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 抉擇

當那一劍斬出時,幽冥之主輕聲張口。儘管,她的聲音、被劍聲所蓋盡,但他還是看得那所說字形。

當那一句話出口,楚程就知曉、自己已經敗於幽冥之主。

都說修行者理當絕情,方爲正道。但這世間的至強者,又有幾人、真當絕情?

無情無義亦是爲情。就算他們斷心無情,也只是逃避罷了。除非,這世上有人生來就無情,否則永遠都是殘缺。

殘缺不全,便是自身不全、又何來道有全?這是那些至強者心中的定理。

只是,這一戰、他敗在了一字十一筆、繪筆而落。有心天下,唯獨敗於情字中。他入情太深,難以自拔。也是以情證道。他堅信,以情入道、方爲天下最強之道。

只可惜,成是情字。敗也是情字。

楚程知道,幽冥之主絕對不會是故意這般所說,爲的就是讓他失去一戰之心。絕對不會如此。

他早就已經知曉,此方天地、到頭來只有一人可活。只因爲,他曾經看到過那一幕。

一個世界,遍處廢墟、星空暗淡無光、混沌無數。就連那一位的生機之劍、也無法再開生機。

那裡,舉目荒涼、蕭蕭冷寂。只有一個人,在那浩蕩蒼茫中、??而立。

當那個人斬斷與那一方世界的所有因果,踏入了過去的那個大世。原有那世界、萬般景緻全無、不剩一人。

那裡,只剩屍骸遍佈。狂風拍打之中、成一曲絕唱。在經過無數歲月的無情侵蝕之下、連白骨都不復存。

只剩一曲,大世悲涼。

在那一個世中,他又去了何方?怕是同樣淪作了那白骨。

雪謠所說、他存在的意義,是替代她的無敵存在。是超越她站在天下之巔。來逆轉這天地一敗再敗的結局。

失敗的人,終會失敗。反反覆覆、重滔覆轍。

那麼他呢?上一大世,他定是化成了白骨。他心中念念牽掛的人,也同樣無一人生還。

若是,楚程無法完成雪謠消散之前的夙願。無法替代那一位,走上天下之巔,無法成爲可以壓那一位一頭的最強之人。

那麼,這又是註定的結果。永遠無法改變。

這好像是一道輪迴,永無止盡、永遠也走不出那道圈。

“幽冥之主,是給我了一個難題,一個無法選擇的難題,一條難以選擇的路。”

楚程擡頭看着面前的女子,緩緩開口、隨着每一次開口、嘴角一旁、皆有鮮血溢出。

這傷不在體表,而在心中、就算是生機之體、也難以癒合。

“這心心念念,有古人、也有後來者。這世間、被情所囚、又哪會是我一人。只是,這不甘會一直存於我的心頭。她本不該死,卻是甘願爲了天下而死。”

“幽冥之主讓我隨她攻打南陽關,待事成之後、便告知我想要知曉的一切,包括找尋到復活她的唯一辦法。”

“只是,她那一句話...不正代表着、就算我費勁手段、將她復活、也終有一日、會再次離我而去?”

“幽冥之主,想讓我徹底從過去中掙脫。在她的眼裡、或許、我的過去、便是那泥濘不堪的沼澤,身在其中、只會越陷越深。”

“她讓我不要沉淪世俗情緣,相逢一醉,即是前緣。如今風雨散盡、我的心又應該飄然何處?”

“何處....她是想讓我看向前方之處。是想讓我看看向、那些我所能見到的人。她說,若是我執意沉淪過去,那麼必有許多人爲我而死。那些人,又是誰?無非是與我因緣較深之人,還有我最牽掛的人。”

“這倒真是個難題.......”白髮男子再一次搖頭苦笑。

這是一個無法抉擇的問題。他可以死,唯獨她們不能死。

一個心愛之人,一個血脈骨肉。立在心頭、茫茫孤寂海,唯有山可平。這兩座大山,相繼填缺了他失落的心頭。

或許,他再一次面對一次難以抉擇。

但此刻,他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或許,真到了那麼一天,他甘願去死,唯獨有留下那一個人。

“若是真有那麼一天,若是讓我選擇。我會自甘道消,讓你少去一份選擇。或許,我在你心中遠遠達不到那個份量。但我,還是想讓你活下去。”

那名女子淡淡一笑,或許是自作多情,但還是十分認真地盯着面前的男子說道。

二人相視一眼,沒有言語。

當兩個各自帶着傷感的人,碰到一起。只要些許幾句,便會有一些心心相惜的感覺。到了最後,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了。

感同深受、最終會彙集成一條溪流,迴游到江河,最終的方向、或許是大海。又或許是斷江流兩頭,成落空。這種心境、猶如當年的一座城的盛世街頭,繁華成落寞。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那麼一個最重要的人。只是,很少會是彼此。

“抱歉。”

“不用抱歉。”女子淡淡一笑,是真正看淡生死。只要心中那人,能夠活下去便可以。

楚程搖了搖頭,緩緩開口道:“她曾給我留了一幅畫,也留下一個字。那是一個忘字。遺忘的忘。她的遺願,是讓我徹底忘了她。忘了她曾經出現在我的人生中。”

“只是,我一直不願接受。你說忘得了嗎?其實,除了她的樣貌、我早記不清她的聲音,也記不清、她真正的笑。我能不忘她的容顏,也只是能夠看見她罷了。”

他生命裡的意義,無非是在灰色中那一道最豔麗的一抹亮色。

只是,隨着這時間的流逝,這亮色已經愈來愈暗淡。若是再過千年、萬年。那一道一直迴旋在心中的聲音,怕是無法捉住。

那此間的最驚豔,也將隨着時間的推移,徹底消散。

他再次苦笑,笑中帶淚。所說不忘,也只是自知欺人。他的牽掛,也一直是執念。

他明白了,自己的道爲何走錯。只是,寧願將錯就錯。

“我還是準備試一試,至少、還有一絲希望。若是將來,真的有那麼一天,在我心裡、在此時此刻,也有了選擇。”

他伸出了雙手按在了雙腿中,以此爲力、緩緩站起,看了面前女子一眼,開口道。

“我心裡已經有了抉擇,也該走了,去尋.....幽冥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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