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露出了嫩草的新芽,迎春花含苞待放,春風吹來,已然不再冰冷刺骨。秦湘要去城西白塔山上的意靜庵拜佛,趙謙想到很少陪她出來走,不久又要出門,便抽空陪她們出城。
秦湘羅琦與趙謙同車,趙婉和簾兒坐後面一輛。另有侍衛相隨。
“再過一些時候,到了清明時節,就能踏青了。那時遊人如織,春暖花開,春天真是好啊。”羅琦終究還是女孩兒,出來遊玩心情很好。後面的趙婉簾兒也顧不得含蓄,撩開車簾指指點點,嬉鬧談笑。
趙謙看着窗外道:“這個時節倒是還有一個叫法。”
青黃不接。他看着那些光禿禿被剝了樹皮的樹幹心裡說。卻不便打攪了家人的好心情,遂沒有開口說出來。
昨日他在府裡聞得地方官的上奏,有些地方已經發生了易子而食的慘狀。
“相公此去要何日才能歸來?”秦湘臉色不太好,卻要勉強裝出笑容。
趙謙要去同開督軍,此次和上次不同,這次是以三品都指揮使同知的身份去節制數縣軍政。總督府正緊鑼密鼓地向東線調兵,爲防陝北田見秀襲擾長安周邊,遂調趙謙帶兵與張岱軍匯合,防衛陝北流寇。
“待督師大捷,我便請命回長安,陪你踏青。”
秦湘也不管羅琦在旁邊,握住趙謙的手:“清明時節,君便歸來?”
羅琦忙把頭轉向窗外。秦湘見罷小聲對趙謙說道:“妹妹終究是大戶人家出身,老是這樣拖下去,她家人會怪我們有失禮儀。”
羅琦漲紅了一張臉,看了一眼趙謙,說道:“我……學生與趙大人是師生之誼……”
趙謙心道,老子就知道又是個麻煩事,當天就該送她回去,偏偏秦湘誤解非要留下羅琦,那段時間趙謙又忙着應付危局,沒空去仔細理會,如今搞成這樣,不是讓人進退兩難麼?
娶她做妾吧,又有師生之禮,雖說這女學生好像沒那麼嚴格,可不也是件不惹人恥笑的事麼,說嚴重點,有心之人說不準還會抓住這事彈劾。
不娶吧,這姑娘當了這麼些日子長隨侍候自己,以後再叫別人怎麼嫁正經人家?
趙謙沒有辦法,只得說:“就讓羅琦陪你先住着吧,等我回來再說。”
“恩師!我是您的長隨,自然應該陪你去同開。”
“胡鬧,我是去督軍打仗,帶個女子成何體統?好好在家呆着。”
羅琦道:“蜀中秦良玉,不也是女流?女子怎麼了?秦將軍不同樣統率大軍,效命沙場?”
趙謙聽罷不由得打量一番羅琦,笑道:“你的志向不小啊。可你這細胳膊細腿的,騎馬都不會吧?”
“誰說我不會了?”羅琦一本正經地說,“恩師不是教導學生,什麼男女平等嗎?”
趙謙一語頓塞。
一行人一邊說着話,一邊去燒了香拜了佛,那老尼姑故弄玄虛地胡吹了一番,趙謙聽得那些半知半解的啞謎,突然想起以前上學的時候,心理學教授給大家出一個題。
說是如果你帶着幾個動物在野外旅行,有狗,有孔雀,有馬,結果遇到危險,要捨棄動物,要你選擇捨棄順序。
趙謙記得自己選擇的第一個就是孔雀,因爲當時他想:狗可以幫忙打獵什麼的,馬嘛,可以代步,孔雀有啥用呢?
結果就被老師耍了,老師說那孔雀代表的是戀人,這是一種心理暗示。
趙謙心道:難道我真是那種人?
正胡思亂想時,突然一騎飛奔而來,一個軍士道:“大人,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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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謙忙問:“出了何事?”
“奉調而來的孟千總殺了左良玉將軍麾下的一名驃統,左將軍將孟千總捉了,要他抵命。”
這孟千總名孟凡,是從潼關衛奉調入城,作爲趙謙衛隊的將領。而左良玉本是遼東戰將,官至遊擊將軍,因寧遠兵變被撤職。後走關係,在西北軍中官復原職,現在是長安指揮使馮佐琳的部下。
趙謙剛剛纔和羅琦說到秦良玉,現在又提到了左良玉,真是有些巧合。趙謙對明史的細節記得不太清楚,這個左良玉他是記不得了,不過在長安官場混了些時日,對這個左良玉倒是有所耳聞。
最大的印象便是:此人麾下有許多綠林,軍紀極差。
趙謙心道一定是這個左良玉的部屬幹了什麼壞事,被孟千總撞見了,一怒之下便一刀宰之。
孫傳庭的手段趙謙自然也學到了幾手,心知這孟凡剛剛調到自己下面,如果保不了他,以後就沒人肯跟着自己幹了。他意識到這事的嚴重性,急忙丟下秦湘等人,快馬去軍營。
“哥哥怎麼又走了?”趙婉拉着秦湘的手埋怨道。
秦湘道:“你哥哥有大事要做。”
趙婉有些委屈地說:“現在哥哥都不理人家了,以前在村裡時,他也要辦大事,回來還常常陪我說說話,他……”
長安城外,左良玉軍營。
趙謙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綁的孟凡,那傢伙是個青年見官,嘴上毛都沒長齊,做事實在欠考慮。
對面坐着的就是左良玉,三十來歲,長得虎背熊腰,燈籠眼,絡腮鬍。
“孟凡,你可知罪?”趙謙對孟凡大喝一聲。
左良玉只是冷笑。
那孟凡“哼”了一聲:“我有何罪?姓朱的那東西,人人得而誅之!”
趙謙心裡罵道:一點都不配合老子,老子要像你一樣在孫傳庭手下混,早都死翹翹了。
左良玉道:“殺人償命,姓孟的殺了我手下的兄弟,就得拿命來抵!”
孟凡笑道:“對,您說得對,殺人償命。可我殺人了嗎?沒有啊。哦,你說那朱千總啊,那也叫人嗎?勒索百姓不說了,竟用木板將人夾住,小火燒之,流油一地。如此作樂,能叫人嗎?公然搶掠婦女,在大街上便行姦污之事,這是人乾的事兒嗎?”
左良玉大怒:“來人啦,拉出去砍了!”
趙謙見事情沒有斡旋的餘地了,大吼道:“誰敢動他?”
“趙大人,您這是什麼意思?”
趙謙冷冷道:“朱千戶故犯軍紀,死有餘辜,本官得到奏報,便命孟千總將其就地正法!本官身爲長安指揮同知,有節制軍士擾民之責,左將軍,你私設公堂,欲斬朝廷將官,該當何罪?”
“你……孟凡有大人的命令?誰他媽信?”
“由不得你不信!”趙謙對身邊的侍衛道,“解開孟千總的繩子。”
左良玉滿臉通紅:“在老子的地盤上,誰敢亂動?”
“哼!”趙謙站起身,“你想反了不成?”
左良玉膽子不小,在遼東時,因爲鬧軍餉,敢把巡撫綁柱子上。趙謙怕他犯渾,又說道:“我的兩個千總隊就在營外,左將軍,你最好考慮清楚,不爲自己想,也爲你手下的弟兄們想想。”
左良玉不敢亂動,趙謙親自解開孟凡的繩子,帶出了軍營。孟凡跟在後面,說道:“您就是趙大人吧?”
趙謙道:“別人的事,幹着你什麼事兒了?下次誰也不會再救你。”
“得,敢情您成了卑職的恩人了。不過話又說回來,您是救了我,但您不也是爲了您自個嗎?”
趙謙一愣,回頭打量了一番孟凡,孟凡拱手道:“難道卑職說錯了?”
趙謙哈哈大笑,指着他的鼻子道:“我知道了。”
孟凡莫名其妙,問道:“您知道什麼了?”
“你在潼關衛乾的好好的,沒事人家幹嗎把你調開呀?”趙謙心道這人倒是另類,說話難聽,可和他呆一塊不會覺得累。
“得,算您說對了。”孟凡跟了上來,“您是不是也想着怎麼把我調開?”
趙謙學着他的口音道:“得,算您說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