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照例巡視,李馨歌和李熠分別帶一百騎往東西兩個方向巡城一週。
李馨歌換上銀色鎧甲,手持銀槍帶隊緩緩而行。
行至斷嶺橋的時候,天空突聞大鳥一聲鳴。
一隊衆人皆好奇的擡眼看去,這一瞧便炸開了鍋。
“天啊,是啻鷹。”有人突然的驚呼,又在衆人間引起一陣騷動。
啻鷹?!李馨歌勒住馬繮,擡首向空中那隻大鳥看去。
成年的啻鷹展開雙翅足有半丈多長,嘴喙如鋼,爪利如刃,且生性狂暴,但凡認準的目標定會不免不休的攻擊,直至對方消亡。經過訓練之後,通常用於軍中窺探敵方軍情,普通流匪怎會豢養啻鷹?
“將它射下來。”她冷冷吩咐道,既然此處有啻鷹,那麼想必四周必藏有人,怕是敵非友呢。她的目光將四周方圓之地寸寸掃過,不放過一處可疑的地方,卻唯有一處土坡掩住了她的視線。
“嘶”的一聲鳴響,長箭破風而去,要說李昭手下的□□隊還真都是百步穿楊的高手,皆是一擊必中,例不虛發。
巨大的啻鷹發出嘹亮嘶鳴,驟然從空中墜落。
“走。”她雖喊這個口令,卻突然擡手,雙指並曲,作了一個朝下的動作,那是準備戰鬥的手勢。
土坡上有沙灰隱約揚起,雖是極小的一片,但依舊被目光銳利的她發現,此時四下無風,卻突起塵埃,唯有一種解釋:土坡後面藏有人。
她凝目注視着那片黃土坡,她的隊伍正處陡坡下方,若是對方有騎兵衝勢攻下,她這百餘人很可能被打散然後一一擊破,或許應該向後面繞過去纔是上策。
她兀自思量對策,卻在那一刻情況突變,原本光禿禿的土坡後面突然射出長箭,密密如雨。
雖然衆人早有準備,皆提劍去擋,卻仍有幾人被流矢射落。
李馨歌心中驚駭,未曾想到區區流匪也會有鐵弩金弓?難不成真如李熠所說那是西夏士兵所矯飾?那目的爲何?
箭雨只下了一陣,之後便靜止無聲。
她一定要看看到底是誰敢屢犯南唐疆域,她脾氣一上來,即便是死也是不怕的。
她率先策馬衝上高坡,衆將見儲君如此奮不顧身也紛紛跟了上去。
站在高坡上這才發現遠處飛塵揚天,有一隊數十人往西奔走逃去。
李馨歌目色森寒,竟是揮鞭策馬直追而去。
馬蹄踏踏,落地有聲,彷彿驟雨潑灑芭蕉枇杷。
他們緊追不捨,前方的也是拼命奔馳。雙方之間的距離也不見減少咫尺。
不知不覺間,已經跑出很遠,前方密密的森林漸漸出現在地平線上,若是她此時能夠勒馬回頭,或許歷史將會徹底改變,她本也是謹慎小心之人,卻不知爲何那一天竟是中了邪般非要抓住跑在前方的那些人,緊追不捨,死命不放。
那些人在跑入森林內之後片刻便隱沒不見,突然羣鳥驚飛,一片一片的從林中振翅飛出,霎時的鳴叫蓋天徹地。
李馨歌心中一震,腦中已有了不好的念頭。
“快撤。”她擡手一揚,迅速命令撤兵,然而此時一切行之爲晚。
林中突然衝出許多士兵,身穿褐黃色的鎧甲,赫然是西夏步兵,他們手中所提着的斬馬寬刀白刃生光。原來早已有獵人佈下大網,只待她自動踏入圈套。
“保護小姐。”騎隊的軍隊長高聲一喝,率先擋於李馨歌面前持弓飛射,心思機敏的他這一刻不再喚她殿下,就怕那些西夏兵盯住她不放,可惜他的一番算盤終歸是要落空。
□□隊先番一輪射倒不少步兵,可是衆人的箭囊裡最多帶箭不過十支,須臾間便已囊空如洗,而對方的士兵彷彿無窮盡一樣殺也殺不光。
□□是專門來對付騎兵的,一刀下去馬腿盡折,騎兵在摔落的片刻就可能死於敵方劍下。□□隊的士兵皆棄了已經無用的長弓,拔出腰間佩劍與敵方廝殺拼命。
血浸透了土黃的大地,屍骨漸漸累累疊起,李馨歌這面已經開始勢弱,而敵方人數卻似有增無減,一步一步將他們向林中逼去。
“小姐,快走。”副軍隊長慢慢殺至李馨歌身旁,對她說道。
銀色的鎧甲已經染滿鮮血,□□上豔紅斑駁數點,紅色長瓔早被血液浸透粘成一團,她的臉上灰塵沾着血漬,狼狽不堪。
一槍翻刺,側削掉一個敵兵的手臂,她渾身冷冽殺氣猶如來自地獄修羅。
副軍隊長見她無意離開,心裡更是焦急:“小姐,留得青山在,還怕沒有機會復仇嗎?若今日一個人都走不了,兄弟們的血海深仇又將能告訴誰?”
他的一番話正如一盆冰水,兜頭澆下,將她驀然一下驚醒,她已經錯了一回,再也不能錯第二回了。
她看了一下週圍,後面退路敵兵人山人海,想要衝過去怕是不能,面前就唯有一條道路了。
“走。”她一勒馬繮,狠下心往林中衝去,十餘人尾隨她而去,更多的人則是留了下來,只爲堵住敵兵,哪怕爲儲君掙得一時片刻也是好的。
李馨歌狠狠的咬住下脣,強迫自己不要回頭看,那些與她相處了兩年的士兵兄弟,或許這一刻便是生死兩方。
今日的慘敗讓她深切明白,爲將者的一舉一動,每一個命令都將牽扯無數人的生死,不能錯,也不允許錯!
淋漓的血,殘酷的事實再次給了她一個鮮明的教訓。
跑了不知多久,身後的追兵似乎並沒有追來,可是爲何心中的不安卻更加擴大?
越往林中深處跑去,李馨歌心中越發不安,總覺得前方有更大的危險等着他們。
跑着跑着,突然□□戰馬一聲嘶鳴,揚蹄停下步子不再前進。
前方的道路被一棵倒塌的大樹給堵了,林中莫名塌樹,恐有不祥。而事實再次證明,李馨歌對於危險總有敏銳的直覺。
她四下張望,周圍樹上都掛着大小不一的蜂巢,可是細看卻又發現沒有一個蜂巢上有蜜蜂飛往……。
幾支鐵矢從林中深處突然射出,卻並非對着馬上數人,而是直射樹上那些蜂巢一般的東西。
□□洋洋灑灑從空中飄落,整個世界剎那朦朧,塵粉入眼的那一刻,刺痛直震入心。那時她才知道原來這些看似蜂巢的東西里面所盛的竟是毒粉。
四周兵刃相交之聲,慘呼咒罵之聲此起彼伏,卻又漸漸弱去,她不得不面對身旁同伴一個個死去的恐懼,或許下一個就是她自己。
身下突然一震,像是□□馬兒突然軟了身子,她猝不及防下被拋下了馬背,輕微的刀鳴聲傳入耳中,她本能的側身一翻,手臂上滑過一絲涼意,隨之而來的是裂膚刺痛。即使雙眼未盲,她也未必有得勝算,何況此時如此境況,怕是十死無生。
可是求生的本能卻讓她不顧一切的抵擋,雜亂無序的槍法倒讓周圍那些人不敢貿然出手,只待她精疲力竭,取她性命便易如反掌。
體內力氣已經不繼,她知道自己已經撐不了多久,看來今日是無望逃出生天了。可惜死前未曾見一眼遠在帝京的妹妹和在北地的哥哥;少堯……你答應過我要照顧好馨玥的……。
手中驀然一鬆,她被一股大力震倒在地,本該攥在手中的銀槍也被敵人挑開,心中頓時凝結刺骨涼意 ,看不到那刀刃何時落下,原來等待死亡也是那麼令人恐懼。
大氣中突然響起幾聲輕微的破風聲,隨後是面前傳來的一聲抽氣,面頰旁頓生涼意,“叮”的一聲輕響,好似有鐵刃直插入地。
她本是無奈等待死亡,卻不曾想死神的鐮刀竟與她擦肩而過。
周圍一下子沒了聲音,靜謐可以使人心生猜忌,繼而妄生恐懼,不過她知道有什麼變故正在悄然發生。
“竟然用如此卑劣手段來對付一個女人,你們也真好意思。”男子清揚的聲音在林中驀然響起,帶着隱約的不屑。
她心中莫名一鬆,那個陌生的聲音竟帶給她奇異的安全感。
青衫長袍的男子,從一棵樹上翩然躍下,廣袖搖擺,衣帶當風。
他容似初辰暮雪,劍眉飛揚,猶是左眼角的一點朱痣,更憑添出極致的媚,如此容顏真可當傾國禍水。
落身、旋轉、提槍一組動作一氣呵成,那把原本釘在樹身上的銀槍,精銳的槍鋒在空中畫出銀色半圓,凌風破空的內力,帶出“刺”的一聲微鳴。
他手持銀槍直指面前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