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海面,有海島數百里之廣,有神居閣於此創立。
但見天空,一人負手而立,俯視下方,在他腳下數百丈,便是神居閣。
恍惚之間,好似整個神居閣,都被他踏在腳下。
“這位閒神真君,竟如此傷重?”
清原自是聽出了閒神真君此時的虛弱,心中略感疑惑,但並未多麼在意,他如今道行再進一步,本領大增,不論全盛之時的閒神真君,還是虛弱不堪的閒神真君,都不是他的對手,真要鬥起來,應能輕易得勝。
他徐徐降下,站在了神居閣的土地上。
四方神居閣衆人,目光驚懼在當中,帶着些許憤怒。
原本在閒神真君開口之前,他們心中的憤怒,已是深深壓在心底,但閒神真君開口之後,他們心中大定,於是有了一股心氣……使得他們不再去壓抑那憤怒的神色。
然而武遠的心中,卻是愈發沉重。
他看不出這個年輕道行高低,只覺對方氣息不漏,好似凡人一般,但從先前騰雲駕霧的手段來看,至少是在六重天以上的道行。
先前他原是見這年輕人,還未有歲月蒼老的氣息,年紀不大,應是未足真人境,自身作爲六重天巔峰,興許是能鬥上一場,再加上身邊這幾位道友,也未必不能對付……但之前只是出於謹慎,纔沒有命人輕易動手。
忌憚雖有,凝重雖有,但懼怕還是談不上的。
可是在閒神真君開口之後,他眼中也漸生一縷懼色。
這年輕人顯然不是來作客的,但是閒神真君將之請入內堂,自是因爲真君認定……如今神居閣衆人聯手,也攔不下對方。
這年輕人,竟是一位真人?
……
武遠領路。
清原隨之來到內堂。
這是一座殘舊的瓦房。
上方的字匾已有一邊斜落,眼前殘破的大門亦是偏斜得不能合攏,而旁邊的牆壁,也破碎了一角,滿是脫落的痕跡。
這裡就是神居閣內堂。
這裡就是閒神真君修養的地方。
武遠站在一旁,作了個請勢,但卻沒有入內。
清原沒有即刻開步,而是陰神一轉,感知掃過。
儘管他自覺如今本領高深,但行事仍然謹慎。
閒神真君不再是他的對手,可是神居閣創立多年,未必沒有厲害的手段,例如佈置在這裡的陣法?
這裡確實有過陣法,而且是和神居閣的護山大陣息息相關,幾近一體。
但陣法已經破碎了。
清原再三查探,未有察覺不妥,也沒有什麼危機之感,於是往前而去,伸手一揮,眼前兩扇大門轟然倒下。
武遠目光微凝,眼中閃過一縷怒色,心中暗想,這年輕人看似溫和,實則行事竟是如此囂張跋扈。
然而清原也是略感愕然,他本來只是想要將大門吹開,哪知這扇大門早已被人損毀,只是倚在門框,勉強合上罷了。
“看來這座破舊瓦房,經過了一場風波?”
清原邁過門檻,踏足其中。
隨後他便更爲肯定原本的想法。
因爲這破舊瓦房之內,狼藉不堪,破碎的瓦片磚石遍地皆是,塵土飛揚。而房頂上方,早已缺了一角,似是被打破了一般。
在角落處,有個人影盤膝而坐。
清原偏頭看去,目光與之相對。
內堂中靜了一靜。
清原沉默不語。
那人影忽地嘆了一聲,道:“你來殺我?”
“我是來奪寶,殺你只算順手。”清原皺着眉頭道:“不過現在看來,應該不用我動手了?”
“瀕死之人,不勞閣下費心。”
閒神真君忽地咳嗽兩聲,他在角落陰暗處,看不清臉色。
清原屈指一彈,點亮了一旁的燭燈,照亮了陰暗的內堂。
角落處,閒神真君咳得臉色漲紅,依然沒能停下。
燭光下,閒神真君模樣愈發清晰……原本威勢凜然,正值盛年的閒神真君,此刻蒼老了許多,儘管面貌未改,但黑髮之中,摻雜着許多灰白,而氣息萎靡不堪,氣息虧虛疲弱,已是油盡燈枯之狀。
在咳嗽之中,他捂着喉嚨,顯得狼狽不堪,宛如風燭殘年。
忽地,閒神真君用力捏住喉嚨不放,臉色漲紅,才勉強止了咳嗽。他道行頗高,倒也不怕捏死了自己……
“你道行似乎更高了,雖然未足真人境,但本事應該是水漲船高……莫說如今我身受重傷,就是數日之前的我,也不是你的對手了罷?”閒神真君聲音稍微沙啞了幾分。
“應是如此。”清原點頭道。
“年輕人總該謙遜些。”
說着,閒神真君禁不住鬆了口,又咳了幾聲,但似乎在這一次咳嗽過後,言語流暢了些。
清原沒有回話,只是打量了幾眼,說道:“你似乎悟到了什麼?”
閒神真君微微閉目,略微喘息,平復了下,才低聲道:“我想通了許多事情,於是悟到了一些……如若早先能夠想到這些,看事情也就愈發清楚,行事應該更爲周全,也就不會落到如此地步,但前些時日,畢竟想法還淺,念頭不通,致使落到如今的慘狀……”
“原本以此刻的領悟,應該可以嘗試八重天的境界了,可惜與浣花閣那四個娘們鬥法之後,傷勢太重,肉身臨死,就連陽神都虛弱不堪,莫說嘗試增進道行,就連性命都不保了。”
他說着,忽地自嘲笑道:“浣花閣不愧是浣花閣,四個上人聯手,能圍殺踏足真人境的本座,真是手段高妙……”
清原這才明白,閒神真君竟然真的是被華長老四人圍殺至這般地步,仔細想來,華長老等四人結陣,雖然不是清原對手,但確實有着圍殺真人的本事……哪怕是閒神真君這駐足此境多年的真人,也難倖免。
先前清原與華長老等人爭鬥,華長老等四人還各自有着傷勢,那四象陣應該還比圍殺閒神真君時弱了一籌。這麼推算……當時陣法浩大,卻也要比清原所想的,更爲厲害三分。
這時,閒神真君忽然問道:“此次她們依然失手,想來就算是在東海,浣花閣也禁不住要暗中派人來了罷?”
清原微微點頭,說道:“再過一個半時辰,會有一位八重天的真人前來殺你,可能也會殺我。”
“八重天的浣花閣真人,除非人仙來救,否則我也活不過去了罷?”
閒神真君悵然嘆了一聲,但臨死之人,也談不上畏懼,只是對於清原,他倒略感訝異,“你不是與浣花閣的人有些交情麼?”
清原沒有回話。
閒神真君便也沒有繼續再問,只當那羣娘們喜怒無常,只是他想了片刻,問道:“我有個故事,你聽不是不聽?”
清原淡淡道:“你要講故事來拖延,讓浣花閣真人連我一同拿下?”
閒神真君忽然笑出聲來,道:“故事不長。”
清原平靜道:“我聽過很多精彩的故事,也喜歡聽故事,但我沒想過要聽你講故事……”
說着,他擡起了白玉尺,運起雷光。
閒神真君擡頭看着那雷霆閃爍的白玉尺,嘆了聲,道:“真是個好寶貝,似乎之前所見,更爲不凡了?”
清原沒有回答,白玉尺雷紋閃爍,逐漸臨近。
然而就在這時,閒神真君眼中閃過一縷明亮的色彩,喝道:“你見過燕閒了否?”
清原手上一頓,道:“他叫燕閒?”
閒神真君微微閉目,稍微點頭。
清原不知那人就是燕閒,但在閒神真君開口之時,清原便知道……他口中的燕閒,指的就是當日清原見到的那人。
那個懷有妖異神眼的人!
“故事與他有關?”清原皺眉道。
“是的。”閒神真君勉強點頭。
“但我爲什麼要聽?”清原道。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閒神真君擡起頭來,說道:“他能知道你的本事,你卻不知他的本事,再遇之時,你必定要吃大虧。”
“哦?”清原掃了一眼,低笑道:“他就是從這破房子裡跑出去的罷?這房子如此慘狀,也是他衝破陣法時餘威波及?”
閒神真君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