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百戶……嗚嗚嗚……”一隊軍士正跪在一個坐着一動不動的人面前嚎哭。鄒維漣聞罷哭聲,走出大帳,問道:“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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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軍士跪着哭訴道:“黃百戶下半夜當值,沒想到坐在這裡就……”
鄒維漣看了一眼那坐着一動不動的人,帽子衣服上全是冰雪,看來已經凍硬了。嘆了一口氣道:“好生安葬,上報爲國捐軀。”
這時一個軍士奔進軍營,撲通一聲跪倒在雪地裡,喊道:“大人,朝廷來軍令了。”
鄒維漣擡眼望去,只見南邊一隊騎兵正在地平線上飛馳而來。鄒維漣心中一緊,看着面前被凍死的軍官,心道:今日之後,還不定要死多少人。
旁邊的謀士低聲道:“來的是一支騎兵……”
鄒維漣臉色變白,心道莫不是要以違抗軍機處調令爲由現場將自己斬首吧?他又看了看周圍的軍隊,心想爲了不刺激部下,他們應該是先逮捕自己。
鄒維漣肚子裡泛出一股苦水,心裡充滿絕望,他轉頭看了一眼北方,那裡依然被清軍蠻夷佔據。
“大人,爲首將領背有令旗,確實是軍機處的傳令官。”旁邊的人說道,那傳令的騎兵隊已經近了。
鄒維漣沒有回頭,看着北方心裡道:今生的抱負看來不能實現了,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勿忘告乃翁……
“大人,軍機處的人到門口了,是否要查看印信?”一個軍士稟報道。
“帶他們進來。”鄒維漣轉過身來,別人傳得就是軍機處的公文,還檢查什麼印信?一會看公文不就知道了。
這時一隊騎士下了馬,按劍而入,走進軍營,軍營的衆軍士都停下手裡的工作,看着他們。
騎士身上的重盔在走動的時候摩擦出金屬的聲音,讓人牙酸。北風一吹,讓鄒維漣身上打了個冷顫。
鄒維漣盤算着,爲了大局,一會不能讓部下反抗。
爲首的一個騎士問道:“鄒大人何在?”
鄒維漣道:“本官便是鄒維漣。”
騎士摸出漆封的公文,說道:“軍機處令。”
鄒維漣站着接過公文,看了一眼那些騎士猶自站着不動,心道一定是等我看了公文,然後直接逮捕。
“動手吧,本官已經知道了。”鄒維漣昂起頭,面無懼色地說。
那騎士有些驚訝,問道:“動……動什麼手?”
鄒維漣聽罷心生疑惑,這才急忙查看公文,刮開漆封,拿出軍令,上面寫着:着江北總督鄒維漣全權負責與清軍之戰事部署。
鄒維漣神色一變,因悲喜變化太大,他的鼻子裡竟失控地流出一股清鼻涕,也不知是不是眼淚,有時候眼淚也會從鼻子裡流出來。
“大人……”鄒維漣撲通一聲跪倒在雪地,望着南方而拜,高高地喊了一聲,衆騎士都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卻不知那公文裡究竟寫了什麼,就算是升官也沒必要這麼激動吧?
鄒維漣大喊道:“不剪滅清軍,將韃虜趕出關外,誓不爲人!”
衆軍立刻高呼附和。
趙謙的一句話,簡單的一句話,就很明確地表示了對鄒維漣的信任,能不讓他激動麼?鄒維漣憋足了幹勁,立刻升帳部署對滿清的戰事。
在大帳中,衆軍禮畢,鄒維漣先說道:“本官先讀一下軍機處公文。”衆人急忙躬身垂聽,軍機處就代表了朝廷,是他們的大靠山,不得不用恭敬的態度。
鄒維漣咳了兩下清清嗓子,念道:“着江北總督鄒維漣全權負責與清軍之戰事部署……”
剛一說完,衆人的神色頓時變得興奮起來,議論紛紛,鄒維漣道:“大人的心胸,非常人可以揣度,一些卑鄙小人挑撥離間,最後還不是跳樑小醜!”
衆將軍謀士紛紛遙拍馬屁,“有元輔爲我們做主,我們就全力打好這一仗,方不負元輔的信任。”
“對,對……”
鄒維漣看着壁上的地圖,說道:“夾擊滿清之勢已成,我等決不能坐等,主動出擊的方略不變,但不能繞道開封……全軍排成密集陣形,左右策應,先攻開封,然後步步爲營,步步進逼,不論滿清用什麼技倆,都是無用。”
這個時候,鄭州附近已佈下了大量的清軍,偃旗息鼓,在各要道山谷中埋伏。穿着馬褂的清軍軍士不敢升火,吃着冰冷的乾糧,喝着幾乎要結冰的水,身上從外到內,一片冰涼。已經埋伏了六七天了,但還不見明軍的動靜。
這次設伏,可謂是小心謹慎,生怕被斥候探得彌端,臉帳篷都沒有,更別說升火了,一羣人在山上就這麼凍着,到了晚上可是難受,每晚都有人被凍成屍體。
多爾袞穿着毛皮大衣,裡面還穿着厚厚的棉襖,在這冰天雪地裡猶自覺得凍,更別說那些沒有這種毛皮衣服穿的普通軍士了。
周圍只聽見“咯咯……”牙齒碰撞的聲音。多爾袞皺着眉頭,凍成這般模樣,戰鬥力將大大降低,不過鄒維漣靡下的明軍戰鬥力也和明朝的西虎營沒法比,又是被伏擊,多爾袞還是有信心殲滅之。
一個穿馬褂的軍士走了過來,多爾袞問道:“有明軍的消息了麼?”
那軍士答道:“還沒有見到蹤影。”
多爾袞對旁邊的范文程說道:“明軍會不會知道咱們的計策了?”
范文程胸有成竹地說:“攝政王請放心,明軍必中計。”
范文程的表情放多爾袞安心了些,但仍然不放心道:“咱們爲了對付明軍,錯過了各個擊破,先剪滅李自成的大好時機,要是他們不中計,咱們可是得不償失。”
“我大清作戰,一向是各個擊破,分而治之,鄒維漣定然會中計。如果他不中計,咱們還有內策相輔,揚州知府和鄒維漣的通信,已經安排好了,趙謙初封太師,疑心很重,要是不懷疑鄒維漣,那是不可能的。”范文程自信滿滿地說,“我猜這會趙謙正在想辦法奪了鄒維漣的兵權,鄒維漣一旦卸任,新任總督還能不按照明朝明朝的意思進軍?”
范文程覺得這次是平生自己謀劃的最成功的一次計謀,見多爾袞因爲缺少耐心心裡有動搖,當即又拍着胸脯說道:“卑職願以項上人頭擔保!”
多爾袞心情不好,說道:“軍中無戲言。”
范文程道:“絕無差錯,定然成功。”
這時,下山一騎飛奔而來,多爾袞皺了皺眉頭,說道:“這是哪一部的?不知道隱秘麼?”
那騎兵跑到多爾袞這邊,下馬爬上山來,氣喘吁吁地說道:“稟攝政王,開封府報,明軍一字排開,左右呼應,大軍猛攻開封府,外圍數鎮已經失守,開封府兵力不加,請攝政王速速增援!”
“什麼!”多爾袞臉色一陣青一陣紅,轉頭怒視范文程,“你不是說明軍一定會來嗎?”
范文程愕然道:“奴才……奴才以爲,這是明軍的佯攻……”
“滾!”多爾袞一掌打過去,手無縛雞之力的范文程立刻就像踩到彈簧一樣飛了起來,啪地一聲摔在地上,還滾了好幾圈方纔停下來。
范文程只覺得臉上一陣劇痛,吐出一口帶着牙齒和血水的混合東西,暈了過去。衆軍色變,莫不敢言。
特別是漢人,更加心驚,范文程作爲漢人裡面最得寵的人,都被多爾袞一掌打得不知死活,別人更覺得小命如此卑賤,隨時不保。
“攝政王息怒。”衆滿人將領見那個在多爾袞面前搖尾得寵的漢人被打,心中一陣快意,這時候都聚了上來,意思是關鍵時刻還得靠咱們滿人不是。
“集合人馬,隨我側擊明軍左翼!”多爾袞怒氣衝衝地說道。
清軍窩在這山上好幾天,聽罷可以走了,都很高興,丟下許多被凍死凍僵的屍體,還有一些被凍傷的漢軍軍士,自然不用帶走了。
多爾袞親自統率大軍向東挺進,行到中牟時,前鋒報:“中牟賊民聽聞開封危在旦夕,糾集刁民,殺了知縣,佔了城池。”
“叫瓦爾加半個時候拿下中牟!”多爾袞吼道。
“喳!”
前鋒營統率瓦爾加得令,即下令攻城。中牟城門緊閉,城頭上插着臨時縫製的日月旗,雖顯得粗糙而不倫不類,但表示他們現在投誠到明朝那邊了。
一個穿布衣長袍的老頭站在城頭上,他是萬曆年間的舉人,姓張,奪取中牟城就是他策劃組織的。他事先自然不知道清軍主力會打西邊過來,明朝大軍在南線佈置了幾個月,張舉人意識到這輩子建功業的機會來了,便秘密組織反抗清軍的青壯鄉丁,只等明軍攻開封,他便奪了這守備不多的中牟,到時候明朝獲勝,多的不說,這中牟的縣令得封給他吧?況且這樣的事也夠相親和子孫傳頌的了。
張舉人站在城頭,看着西邊黑壓壓的清朝大軍,面不改色地對旁邊的自己的門生說道:“國家養士三百年,我等爲國盡忠,就在今日,勿忘平日裡爲師的教誨。”
“願隨恩師與清軍血戰!”
張舉人又對衆鄉丁軍士喊道:“寧願站着死,不願跪着生,誓死不爲奴!我朝大軍刻日而來,老夫願戰死在這城頭上。”
衆漢人怕滿人進城屠城,殺害自己的家人,滿人也不是沒幹過這種事。遂紛紛願意死戰。
第一波清軍至,推着撞車巨木,在步軍的掩護下推進,城頭上扔磚石滾木砸城下的清軍,清軍用弓箭還擊,鄉民中箭者甚衆。
那撞車頂上繃着牛皮,箭矢磚石砸在上面竟然不透,張舉人見撞車靠近了城門。中牟小城,城門不甚厚重,這麼一撞,非得城破不可。這時張舉人下令道:“倒火油!”
城上的人將裝着桐子油的瓦罐丟下去,在撞車的牛皮頂棚上砸破,撞車渾身都流滿了油,城頭的獵戶舉起弓箭,點燃箭頭,一箭射去,那撞車轟地一聲就燃起了大夥,推車的軍士身上燃着火慘叫着在雪地裡打滾。
時天寒地凍,中牟城牆上前晚便澆好了水,城牆凍得梆硬,又滑又冷,雲梯搭在上邊,輕輕一掀便歪下去了,清軍攻了一陣,這小城竟然不破,卻造成了數百的死傷。
前鋒營統率瓦爾加不時問旁人:“衝上城頭了麼?”
“稟將軍,賊民頑抗,毫不懼死,猶自頑抗。”
旁邊一個將領說道:“將軍,不如叫攝政王調來紅夷大炮,那牆垛一轟便塌,再以強弓射之,城可破也。”
瓦爾加道:“如此小城,還要用紅夷大炮,豈不讓同僚訕笑?攝政王命我半個時辰拿下中牟,這時候都有兩炷香功夫了,嚴令前軍,不惜代價給我拿下來!”
“喳!”
前軍將領接到命令,大吼道:“這次進攻,一定要拿下來,臨陣退半步者,立斬!”
“殺!”步軍擡着雲梯,蜂擁而至中牟城,城頭上先用磚石滾木弓箭攻下,清軍多有死傷。時後部弓弩手以強力箭羽覆蓋而下,城上軍民,死傷慘重,城頭上的血水和冰雪混在一起,踩來踩去,成了黑紅的稀泥狀。
中牟軍民奮死抵擋,將一罐罐桐油和自制火藥丟下去點燃,城牆周圍,火光四起,黑煙瀰漫。
這時城中涌來大批拿着鋤頭鐮刀的男丁,喊道:“清狗入城,我等是一死,今先妻兒而戰死,揚我漢人骨氣。”
張舉人動容道:“守我故土,復我河山!”
衆鄉民紛紛走上城頭送死,以血肉之軀抵擋清軍弓弩利刃,屍首堆積成山,血流滿地,城牆上流着一條條黑紅的血跡。
但清軍乃常戰之軍,自建國起,一直都在征戰,趙謙的西虎營全軍火器裝備,尚且不能產生秒殺的效果,況一羣鄉民乎?中牟男丁死傷過半,城頭多處短兵相接,眼見不支。張舉人絕望地喊道:“誓與城同存亡!”
諸讀書人召集鄉民端着瓦罐,挨家挨戶收集點油燈和食用的菜油,運上城頭當成燃料,焚燒雲梯,火勢瀰漫,連冰雪都燒化。
饒是衆人豁出去拼命,城池也支持不下去了,已有清軍軍士衝上城頭砍人,有的甚至已經入城。
但是瓦爾加接到的半個時辰攻陷中牟城的命令顯然是沒有完成,已經打了大半天,這才突破了城橋的防線,滿清軍士入城打開城門,騎兵蜂擁而入,刀光反射着雪光,鮮血飛濺,無論男女老少,紛紛被砍死。
多爾袞大怒,看着日漸昏暗的天色吼道:“小小城池,竟攻了半日,都是飯桶麼?”
瓦爾加哭喪着臉道:“刁民頑抗,死不後退,破城之時,城中男丁已死得差不多了。”
多爾袞道:“既然不怕死,就全部殺了!”
躺在馬拉的架子車上的范文程幽幽擡起手道:“得民心者得天下,攝政王萬勿多行屠戮……”
但是多爾袞沒有聽見,聽見也不會採納,除了屠殺,沒有什麼方式能平復多爾袞惡劣的心情。
清軍衝入城中,有攝政王的首肯,自然是放開了手腳幹。
時張舉人身中數箭,被人救起,帶到瓦爾加面前,死硬着強撐着不跪,後面的軍士一腳踢在張舉人的腿上,張舉人已經是年近六十歲的老頭,如何受得了這麼一擊,當即跪倒,卻又強撐着要爬起來,雙腿急劇顫抖,雖疼痛與無力,張舉人卻咬緊了牙站起,額頭上已經汗水淋漓。
“要讓老夫跪畜生,先砍了老夫的雙腿!”張舉人怒道。
瓦爾加氣得笑了出來,“好,好,來人,給我砍了雙足!”
“喳!”幾個軍士將張舉人按翻在地,拔出腰刀,便一刀砍向張舉人的腳裸。
“啊……”張舉人一聲痛叫,昏了過去。那軍士的刀先前打仗時砍缺了,刀鋒很鈍,一砍之下,砍破了皮肉,血流一地,骨頭卻很硬,沒有砍斷,軍士十分生氣,舉起刀又要砍。
這時,一羣軍士押着一幫女人小孩走了過來,說道:“這些人就是這老頭家的,他兒子已經死了,都是他的小妾和兒媳孫子。”
瓦爾加忙叫住那正在砍腳的軍士道:“別弄死了,救活。”
軍士端了一盆雪水上來,當頭給張舉人淋下,嘩地一聲,張舉人渾身淋個溼透,醒了過來,“啊切”打了個噴嚏,衆軍哈哈大笑。
張舉人醒來,看着他的兒孫妻妾,頓時淚流滿面,兩個七八歲的小女孩也是大哭着喊爺爺。
瓦爾加道:“跪下來叫主子,主子就饒了你全家。”
張舉人神色一凜,咬着牙道:“百姓的血汗養着你們這幫畜生,現在還要騎在人的頭上,就不怕天譴嗎?”
瓦爾加臉色變得十分難看,指着張舉人的家人,裡面全是女人,只有一個男的,便是張舉人的孫子,看來是他們家唯一的血脈了,“把那小子給我砍了!”
旁邊一個侍衛提着長槍走上去,那小子的嚇得哇一聲哭了出來,一個少婦急忙將小子拉到自己身後,跪倒求饒道:“軍爺饒命,犬子還小,什麼都不懂,做錯了什麼?”
張舉人大怒道:“沒出息的女人!”
那軍士本想依照命令一槍將二人一起捅死,但見少婦長得水靈,便沒有動手,而是走上去提起少婦的衣領,將其拉開,由於用力過猛,“譁”地一聲就將少婦的衣服撕開了,頓時露出了雪白的頸子,褻衣的胸口部位一對奶子漲得老大,衆軍士都是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