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桂軍勢不可擋,衝擊鄒大人中軍,鄒大人正在全力抵擋!”一個軍士走到趙謙馬前稟報道。
趙謙看了一眼頭上中天的太陽,原計劃是炮擊到傍晚才發動進攻。
鄒維漣爲了不影響趙謙取開封,至今沒有求援。因爲開封拿下之後,戰局將嚮明朝這邊傾斜。
趙謙大聲說了一句:“鄒維漣是個硬漢子!”
在冷兵器時代,就如手工生產東西很依靠工匠的手上技術一樣,戰爭勝負很靠士兵的格鬥水平和武器熟練度。這就好比兩個人打架,練家子自然能一個打幾個普通莊稼漢。
鄒維漣抵擋不住,很大程度就是因爲手下的新軍前不久還是農民的關係。別人吳三桂的關寧軍,打了多少年仗,戰鬥力是血裡火裡磨出來的。
就算是趙謙的火器營,要戰勝滿清八旗也需要天時地利人和。武器在某些情況下是決定戰爭勝負的因素,但絕對不是唯一的因素。就如前世明治維新的時候,擁有西方裝備的天皇軍隊在面對武士叛軍時,對美國顧問說的那樣:他們已經打了幾千年戰爭。
趙謙看着開封那高大的城牆,頂端已經被多處炸塌,牆垛也幾乎被炸爛,對張岱說道:“不用等到傍晚了,現在就進攻。”
“得令。”
鼓樂之聲響起,衆軍高唱“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
中路的一支方陣開始平步向前推進,進到離城牆一百步,軍官大聲下令,前排的火槍對準了城頭,“砰砰”開始輪射,火光與濃煙在黑衣方陣中騰起,彈丸呼嘯而去,城上的牆垛已經被大炮轟的狼藉一片,站上城頭的守軍就如在排隊等着槍斃,紛紛摔下城牆。
八個方陣的步軍隨後前進,圍着城池射擊,不出頓飯功夫,城牆幾乎成了無人區,沒人傻到再站上來飲彈。
後面揹着彈藥包的後勤軍士往來不息,又有運送火藥炮彈的馬車,就像一個忙碌的工地。
“噹噹……”弗朗機炮的內管拉出來,摔在地上,隨即就有軍士用水澆上去降溫,冒起白煙,這個場面,讓人誤想起了蒸汽工業時代的盛況。
“咚咚……嗚嗚……”鼓聲與號角齊鳴,吹號角的軍士挺着肚子,腮幫鼓漲,讓蒼勁的音樂在天下之間迴盪。
“殺!”衆軍想着城池蜂擁攻去,擡着雲梯的軍士,周圍又跟着端火槍的軍士,如潮水一般向開封涌了過去。城頭上又出現了清軍守軍,拿着弓箭射下,城下的火槍向上面射擊,雙方互有死傷。
要是再炮擊半天,恐怕清軍這點力量都沒有了,攻取開封付出的代價要小得多。不過話又說回來,開封這樣的都市,被炮擊死傷最多的還是平民,少了半日的煉獄時間,平民死傷興許會少許多。
明軍沿着雲梯爬上城頭,清軍第二批守軍也上了城頭,雙方拿着刀子互捅。西虎營也算是百戰之師,遠程打擊兇狠,拼刺刀也不遜色,特別是幹步兵,那刺刀是相當麻利,捅進去拔出來就血流如注,帶着血槽的刺刀,專門爲殺人定製。
當太陽西斜的時候,一騎向趙謙飛奔而來,高喊道:“開封城破!開封城破!”
趙謙拿着望遠鏡看着城頭上的日月旗,胸口起伏,又一場勝仗!
衛隊護着趙謙趙逸臣張岱等人入城,趙謙看着城中火光四起,到處都是火災,古式建築多木料,極容易發生火災,這些顯然都是大炮乾的好事。
城裡到處都是屍體,有的地方,竟連下腳的地方都難找,得小心走路纔不至於踩在死者的身體上。
趙謙踢到一具屍體,埋下頭看時,是一對母子,已經躺在血泊中,母親至死還緊緊抱着她的孩子。趙謙看着那孩子手邊的一個木頭雕刻的鑼鼓狀玩具,彎下腰,使其玩具,放到那孩子的手裡。
衆軍默然,張岱的話打破了沉默,說道:“請大人速速安排大軍下一步行動。”
鄒維漣還在西邊和清軍血戰。
趙謙站直身體,說道:“二弟與三弟,即刻率騎兵襲擊衛輝府一線,斷滿清糧道,襲擾後方輜重。”
張岱拱手道:“得令。”
“趙逸臣!”
“卑職在!”
“你可能安排救火及修繕城池,構建開封防禦。並出安民告示。”
“卑職得令。”
趙謙握住尚方寶劍的劍柄,說道:“其他兵馬,隨我即刻增援鄒維漣。”
時鄒維漣仗劍站於營前,坐鎮指揮戰鬥。吳三桂的騎兵已經突入鄒維漣的軍營,明軍騎兵也在往來混戰,步軍端着長兵器,布成密集陣營對拼。
鄒維漣周圍已經有敵兵出現,親兵及衛隊拼命護衛。下屬跪在地上哭諫道:“大人,快退吧,敵兵已經衝入中軍了。”
鄒維漣提劍昂首道:“陣在人在!老夫絕不負元輔重託!”
“當!”一騎飛馳而到,側身一個馬劈,地上一個軍士舉刀去擋,但沒擋住,半邊頭顱離開了身體,鮮血飛濺。
這個時候,突然有人喊道:“援軍來了!援軍來了!”
鄒維漣回過頭去,就看見身着玄黑戎裝的西虎營,提着西虎營纔有資格擁有的昂貴新式火器跑步而來。火器前段插着閃亮的刺刀,也只有明軍精銳,纔會這麼裝備。
吳三桂騎兵見明軍援軍,組織騎兵向東衝殺。西虎營軍官大吼道:“準備!”
衆軍停止前進,端起長槍,用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衝鋒而來的騎兵。
“砰砰……”
趙謙身穿板甲,手裡提着寶劍,正在大軍後邊,聽着槍聲,就知道已經交火。趙謙對旁邊的一個遊擊將軍說道:“樑將軍,你立刻率本部兵馬,繞道左翼,協同左翼新軍阻斷吳三桂退路。”
“得令!”
趙謙冷笑道:“關寧軍從今日起,便成回憶。”
時吳三桂軍勢不可擋,從中路直殺明軍中軍,鄒維漣退了好幾次,吳三桂軍已經插入了明軍陣線。時明軍陣線呈凹字形,吳三桂正在這凹字的中間,清軍的打算是讓吳三桂插入,再從前邊和外圍殺至,協同吳三桂吃掉凹字兩邊的明軍軍隊。
趙謙的意圖是調出兵馬協同凹字兩邊的兵馬向中間靠攏,這樣吳三桂就被包了餃子。
趙謙軍達到鄒維漣中軍,時中軍正在和吳三桂的關寧軍混戰,吳三桂的騎兵先行突擊,被排槍打退,趙謙軍衝了上去,加入戰團,雙方開始廝殺。
西虎營組成小型方陣,見着遠得就用火槍打,衝過來的就用長長的帶刺刀長槍拼殺,英勇異常。西虎營也是久經戰陣之師,格鬥熟練,裝彈熟練,吳三桂軍中彈身亡者不計其數。騎兵衝來,西虎營官兵勇敢不畏死,又是排射又是亂捅,吳三桂見打不過,下令後撤。
趙謙命令西虎營並同鄒維漣中軍壓上,協同前進。吳三桂得知是聞名天下曾經捉了滿清皇帝福臨的西虎營,恐被咬住圍攻,忙向凹字外面突出。
吳三桂手下有步騎四萬,本來展開攻擊姿勢,各自協同前進十分順利,現在要退兵,調轉方向,各部要聯絡安排,不然就容易造成混亂。趙謙軍追至,吳三桂命令祖大壽爲後衛阻擊。
趙謙軍火器射程近兩百步,弓箭射程遠者就是一百步,祖大壽又無進攻直撲明軍的決心,被火槍一頓輪射,死傷遍野,全軍退至一低矮山坡後面,由於火槍的射線是直線,無法在遠處打到祖大壽軍,衝至山下,祖大壽發弓箭傾斜而下,明軍有所死傷,暫退兩百步。
祖大壽是當初崇禎朝時清軍圍困錦州城二度投降的,時洪承疇的十四萬援軍在松山被擊潰,洪承疇投降。祖大壽糧盡援絕,城中又開始人吃人,只好再次投降。這樣的情況下,皇太極仍沒有殺他。只是沒給他部隊,沒再重用他了。
後來吳三桂也投降清軍,祖大壽便到了吳三桂靡下。
趙謙靡下有將領道:“敵兵躲在山後,我如直接進攻,恐有死傷,不如等後邊炮營趕到,發炮轟之,再行進攻。”
趙謙本來想下令不顧代價攻之,但將領都說顧及士兵傷亡了,他也不願意影響自己在西虎營的聲望,便說道:“從山側繞道後方,還要快一些。”
趙謙軍調頭向南,欲饒行到祖大壽的後面攻擊,祖大壽見這樣一來自己便沒有活路了,當下率軍調頭就跑,趙謙軍跟上,追到吳三桂後翼,用火槍攻之,吳三桂後軍大亂,人馬踐踏,死傷不計其數。
吳三桂得知祖大壽臨陣逃脫,大怒,將祖大壽捉至馬下,問道:“汝不知軍法乎?”
祖大壽狡辯道:“明軍火器射程太遠,我抵擋不住,險些被圍困全軍覆沒,後撤乃是顧及上下兄弟性命。”
“你不知道迎頭衝鋒麼?”吳三桂怒道。
祖大壽道:“能衝破平西王如何要退兵?”
吳三桂自然知道祖大壽那點人馬衝鋒是打不過,但是就是要祖大壽拖延時間而已。聽罷祖大壽如此目無上峰,吳三桂大怒:“拉出去砍了!”
“憑什麼砍我?”祖大壽大喊。吳三桂親兵一擁而上,將祖大壽按翻在地,摘了他的頭盔,夾住胳膊就強行拖了出去。
吳三桂另外叫了一個將領摔軍爲後衛抵擋趙謙軍,自率大軍向西撤退。
不多時,忽遇前方旌旗飄揚,一字排開了大批明軍,吳三桂大驚,退路已經被斷了。
吳三桂見明軍中軍一部身穿玄黑軍服,應該是西虎營的兵馬,其他大部全部是鄒維漣的新軍,便令騎兵衝擊。
西虎營火器營以輪射退之,吳三桂又令前鋒步騎大批進攻。明軍陣營擺開一里寬,側翼未有強勁火力抵擋,吳三桂軍突入廝殺,混戰一個多時辰,明軍不支,向東後撤。吳三桂率軍跟進,卻見前面擺着大批戰車,組成車營,上面配置利器火炮火槍。
這種戰陣本來是明軍前期對付北方騎兵的一種戰陣,只要結成聯營,騎兵很難突破,缺點就是機動不行。
不過現在使將出來,阻擊吳三桂卻十分有效。
前有堵截,後又追兵,吳三桂仰天長嘆。有幕僚進言道:“不如向側翼突破,外圍有八旗軍策應,可突圍而出。
吳三桂以爲善,側翼兩個方向,南北兩邊,吳三桂想着北邊有宣武衛要塞,不易突破,正欲向南。
幕僚進諫道:“南方我軍薄弱,外應很少,不如向北,與大清外圍兩邊夾擊,可破宣武。吳三桂以爲善,命令後軍阻擊,自率大軍調頭向北推進。
行至宣武,夜幕已經拉開,吳三桂道:“天時也,速令前鋒騎兵襲營。”
宣武大營防衛森嚴,但側翼軍營因爲要擺開部署,兵力不加,又正值夜晚,增援也不利,正是吳三桂襲營撕開口子的大好時間。
顯然宣武近左的明軍已經得到軍報吳三桂率軍而來,早做好了防禦準備,吳三桂騎兵衝至兵營前,明軍已列成戰陣等候。吳三桂騎兵衝擊,明軍騎兵迎戰,縱橫廝殺,殺聲震天。
打了半夜,明軍外圍軍隊被擊潰,這時軍士報吳三桂:“後方明軍剪滅了吳軍後衛,正在追來。”
吳三桂下令衝擊軍營,騎兵在前,步軍在後,衝向明軍軍營,軍營中火把連綿不絕,形同白晝。
營中發箭射擊,吳軍落馬者甚衆,強攻營寨,破之,突入其中,卻見明軍大隊人馬從北面有組織地撤退,明軍稱爲撤退,吳軍形容之逃奔。吳三桂哈哈大笑:“關寧鐵騎,怎會是這幫烏合之中能夠抗衡的?”
遂率軍北進,一番行軍,通過宣武時,天已泛白,東方的天空,光線漸漸明朗,不多時候,便能看見日出了吧。這平原之上的日出,自然要比山區丘陵看着天陽上山要有意思得多。
吳三桂看着東方的白光,高唱道:“太陽初出光赫赫,千山萬山如火發。一輪頃刻上天衢,逐退羣星與殘月。”
這時東北方向傳來轟隆隆沉重的馬蹄聲,那悶響,好似要將天地踏破了一般。吳三桂大笑:“我軍騎兵來了,正可調轉馬頭,再與明軍一決雌雄。”
馬蹄聲越來越響,吳三桂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究竟哪裡不對勁,自己也說不上來。
這時朝陽的金光已經破土而出,太陽的一角從地平線上露了出來,遠遠的馬隊,在陽光的襯托下,露出了黑壓壓的模樣。
吳三桂這時纔想到哪裡不對勁:八旗軍來援,應該派出傳令官相互聯絡纔對呀。
“全軍備戰!”吳三桂臉上有些慌張,他覺得可能不是八旗軍,是明朝騎兵!
但是明朝騎兵怎麼會從北邊過來?吳三桂大惑不解。
對方的騎兵越來越近,沉重的盔甲撞得叮噹作響,那些騎兵頭上高高的羽毛豎在空中。吳三桂旁邊有軍士姓馬命甲者高喊了一聲:“是明朝騎兵!”
吳三桂心裡恐慌鬱悶:明朝騎兵大隊出現在這裡,那八旗軍哪裡去了?
容不得他多想,東北便拿羣身着重甲的馬隊加快速度,呼嘯而來。吳三桂急忙下令道:“騎兵迎戰!”
明軍重騎兵衝來,衝在最前頭的,是一個大腦袋的大將,正是蘿蔔。蘿蔔將重型長刀用布條綁在自己的右手上,正所謂刀在手在,刀落手斷。
蘿蔔舉起重刀,平指前方,大吼了一聲:“殺!”
轉眼兩軍便撞在一起,蘿蔔提刀第一個突入敵軍,刀光閃處,鮮血飛濺,頭顱翻飛。
周圍的吳軍見蘿蔔猛不可擋,殺人利索,極欲除之,舉弓射至,“噹噹……”作響,那漆黑的板甲竟不透箭羽,吳軍大驚,一千總提刀衝將上來。時蘿蔔正一刀將側邊一個吳軍騎兵砍翻落馬,那吳軍千總從側後攻之,蘿蔔身着重甲來不及閃避,被那千總的大刀一刀砍在肩盔上,“哐”地一聲,蘿蔔的戰馬“嘶”地長聲痛叫,被大力下壓,險些前蹄跪倒。
蘿蔔左手急忙抓住繮繩,差點被戰馬摔了下去,轉頭見攻擊自己的吳軍將領,大怒,“駕”地一聲,調轉馬頭,提刀便向那千總的脖子上掃將過去,那千總頭一低,正想躲過蘿蔔的一刀攻擊,不料蘿蔔這招乃是虛晃,刀鋒平砍至那人的頭上,突然停止,刀鋒一轉,向下豎劈了下去。
“哐……噗哧……”
那吳軍千總被蘿蔔的重刀至頭頂正中豎劈爲兩瓣,就像劈柴一般,鮮血從斷口濺了蘿蔔一身。腸子內臟等玩意從馬背上流下,那匹戰馬簡直成了血馬。
平原上,不出半個時辰,無主的戰馬便被廝殺和騎兵驅趕得到處亂跑,欲問戰馬爲何單獨跑,那是因爲馬背上騎的人被殺了,馬沒死,於是就只剩下了馬。
太陽已經完全破土而出,垂在冬天,血紅的一團,和地上飛濺的鮮血相互呼應,鮮紅紅的煞是好看。
很明顯,吳三桂的騎兵硬拼不是西虎營重裝騎兵的對手,死傷慘重。那麼,八旗軍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