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言,這位焊工好像還不到五十歲吧?”
“嗯。”張廷蘭點頭說道:“只有45歲,正當壯年,他是活活累死的。”
周芯瑤的眼圈微微一紅,她按住了張廷蘭緊握的拳頭上面,然後說道:“拙言,你說一家人好好過日子不成麼?難道非要這麼拼命麼?”
張廷蘭苦笑着搖了搖頭:“難啊,我們想慢慢發展,可是別人不等你啊,要是我們慢了,被人家甩開了,只怕八國聯軍就要再度佔領京城,只怕那時候死傷會更多,而且死的也更卑微怯懦,就像是螞蟻而已,甚至連螞蟻都不如。”
周芯瑤也點點頭,不過兩滴淚水流了下來,淚珠掉在了文件上面,她慌忙擦乾,然後說道:“這些大事我不該管的,你忙吧,我該去看看孩子了。”
周芯瑤轉身就要走,張廷蘭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把她拽了回來,兩個人成婚多年,周芯瑤也是三個孩子的媽媽了,但是身材一點沒有走樣,依舊豐潤動人。而且貴家女出身,現在又是堂堂第一夫人,雍容典雅,更勝以往。
“芯瑤,我想和你商量一下,你說爲鄭宇臣辦一場國葬怎麼樣?”
周芯瑤毫不猶豫的點點頭:“我看可以,這國葬也不該是政治人物的專享,真正爲國貢獻的人,都值得尊敬,給鄭宇臣辦國葬,也是給所有工人一個安慰,我當然支持。”
“你和我一同出席怎麼樣?”
“啊?”周芯瑤一聽,急忙擺手:“我一個婦道人家,這種場合拋頭露面多不好。”
“哪裡不好,芯瑤,你年輕時候不是挺大膽的麼,怎麼現在越活越膽小,越來越保守了。”
周芯瑤一聽這話,臉蛋也微微一紅:“女人還不是這樣。都成了幾個孩子的媽,上面有老人孝敬,下面有一幫小的,中間還有你……”
感受到了妻子嗔怪的眼神,張廷蘭嘿嘿一笑。拉住了周芯瑤的手。笑着說道:“芯瑤,你現在可是正兒八經的第一夫人了,老是在家裡頭轉。也不合適,以後多陪陪我,出席一些活動,怎麼樣?”
“都是黃臉婆了,我纔不去丟人呢。”
“胡說八道,誰見過這麼漂亮的黃臉婆,老婆你就當可憐可憐我,滿足一下爲夫的虛榮,讓別人嫉妒吧。”
“拙言。你真的準備讓我走出麼?”
“當然,我舉雙手贊成。”
周芯瑤也露出了信心十足的笑容,說道:“拙言,早先時候我還出國留學,也不知道怎麼的,就看上了你這麼個土包子。那幾年我還當過老師。講過急救課程,算起來,也就是有了大丫之後,才一直蹲在家裡頭的。”
說起往事,周芯瑤的臉上也帶着一絲甜蜜。忍不住笑道:“既然你願意讓我走出去,那你可要答應一件事情,我準備辦一個慈善基金會,就拿咱們家的錢,去做點善事。”
張廷蘭毫不猶豫的點點頭:“沒問題,我一定鼎力支持,不知道老婆都想做哪方面啊?”
“教育,醫療,孤寡老人,遺棄兒童,飲水,糧食,反正能做什麼,就做什麼。我和憲瑞妹妹已經商量過來,以後嵐芸姐姐負責理財掙錢,我們就負責花錢,越多越好,最好能把你花成一個窮光蛋。”
“好啊,那就看老婆的本事了,我是一點意見都沒有。要是錢都花光了,我就去岳父家,當個倒插門的女婿,總之餓不死吧。”張廷蘭滿意的笑着。
他現在有多少資產,還真說不清楚,總之想要花光是不大可能的。其實張廷蘭鼓勵周芯瑤走出去,也是有了示範的意味。中國社會越發的向前發展,社會上需要的勞工越來越多,尤其是女工,缺口越來越大。
城市的女性還好,農村還是太過保守了,因此第一夫人也有義務做個表率。另外政治這個東西,不光是男人的玩具,女人也能參與其中,而且女性還能起到一個意想不到的潤滑劑的作用,很多張廷蘭不便出面的場合,夫人出面,效果會更好。
周芯瑤靠在了張廷蘭的肩頭,臉上又露出了彷彿剛剛見面時候的神色,忍不住說道:“拙言,其實我是害怕,上天已經太眷顧咱們了,一想到還有人累死,餓死。就彷彿自己犯了罪一般,我真怕老天爺把眼前的東西都拿走。”
“傻丫頭,別怕!”張廷蘭摟住了她的肩頭,笑着說道:“老公我已經逆天而行多少年了,你放心吧,老天爺奈何不了咱們!”
……
國葬!大家不算陌生,比如老袁,比如剛剛死去的黎元洪,都享受到了這個待遇,但是爲一個普通的技工舉辦國葬,軍政要員,包括大總統夫妻在內,統統都要參加,這恐怕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頓時輿論紛紛,大家都想知道,這個鄭宇臣何德何能,能夠享受到這種待遇。隨着新聞挖掘出來的越來越多,中國社會也漸漸的受到了一種莫名的震撼。
這不是一個人的葬禮,而是對一代人的敬意!
累死!多麼光榮而偉大的死法,要是沒有這些累死的人,戰場上只怕就要多了成百上千戰死的人,國家就會多了幾十萬,上百萬無辜的死者。
這不是臆想,回想清末以來,直到國家一統之前,哪年沒有餓死的人,哪年沒有遭災的地方。多少家長明明直到孩子已經重病,但是還要去地裡勞動,回家的時候,孩子已經死在了坑頭。
工業化是一場鳳凰涅槃的蛻變,而此時的中國就是一個大熔爐,每一個人都是一塊礦石,要經受火焰的考驗。要脫去自身的懶散,要甩去陋習,要拋開小確幸。
在這個過程當中,是痛苦的,因爲伴隨着渣滓的篩除,還有一些舊時代的美好,田園牧歌的安逸,也會一去不復返。每個人都要學會拼搏。學會競爭,甚至學會麻木,把自己變成機器的一部分。
或許到了多少年之後,從這個時代走過來的人會抱怨,會回味曾經的美好。去追尋失去的感動。找回溫暖的靈魂。但是不會有人真正想要重會那個民不聊生的時代。
這就是這個時代中國人的悲哀,或許也是最大的幸福。他們見證了一個偉大的時代,見證了一個偉大國家的重新崛起。用雙手,重建了漢唐盛世的磚石。
其實在後世,中國何嘗不是在進行着那樣的蛻變,14億民衆,用近乎自虐的方式,在拼命的勞動,爲了強國之夢,在不斷的追尋。
在這個時候,身邊有無數的看客。他們在嘲弄這羣篳路藍縷的創業者。那些自詡保留了傳統文化,擁抱了西方文明,雖然同根同種,但是卻高高在上的傢伙。看不起這些沒有襪子穿,卻造出了導彈,磨破了褲子。卻放飛了兩彈一星的執着的人。
但是終究有一天,他們會發現,撐起華人天空的是14億個卑微的脊樑,而不是那些抱殘守缺,自高自大的傢伙。在這個痛苦的煉獄之中。如果西方人憎惡你,鄙視你,在報紙上不斷的詆譭你,那麼恭喜你,你已經在爲國家的前進而奮鬥。
原因很簡單,因爲14億人要吃飽穿暖,要過得有尊嚴,就要從他們手中搶奪資源,搶奪工作機會,甚至到了最後,會成爲西方時代的掘墓人,這是生死大敵,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相反,要是得到了讚美,那麼就是在通知你,在這場全民族的昇華之中,你不只充當了看客,甚至成爲了幫兇。千秋之後,一些人總要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或許那個時候的中國人已經不會在意這些了,畢竟天朝總要有博大的胸懷。
從一五計劃開始,這場痛苦的昇華就已經拉開了大幕,從鄭宇臣的身上,每一個勞動者都似乎看見了自己的影子,辛苦,勤奮,默默無聲。有時候似乎已經到了極限,但是還要咬牙撐下去。
怨恨!怨恨誰呢,政府?企業?其實都不對,最該怨恨的就是幾百年前的老祖宗,他們沒有冒着犧牲一半人的風險去開闢新航路,他們沒有昧着良心去販賣黑奴,屠殺印第安人,他們沒有把資源最豐富,土地最肥沃的地方留下來。
後世的子孫就要爲前人的懶惰還賬,這就是宿命,無法迴避的宿命。因爲你現在不還債,你的子孫後代就永遠沒有挺直胸膛的機會,甚至會永遠的沉淪下去。
漸漸的國人開始越發的清楚了,其實這場國葬是爲了每一箇中國人辦的,這一代人註定是要犧牲的,悲壯,但是卻又偉大!
在淅瀝瀝的春雨之中,張廷蘭,楊宇霆,沈鴻烈,姜登選,陶吉平,吳毓麟等等,軍政要員,大家共同擡着棺木,緩緩的將一個普通工人的遺體安放在了墓穴之中。
整個送葬的道路,全都站滿了人,每個人的胸前都帶着白花,就眼睜睜的看着,這麼一個曾經的小人物,此時卻被所有人矚目,成了數億人的焦點。
在所有的送葬人羣當中,還有三十幾個鄭宇臣一手帶出來的徒弟,他們的手裡捧着幾十本筆記本。
這些年的勞動之中,鄭宇臣將每一點心得都記了下來,然後手把手的交給每一個學徒。在他的眼中,只要這些人只要達不到自己的標準,就是不合格。
捱打捱罵全都是家常便飯,一個個的大小夥子,甚至會被罵哭,但是直到了今天,這些人沒有任何的怨言,師父留下來的這些筆記,用過的鋼筆,全都送到了海軍博物館,同航母的模型擺在了一起,成爲了永恆的紀念。
將鄭宇臣的棺木安葬好了之後,張廷蘭和一身黑色風衣的周芯瑤,一同在他的墓碑前面栽下了兩棵松樹,蒼松翠柏,赤子之心!
在這一瞬間,整個國家,整個民族,都彷彿昇華了一般。人總要爲了理想活着,總要爲了這個國家的未來活着。
這場國葬似乎也拉開了二五計劃的大幕,所有的中國人都幹勁十足,投入到了新一輪的建設熱潮之中,大江南北,黃河內外,無數國人,都在爲了同一個信念而奮鬥,爆發出來的力量同樣是驚人的。
就在國葬舉行的第二天,大連造船廠的代表團,在團長陳景和總工程師姚一民的帶領之下,懷揣着他們的方案,漂洋過海,位於南美的智利。
“姚總工,你說咱們的方案能夠勝出麼?”
姚一民堅定的點了點頭:“這是我們能開出的最優厚的條件,智利人只要還有一點腦子,就不會拒絕。”
陳景也笑道:“來的時候大總統還親自囑託了,咱們肩頭的責任重大啊。”
“沒錯,就像是將士作戰一樣,我們也是爲了國家開拓經濟疆土,這次只許勝不許敗!”
代表團漂洋過海,經過了漫長的航行,終於到了南美。他們從北半球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初夏,而到了南半球,季節正好相反,每個人都感到了一絲寒意。
來港口迎接他們的正是去過中國的巴切萊特,他看到了陳景等人,十分熱情,笑着說道:“從貴國採購的飛機已經開始在智利空軍之中裝備了,所有人都相當吃驚,他們不相信中國竟然能造出那麼棒的飛機,簡直是太了不起了!”
陳景笑道:“我們不只能生產飛機,還能生產艦船,想必你們也聽說了,中國最新的兩艘航母先後下水了。江蘇號和黑龍江號的下水,清楚的表明中國在大型軍艦上面的建造能力,這是不容置疑的。”
巴切萊特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沒錯,我承認你們的航母非常不錯,但是這次智利需要的是戰列艦。說實話,總統先生邀請你們過來,是希望增進雙方友誼。就算無法贏得訂單,我們也會加大采購飛機的力度。”
聽了這話,陳景和姚一民看了一眼,頓時心裡頭透亮,果然不出所料,把他們請過來,只不過是陪太子讀書,幫着打壓一下西方船廠的價格而已。
只有採購飛機,那不過是一顆糖果而已,他們當然不會看在眼裡,陳景笑着說道:“雖然中國沒有造過戰列艦,但是我們依舊信心十足,我相信貴國一定會被我們的誠意打動的。”
巴切萊特聳了聳肩,笑道:“我會盡力幫你們聯繫,不過說實話,西方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