都屬於無形資產,都是入了賬以後看不見摸不着的東但是錢已經從甲方口袋裡花出去了,進了乙方的賬戶。
此時,錢已經洗白了。
因爲宣發費用不正常,還鬧出過笑話。
想當年,廣線傳媒宣傳《新英雄本色》的時候,可是花了三千七百萬的宣發費用。
而電影上映時,排片起片量就只有百分之十一,最終總票房爲六千三百萬。
製片方要求廣線傳媒拿出宣傳費用明細,然而廣線傳媒據傳只給了一張幾十行的表格,隨後說合同未規定【乙方有向甲方提供錢款明細的義務】,花了三千七百萬,只拿幾十行表哥就交代過去,最後只有六千三百萬票房,這是爲什麼呢?
說明實際上沒在宣發上花那麼多錢唄!
所以纔沒有錢款開支明細,因爲拿不出來,又不願意編一個輕易被戳穿的假賬,畢竟那還得繼續編故事。
另外,虛報票房收入也可以洗錢。
近些年,大夏國電影票房屢創新高,媒體揭露的假票房、偷票房事件也數見不鮮。
如《葉問三》被廣播電視文化管理局約談,就因票房造假。
在排片並不算高的情況下,上映首日票房破億,五天拿下幾個億。
這種不正常的現象自然引起行政部門的關注,但是被關注、被查出的電影少之又少,大多數的電影在合理範圍內造假票房,贓款洗白,扣除較低製作、宣發、院線成本,大約爲百分之二十,還能拿到百分之八十的乾淨錢。
法律法規的缺席、主管機關的不重視,導致娛樂圈洗錢的泛濫。
“還有這樣的說法?”
沈飛聽完了他們的講述,頓時相當驚訝。
“是啊。”
周傳聲冷笑道:“我們文化管理局規定藝人報酬只能佔總投資一定比例,藝人報酬上去了,總投資必須拉上去,他們洗的就是總投資的錢!"
聽到這個話,沈飛微微一怔。
畢竟雖然他很聰明,但之前當藝人的時間太短,對於娛樂圈的很多內幕,沈飛其實是不瞭解的。
這種事情,隔行如隔山,有時候真的就是如此。
看沈飛一臉茫然的樣子,周傳聲笑着解釋道:“比如一部劇規劃總投資五億,計劃主演五千萬,四億是道具佈景人工特效等各種費用,他們不捨得花錢,他們只想花一千萬用來搞道具佈景人工特效等費用。”
“那怎麼拍啊?”
沈飛一臉懵逼的問道。
按照周傳聲的說法,這種作品的製作費用,根本不夠的。
周傳聲一笑:“本來是實景拍攝,變成電腦背景合成,真實車輛換成玩具車,大批羣衆演員也省了,直接電腦合成。”
臥槽!
!!!!
!!!!
沈飛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還有這種操作。
難怪楊天寶拍電影的時候用摳圖技術,這也太離譜了吧?
周傳聲卻繼續說道:“但是他們造賬時就說炸的是真車,報賬時一千萬花費就說是四億,她們又想劇大賣出去,就必須請話題度流量明星,給流量明星高價,在劇情道具背景特效等稀爛的情況下保證了話題度,這樣就是爛劇也有流量粉絲買單。”
“於是流量明星跟製作公司一拍即合,製作公司大筆報酬給了流量明星,同時省
下一大筆錢留自己腰包,這也是劇越來越爛,報酬越來越高的原因,這是洗錢。”
等他說完之後,沈飛已經徹底傻眼了。
他是真的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
驀然間。
沈飛想到年前一部號稱制作費五個億,由好幾個知名演員主演,甚至請號稱國師的頂級大導演作爲導演的電影。
這部戲雖然拍的不錯,不過沈飛一直都很不理解。
明明是一羣明星在一個跟四合院似的地方拍的電影,怎麼就弄出五個億的製作費用了。
又不需要特效,也不需要太多的羣演,這錢都花哪兒去了?
“怎麼着,想明白了?”
看沈飛的樣子,周傳聲笑了笑,對他問道。
“想明白了。”
沈飛點點頭:“看樣子,咱們這督導組還真應該行動起來了。"
這是實話。
娛樂圈也好,互聯網產業也罷,都存在着太多的問題,需要督導組一點一點的糾正。
沈飛不介意做這個利刃!
既然有了新的目標,沈飛的休假自然也就告一段落了。
帝國電視臺還有華藝兄弟的事情,自然有督導組的其他部門跟進。
用周傳聲的話來說,沈飛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總歸要讓其他人也有點用處的。
沈飛私下裡以爲周傳聲這個話是很有道理的。
無論是在從政還是職場當中,其實都有這樣的問題。
很多人覺得,自己既然能力足夠強,爲什麼不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
可問題的關鍵在於。
如果是這樣,那還要其他人有什麼用?
比如三國時代的諸葛亮,他很有能力,很優秀,但蜀國的大小事情都要他親自處理,堂堂的諸葛武侯,最後活活累死了。
說實話。
沈飛一直都覺得,如果諸葛亮能適當分出去一些事情給別人做,或許不會是積勞成疾的結果。
當然了。
歷史沒有如果。
不過沈飛也知道,周傳聲是爲了自己好,所以他也沒有廢話,便答應了下來。
“沈組長,你覺得咱們從什麼地方開始比較好?”
米利國倒是對這些沒什麼想法,他主動找到沈飛,對沈飛詢問道。
既然要打擊互聯網乃至文化娛樂產業當中存在的洗錢行爲,那自然要有個突破口的。
“不能一口吃個胖子。”
沈飛聞言笑着說道:“我看啊,咱們可以先選擇一個相對簡單的進行。"
…………………
“你的意思是,直播平臺這個?”
聽到沈飛的話,米利國笑着問道。
沈飛的意思他自然是能夠明白的,畢竟工作了這麼多年。
“嗯。”
沈飛點點頭,平靜的說道:“人家都已經把肉送到嘴邊了,不吃的話,太可惜了。”
通過和金融管理局專家的交流,沈飛對於直播平臺這種打賞刷禮物的洗錢方式,已經有了徹底的瞭解。
一般來說,通過直播洗錢的模式,基本上就是利用直播平臺和直播公司做中介,通過“打榜”“刷禮物”等形式將“黑錢”送給主播,最後再由主播把收到的錢返回洗錢團伙,最後將“黑錢”洗白。
拆解來看,上述流程涉及到三方參與:
一是某些犯罪團伙。
他們是洗錢的“源頭”,即“黑錢提供方”。他們的目的就是將不法收入“合法化”。
二是洗錢團伙。
相當於“中介機構”,他們接受犯罪團伙的委託,將“黑錢”變成“白錢”。
具體的方式是,洗錢團伙與直播公司和個人主播約定好合作內容,之後在直播間冒充粉絲。用“黑錢”購買直播平臺裡的虛擬幣或者火箭、嘉年華等禮物,最後把這些虛擬幣和禮物送給主播進行打賞。
洗錢團伙的直接目的就是“賺中介費”,比如,洗錢團伙在給直播送完禮物後,主播事後會將約百分之八十五的打賞資金返回該洗錢團伙,該洗錢團伙會把其中的百分之七十五返還給犯罪團伙,最後自己留下百分之十的差價。
......
這樣一來,犯罪團伙要洗的“黑錢”越多,洗錢團伙作爲“中間商”就會得到更高的“中介費”。
三是直播平臺和主播。
直播平臺和主播接受洗錢團伙的委託,成爲黑錢的“中轉站”。
直播平臺和主播參與洗錢的目的有兩個,其一,他們能賺取約百分之十五的“中轉站”資金。而且,有人給送禮物,直播平臺和主播也會由此獲得更高的人氣,引來更多人的關注,給後期創造更大利潤打下紮實的粉絲基礎。
從洗錢分子具體的作案手段來看,“跑分”是常用的伎倆。
何爲“跑分”,就是通過銀行卡或第三方平臺,爲網絡賭博、電信詐騙等違法犯罪行爲提供非法資金轉移的渠道,違法犯罪嫌疑人會專門搭建平臺,通過“跑分”將贓款分流洗白,並將這些非法資金流出,增加追查資金流向的難度。
具體到直播平臺,由於直播平臺主要是靠“打賞”來流轉資金的,所以傳統的“跑分”在這裡就變成了“跑幣”。
即不法分子會在直播平臺裡進行“幣”的買賣和流轉。
首先,需要洗錢的犯罪分子會先通過官方渠道原價購買大量直播平臺幣。
之後,犯罪分子再以七五折的價格賣給洗錢團伙。
當然,洗錢團伙爲了擴大洗錢範圍,還會往下發展“下線”,比如再以八折左右的價格轉賣給“下線”。
最後,“下線”再將平臺幣以不同的折扣等賣給直播公司和網絡主播。
由此,完成“跑幣”的全部流程,將黑錢洗白。
說白了。
人傻錢多的榜一大哥其實是不存在的。
說不定他們的背後,就是一條黑色產業鏈。
當然。
歪歪的這個一蓑煙雨任平飛應該不是那種類型的犯罪分子。
根據沈飛的講述,以及金融管理局專家的分析,這個一蓑煙雨任平飛應該是國內的某個犯罪團伙的頭目,這傢伙應該是通過非法手段獲取了相當多的一筆錢,這個錢如果要動用洗錢團伙來洗白,可能到他自己手裡就剩下百分之二三十了。
所以,這人才會選擇用直播打賞的方式進行洗錢。
這樣錢轉了一圈回到他手裡,起碼能多一倍的利潤。
按理說。
這種情況其實很難被發現,畢竟互聯網隱蔽的事情太多了,哪怕是金融管理局,也不可能隨時隨地關注一個直播平臺的所謂榜一大哥。
而且。
金融管理局也好,督導組也罷,大部分人都沒時間看直播,更不可能看歪歪直播。
畢竟年紀不合適。
但估計那個一蓑煙雨任平飛也萬萬沒想到,會有沈飛這麼一個奇葩存在。
這下子,他被沈飛盯上了!
“既然這樣,那我們就準備出發吧。”
米利國對沈飛說道。
事不宜遲,既然要動手,那就要趁着對方沒反應過來,儘早動手!
正所謂,先下手爲強,後下手遭殃,出手越慢越是吃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