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吻我時,風在吹。(油桐花語:萌動的愛戀)
五月,油桐花雪白一片,沒有太多多餘的枝葉,沒有繁複層疊的花瓣,開得很單純。
少年有點緊張,怕握疼她的手,但又更怕沒能握住,她會像透明的風一樣,穿過手掌,消失不見。
四圍是青翠的,一切的枝葉,都是新生的美麗模樣,帶着亙古而來的春代秋序,生生不息。或許生機勃勃,纔是最強大的力量,野火燒不盡,樹根卻能穿透岩石,苔蘚能慢慢侵蝕石壁成土灰。
她的裙子也是綠的。淺綠的絲帶連衣裙,帶着淺藍蝴蝶結和白色蕾絲花邊,像一株新生的某種藤蔓,輕輕挽在他的手上。
春風細細,宛若遊絲。
泠。泠。她聽到少年輕輕喊她,這是我們一起的第一個春天呢,看這些花,像是許多望着我們的眼睛。
少女側過頭對着少年輕輕一笑,纖細柔滑的手指在少年掌中輕輕滑動,將少年修長分明的無名指輕輕握在手心。也許是在看着我們呢,或許還有話要對我們說。
少年望了望茂密的枝頭,雪白的花瓣,橘紅點染的花心一簇一簇,清新稚嫩,彷彿帶着少女面容的溫存無邪,密密匝匝擠滿枝頭。
去年芮芮生病我帶她看病後領到學校,被你們一羣人圍着看熱鬧,還記得她說你們都像花麼?
少女踮起腳,輕輕跳過石階上落得桐花,像是在跳一種複雜美麗的舞蹈。嗯,她說我像丁香花。可惜我們這沒有丁香,不然真想多去薰陶薰陶下自己呢。
……
去年十二月
我們在西街,就從這先走啦,明天見~李蕊雨和女班長揮揮手,繼陳清漪之後離開了隊伍。
小女孩拉着少年的衣角,看了看遠去的背影。
夏天,剛剛我和泠商量了下,我們準備去看看芮芮的媽媽,你知道她在哪兒嗎?胡越從校門口一路都在思考的樣子,此刻令少年有些許明白,心中不覺一動。
她在廣場路商業街一家叫衣香麗影的服裝店做導購,平時這個點可能都下班了,不過前天和昨天都沒按時回來。
行,那我先去看看。胡越說着跨上她的粉紅色自行車,海藻般的順直長髮在肩上甩成某種黑色的流蘇。
我和你一塊去吧。泠推着車子,看着胡越黑色光澤的眼,感覺到她的溫度,一種長久以來在眼中揉動擦磨而出的溫度。
我去就行了,泠。也許她今天按時回去了呢。咱們兵分兩路,我去服裝店,你跟着夏天和芮芮回去,這樣不管她在哪兒,咱們今天都可以找到她談談。
你們不要找我媽媽買衣服,她賣得可貴了,脾氣也不好。有幾次幾個買衣服的姐姐和她吵起來呢。小女孩爬上少年的後座,短髮略顯凌亂,想必是少年沒給她梳頭。
嘿嘿,不會的,姐姐不怕衣服貴。胡越調皮的湊過臉抵着小女孩額頭,那一瞬熱燙的溫度印在身上,成爲一個不能被消去的烙印。姐姐不買。
回到家。
樓下雙扇門緊緊閉着。那個女人仍未回來。
上樓。泠輕輕抱着小女孩,沉重而帶着生氣勃勃的觸角,像一個發芽的土豆。姐姐給你梳頭好不好。
暈紅的夕照漫射着二樓的陽臺,少年看着她用梳子輕輕地給懷裡的女孩梳順,然後編成一根根細細的辮子,神色專注,充滿溫情。而那個一直倔強傲氣的小女漢子,乖乖地趴在少女的膝蓋,仔細看着手中鏡子,眼神迷離單純。
鏡子裡,一雙纖細靈巧的手在髮絲的花叢中,輕舞。
那一刻,少年都覺得溫情,不禁呆望了好一會兒纔回過神,我去做飯。
……
能吻我一下嗎,夏天。
青草濡溼的泥地上,斑斑駁駁落着朵朵油桐,雪白花瓣中橘紅的花心如同某種柔潤溫暖的脣。少女站在滿地斑駁的落花中,背後是一棵茁壯的油桐樹,在頭頂的空間織滿雪白的眼睛橘紅的脣,凝視着,等待着。
花影之下,少年輕挪過腳步,卻在輕輕觸碰到那溫熱而柔潤的花瓣時,不小心踩碎一朵油桐,雪白的花瓣嵌進泥土,像是慘烈死亡的蝶。
她聞到他的鼻息,緩慢而濃烈,帶着野地厚重的青草味道。但他的脣乾燥,乾裂的觸覺使她想起他手中那些碎瓷古舊的紋絡。
夏天,我看見你了,真的。倚着背後的碩大油桐樹,少女看着少年沉靜的眼,如是說。那時他們的脣離那第一個吻剛剛兩釐米。頭頂和背後,有悄然無聲墜落的花瓣。
起風了。他砸砸嘴脣,那一絲細細的電流彷彿又從脣間直到雙頰亂竄,令他身體也不由地抖了一抖。
……
泠,你想抓住什麼麼?你又想留下什麼?
嗤。
紅色的火柴揉擦出熱度,橘紅色的火焰照亮了少女瘦瘦的臉,她的眼中,火光由大變小,由亮轉暗,在黑暗吞沒的一瞬間騰起青煙。彷彿是死亡前靈魂離開身體一般,在光芒消失殆盡的最後一刻悄然從實體中抽離,悠然地飄向無人知道的遠天。
但那味道……
青草氣息,帶着乾燥的觸感。
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