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 靈寶的擔憂

靈寶道尊感覺自己像是沐浴在陽光,全身溫暖。儘管、身後的那人、煞氣逼人。

這煞氣,簡直前所未見。這得殺多少人、才能凝聚?靈寶道尊知道、這大概是很多很多。多到數也數不清,就算是以億計數,也難以推斷。

但他依然覺得很溫暖。

多少年了?修道一途、終究是要獨自一人。曾經的親人,友人,都敗在了歲月當中。

真正可以相信的人,唯有血脈至親。但他的血脈至親,並不是修士。就算是也難以達到他如今的高度,依舊不能陪同一路。

但此時此刻,卻是不同。

他遇到了可以真正託付的人,可以將背後交予給對方的人。

靈寶道尊熱淚盈眶,這種感覺多少年未曾有過了?

這已是無法數清的歲月。

這些歲月、一人寂寞。他已經不準備等待什麼。故而這些年來、都是一無所獲。

他看中此地,是打算尋找佳境、歸隱山林。這世間知音難尋稀若晨星、又豈是他能夠找尋?或許,這輩子、他就應該甘受寂寞,不會有人對他的離去、甚至逝去,所惋惜。

但現在卻是不同。

先前的月光很美,月華之下、晶瑩剔透,好像被露水打溼了一般。

在這如此美麗的月光下、曾經不知道該到那處地棲息的寒雀,終於找到了屬於它的地方。

屬於它的地方,正是此地。

有螢火吹向了這裡,逐漸凝結成了愈發明亮的光亮,原本只剩枝丫、淒涼的槐樹,星星點點起了光亮,像是重起了新葉。

於是。這淒涼的槐樹、化作了青柳,在風中歡舞迎擺。

這一方明月,不正是讓他有人知音陪伴,共賞一方月?

這終究不再是怨恨漫漫的長夜,滅燭燈滅、卻是有一盞最皓潔的明燈,照亮了這徹夜不眠,而後、陷入夢鄉之中,知音捧手贈光、飲酒同樂共歡飲。

這知音,就站在他的身後。

儘管,這知音殺人無數,身上沾滿了無數鮮血,但依舊是唯一能夠於他同歡共飲的人。

“一榮俱榮,一損皆損。大師兄......”靈寶道尊、已是激動的說不出言語。

這是真正的生死兄弟,只因一人死亡、另外一人也會當場暴斃,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這是那一位禁忌的手段,除非他們達到那傳說中的境界,才能勉強破開這禁種,否則...今生今世,只能兩命相連。

靈寶道尊,在蒼雲天中、名聲顯赫。就連一些滅境存在,都要禮讓三分。但所有人都不知曉,在這名聲顯赫的背後,還有一顆孤獨的心。

今日,他將不再孤獨。

只是,他不會知曉。這天底下、哪還會有禁忌留存。當年諸天一戰,三十六尊禁忌幾乎所有都是凋零。就算是強如仙主,也魂飛魄散、只剩肉身。到現在也只是凝聚一神。

三魂七魄,只尋回其一。想要徹底讓其復生再回,還有極爲一段遙遠的距離。

先前九天玄月,的確是玄月。只是,這並不多是那一位的月。而是,這屬於楚程的月。

那絕代風華,也只是楚程勾畫臨摹而出。若是有強者敢用神識探查,那麼破綻必定顯露分明。

只是,面對那位風華絕代。無人敢神識探查,絲毫不敢起玷污之心。

靈寶道尊很強,手段層出不窮。楚程早在白露那一座天下時,便有耳聞。

此人之道爲真假之道。只要他所見,他所想、認爲是真,那麼必定是真。就算是禁忌之物,也能臨摹幾分韻味。

若是楚程以那一位之容,以那一位之名。命令靈寶道尊供上《梵天心譜》,這位謹慎如妖的修士,定然是會起疑心。

畢竟,那一位曾是無敵四座大界之人。什麼神通、什麼道法未見?若是早想要《梵天心譜》,早就打上無常極樂天,以雷霆手段逼迫無常禁忌,讓其雙手供上這佛門至法,又何須等待到今日?

再則,靈寶道尊真的很強。就算是楚程極魔之身,也無法攻破他的層層防禦。再加上靈寶道尊的攻伐手段,到最後、落敗的只會是楚程。

楚程想要入那一方天地,在未知的地域,正需要靈寶道尊的種種手段,來替他探路。

能夠被身爲空境的幽一說是亂地,那絕非一般之亂。否則,連同這一座蒼茫的道路開闢、十常將侍又怎會不直接降臨神煌天?

這是一座最後的戰場。而楚程、必須在亂土中成長。但那方天地實在太過詭異,就算是楚程也不敢保證能不殞命。

故而,以那一位之名,收靈寶道尊爲弟子,更是以禁陣之名,所稱一榮俱榮,一損皆損。

這是楚程給靈寶道尊最猛的定心丸。讓他對楚程不會起絲毫戒備感,只要楚程所說,便是會去做。

“師弟,爲兄十分欣慰。當年友人、已是皆化黃土。至親被強敵所殺。故而一夜入魔。”

“魔是孤獨的,故而爲兄一直未曾祈求、在將來,還會遇上一命至交之心,將背後的一切、託付給他。”

感同深受,向來會引起強烈的共鳴。當這兩人面對站在一起,便是這兩條本是從不匯通的江流,彙集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更加壯闊的汪洋大海。

“大師兄,或許師弟我誤入此座蒼茫,便是冥冥中的天註定。是爲了遇見師尊,遇見大師兄!”靈寶道尊落淚。

兩人欣欣相惜,簡直比親兄弟還要親。

親兄弟一人隕落,另外一人也不會死。但他們的命、卻是連在了一起。

兩人在身周衆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擁懷入抱,嗷嗷大哭。

“師弟,這些年來你獨自一人受委屈了。”

“師兄!靈寶不委屈,只是...真的是日日夜夜想見你。”

“師弟不必多說,爲兄何嘗不是?我入魔嗜血嗜殺,唯有你讓爲兄起憐惜之情。或許,我的出生,就是爲了在茫茫人海中,遇見了你。”

“以後,師尊便是靈寶的天。而師兄你,便是靈寶的地。天地,天地,就算今後你我兄弟二人分別,靈寶只要擡頭,只要腳踩在大地中,便是立即想起師尊與師兄你。”

“師弟,你可知道、你對我來說是什麼?”

“是什麼?”

“你就是我的優樂美。”楚程一字一字,字如春風、暖人心扉。

“優樂美?師兄...這優樂美是什麼?”靈寶道尊聽言一愣,止住了哭泣、好奇開口。

“這優、便是師弟你足夠優秀。這樂,便是可以在同一方天地下飲酒同樂。這美,便是遇見你而美好。”楚程笑了笑,輕聲說道。

這一刻,靈寶道尊竟感覺到懷中之人,竟有一股極爲聖潔的氣息,涌向身周,當真如沐浴在春風中。

但這僅僅是剎那之間,很快就消失不見。依然還是濃濃的血腥之味。

“原來如此,原來、這就是優樂美。那麼,大師兄,也是我的優樂美。”

那名中年男子,一直在看着互相擁懷的兩人。

一人是帶給千帆門危局,差點將他斬殺的強者,而另一人、則是與他一拍即合的幫手。

這位幫手、此刻正與敵手擁懷當中、喜極而泣。

中年男子此刻的心情很沉悶,從先前忽然出現的天地異象,與那名風華絕代的女子,再加上這兩名強者的出現,讓他覺得很不合常理。

在他的心中,有了判斷。這三人或許本就是一夥,一人負責震懾他們,另外一人、負責救助他們,而那位風華絕代的女子,則負責製造和解。

但不管怎樣,這三人都是極強者。不是他可以匹敵。

有些強者,有古怪的喜好。或許,他們就是在做遊戲戲耍人間。

中年男子有苦不堪言,只好默不作聲。

過了許久,楚程輕輕推開了懷中的老者,開口道:“師弟,爲兄此次入神煌,爲的是磨鍊自己。此次也是聽聞有至強者降臨這千帆門,故而前來一探究竟。”

“於是,與這千帆門門主,君子相協,若是擊退這名強者。那麼,他們便將屬於他們的命碑交予我。”

“怎奈何,這位至強者竟是師弟,你我之間若是交戰一場,便是手足相殘。怕是要讓師尊不悅,畢竟、你我之間是要相親相愛的。”

靈寶道尊剛剛擦拭了淚水,聽到師兄所有。連忙搖頭道:“師弟怎敢與師兄交手?就算沒有師尊之命,師弟也是極爲敬仰師兄的。師兄若是保他,那師弟定是收手。”

楚程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

他轉頭看向那名中年男子,發現對方同樣在看着自己,且神情古怪、又有苦澀。

最終中年男子苦笑了一聲,抱拳一拜道:“多謝道友相助,我絕不失言。只是,能否留下一座命碑,照亮城域。沒有此命碑,恐怕今後我等一旦離開千帆門,此地衆民會立即被凍固成冰塑。”

楚程頷首,開口道:“可以,只是屬於你的命碑,我必須收走。”

語落,一隻大手印從高空頓時撈向地面,將四根命碑從大地中連根拔起,在這一掌中被壓縮爲只有巴掌大小。

而後,四塊命碑隨着那隻巨大掌印消失不見。

“走吧,師弟。”

.......

神龍拉架,飛行雲霄間。有數十道身影,圍繞在四周。

花雨依舊漫天,當一個人有了習慣,那麼、難以輕易就改變。

這便是靈寶道尊的習慣。是以花雨落天,彰顯身份的尊貴。

只不過這一次,喊的口號再也不是靈寶帝尊,天上天下、無敵獨尊。

亙古至今,敢稱帝尊的人,皆是最強者。當靈寶道尊遇到了那一位後、便不敢再輕易妄言。

而是,仙主無敵、再世爲皇。

神龍拉架中,坐的再也不是靈寶道尊一人。還有他最爲敬愛的大師兄。

此刻,楚程正在閉目入定。四方喊聲,因靈寶道尊佈下的禁制、無法傳入他耳中。

當楚程拿去千帆門的四塊命碑後,便離開了那座城域,與靈寶道尊共同一行。

他在融入那四塊命碑,化作自身之命。

靈寶道尊坐在一旁,絲毫不敢打擾。就連喝酒也是小心翼翼的抿,吃蟠桃也是一點點的沾舔,生怕打擾師兄入定。

他們一行人,漫無目的地在虛空各處飛行。這一飛,便是一月。

如今的靈寶道尊,一切事都是聽從師兄之令。準備等待楚程神回後,再確定去除。

楚程閉眸的匆忙,甚至沒來得及說要去何處。

就在這時,靈寶道尊忽然聽到了一聲輕響。

這是睫毛輕眨的聲音,卻是細微入耳。“大師兄!你終於醒了!”靈寶道尊見此,連忙開口。

“可惜,這四座命碑竟是同樣只加了一成。還差七成。”楚程睜開了眼睛,搖頭輕嘆了一聲。

他沒有想到,一名涅淨後期強者的命碑,蘊含的生機之氣竟如此的稀薄。

“師兄,你要命碑作甚?”還有、師弟疑惑、若是師兄要他人命碑,當時爲何不直壓陣千帆門,而是要作爲條件,助他們擊退我。”

楚程搖了搖頭,道:“打打殺殺可不好。”

靈寶道尊一怔,狐疑的看了楚程一眼。

他沒想到,身爲極魔,竟說出這種話語。說是打打殺殺不好。

他的這位師兄,身上氣息血腥濃的逼人,殺了數不清的人。換作任何聽言,也只會認爲是在說笑。

“倒是忘了,你不是此座蒼茫的人。這神煌天分爲天之上、天之下。我凝聚命碑、就是爲了有資格、能夠踏足那天之上。”

忽然間,靈寶道尊臉色一變,開口問道:“師兄是想去那處亂地?”

楚程點了點頭,道:“不錯,我正是想去那處亂地,求證自己,以血路開闢前路之太平。只是如今我之命,還不夠濃烈,沒有資格踏足那裡。”

不知爲何,靈寶道尊此刻的臉色有些難看。

楚程見此,呵呵一笑道:“倒是忘了,未分給師弟命碑。這是爲兄的不對了,下一次、尋到其它宗門勢力,奪得了命碑,就全部交給師弟你。”

靈寶道尊搖了搖頭,道:“多謝師兄好意,只是師弟並不需要命碑,因爲我並未凝聚命碑。我臉色之變,是想起來不好的事,因爲師弟曾經在那裡待了整整六百年之久。”

“六百年?”楚程聽言也是一怔。開口問道:“你是說...你去過那一處天之上,你明明沒有命碑,爲何踏入?”

這很不符合常理,自天之上出現後。唯有命碑才能在那裡保證不會突然暴斃。

但靈寶道尊卻是在那裡待了整整六百年。

這實力是何等的強大,就連那裡的規則也難以奈何得他。

靈寶道尊一臉苦澀、苦笑道:“當年、在滄海鏡中、與兩名滅境大能聯手,謀劃一場局。爲的便是奪取執吝生死中的生之造化。”

“那一戰,極爲兇險,儘管我等料到了四凶之極很強,但畢竟遭遇了鎮壓封印無數萬年,且並不是整具身軀,就算再強,也有一定的程度。”

“但始料未及,那一戰、極爲兇險。一尊滅境大能幾近真正生死道消,若不是師弟及時施展佛門至法《梵天心譜》,那麼將自行身死道消。而我們也要被逐漸被一一擊破,成爲執吝生死中的一部分。”

“但關鍵此刻,師尊出現了。是師尊出手斬去了執吝生死,救下了我等性命。我等也順利的奪取了執吝生死中的生之造化,卻是哪想到、那兩人、竟是背信棄義。”

“在滄海大界崩潰之時,波及到我們性命時,約定好讓我施展大界傳送,一同離開滄海大界,卻是沒有想到、其中一人出手,將我推入傳送陣中,讓我離開滄海大界,而他們便可以多分一杯羹。”

“而後,我便出現在了那一處地。在那裡,只有永晝,卻是被血色鋪染,到處是都是血腥,到處都是血流,充斥着一股不祥。”

“這不祥,讓人心驚膽戰。到處都是浮屍。曾經親眼目睹一尊涅淨後期強者,在飛行中突然被一尊突然出現的怪物一口吞食,而後消失的無影無蹤,也見過一尊滅境大能與人對戰時,被一道雷霆生生轟斃,雖說不是真正的死亡,但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那裡,恐怖至極。當我來到那方天地,看到這一幕,便是想到了曾經的傳聞。”

“什麼傳聞?”楚程聽言,開口問道。

楚程點了點頭,對於天之上是當年陌塵葬骨之地,早有猜測。故而並沒有感到意外。

“你有大界傳送,理應到其它三座大界中,又爲何會還在滄海?又爲何不施展此陣、回到原本所在的蒼茫。”

靈寶道尊苦澀一笑,道:“這只是師弟我看之古籍、臨摹而成。算不上真正的大界傳送。其實師弟也想回去,畢竟這裡人生地不熟,還是家鄉好。怎奈何,只能施展一次。而我的道,也不過是隻能臨摹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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