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軒其實一直都是思考一個問題:“堂娜隱瞞了什麼?”
同伴皆亡,她已經失去了所有臂助,最好的選擇應該是原地不動,靜待時機。那麼,她在幹什麼?難道是發現了敵人的某些蹤跡。
這輛越野車的外觀雖然差,但動力部分是經過改裝的,司機的駕駛技術也足夠精良,所以能遠遠跟住堂娜的進口車,不至於被甩得無影無蹤。
“再往前走,基本就沒路了。你看你看,你女朋友的車折進前面那個路口,只要前行十五公里,就是一處幾十米高的斷崖。斷崖下則是一個冰雪彙集而成的寒潭。你最好提醒她一句,記得及時剎車……”
在越野車司機的嘮叨中,堂娜的車果然拐彎,進了那條斷頭路。
林軒仍然摸不着頭腦,只能勉強解釋爲堂娜的導航儀壞了,才把她引到這裡來。
“別說話,跟上她。”他皺着眉吩咐。
“好好好,跟上跟上,今天算我倒黴,攬了這種差事過來,拼命跟在人家屁股後面吃塵土。下次啊,這種事最好找別人,我算是不伺候了!”越野車司機並不買林軒的帳,仍然嘟嘟囔囔。
林軒氣得長嘆:“老兄,要怎樣你才能閉嘴?錢,好不好?”
他從口袋裡取出錢包,抽出兩張鈔票,挾在指縫裡:“現在我開始計時,只要你三分鐘裡別說話,這二百元錢就是你的。”
有錢能使鬼推磨,司機果然老實了,閉着嘴一聲不吭。
十五公里車程轉眼就到,這次林軒不再避嫌,而是吩咐司機將車開過去,與堂娜的車並排停放,距離斷崖邊大約三十步。
堂娜已經到了斷崖邊,正扶着一棵半枯的大樹向下望。
崖上風大,吹得人與樹全在簌簌發抖,似乎隨時都會樹毀人亡。
林軒探頭向下看,山崖立陡,高度在三十米左右,下邊是由四面石壁合圍成的幽潭。水潭直徑約三十米,呈不規則的長方形。遠遠望去,潭邊寸草不生,只露着黑魆魆的岩層。大致看,那水潭應該沒有遭受過人類的污染,水質清澈,一眼見底。
“爲什麼到這裡來?”林軒溫和地問。
“我不甘心失去他們,這不是我想要的結局,所以我接受不了。”堂娜咬着脣說。
她額前的發被朔風擰來擰去,但眼神依舊堅定專注,俯瞰着崖下的一切。
林軒微笑:“但那是既成的事實,你不相信,也改變不了真相。我覺得你實在是太累了,應該回去好好補一覺,等到心情恢復平靜了,再轉回頭來處理剩下的江湖雜務。”
江湖人,最應該明白“願賭服輸”四個字,只要是出來混,總有一天會還的。無論之前的戰績有多風光,一旦遭遇“時運不濟、命途多舛”的怪局,就會一敗塗地,毫無還手之力。
至少,林軒能做到“願賭服輸”,審慎地前進,在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後,獲得自己想要的成績。
“我想找到他們。”堂娜決絕地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這句話令林軒不解,因爲車子失蹤地點是在拉昂措,而此地距離那裡已經有幾十公里之遙。況且,彼處是深湖,此處是陸地,二者怎能同日而語?
“看這個——”堂娜舉起手裡的導航儀。
那臺儀器的尺寸比普通導航儀略大,金屬材質,屏幕被分爲左右相等的兩部分。此刻,屏幕上顯示着兩幅完全相同的地圖,地圖上各有一個箭頭正在緩慢移動,左邊的爲紅色,右邊的爲藍色。
林軒的聯想力超強,立刻明白這是兩隻追蹤器的信號接收儀。看那兩個箭頭的大概位置,正是斷崖左近。
“我本來想提早告訴你一些事,但又怕其中會有危險,弄不好會連累你,所以就沒說出來。在我們的三輛車子上,安裝着完整的‘黑匣子’衛星定位系統,受到嚴密的三防措施保護,設計之初,就綜合考慮了野外探險的最惡劣環境,其抗破壞能力達到了俄羅斯軍方摧毀實驗標準的上限。換句話說,只要它是處於自然狀態下的,就永遠不會損壞,而是忠實地記錄一切,續航可達二十四個月之久。所以,我只要打開接收器,就能發現它的信號。可惜的是,爲了確保它的穩定性,在最後的成品版中,開發者把它的視頻功能給關閉了,以確保其長時期的電力供應。”堂娜講完這一切,如釋重負。
以現代的通訊技術,堂娜所說很容易做到,而且“黑匣子”在航空系統中使用多年,效果非常好。
現在林軒才知道,自己錯怪了堂娜,以爲她瞞着自己進行什麼陰謀活動。
如果信號接收儀沒錯,那就證明它搜索到的兩個箭頭方位正確、軌跡吻合,兩輛車子已經由地下暗河到了斷崖這邊。
“如果阿里地區存在如此發達的地下水脈,實在是……複雜極了!”林軒感嘆。
“其實我也無法解釋其中的道理,但導航儀上如此顯示,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從昨天到現在,我一直在感慨一句話——天下的水脈都是相通的。”堂娜調整導航儀的亮度,兩隻箭頭緩慢移動的圖像看起來更加清晰。
毫無疑問,它們在動,就是證明失蹤的車子在動。
林軒再次望着斷崖下的深潭,如果他們運氣好的話,車子也許能從下面浮上來。鬼湖拉昂措與眼前的深潭,正好充當了一個連通器的兩端,彼端下去,此端上來,整個過程令人瞠目結舌。
世事奇妙,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
“我要下去。”堂娜決絕地說。
林軒嘆了口氣:“捨命陪君子,我陪你一起。”
堂娜點頭:“好吧,有你同往,我就安心多了。”
他們先在越野車四輪與地面接觸的地方下了錨樁,將車子死死地固定住,然後將車底的絞盤打開,把鋼絲繩扯出來。粗略估計,鋼絲繩長度無法到達斷崖底部,於是堂娜又從車上拿出身子,跟鋼絲繩系在一起。
“喂,你們要幹什麼?”陪林軒來的司機摸不着頭腦,不知道他們想幹什麼。
“我們下去,你在上面瞭望放哨。盯緊點,我懷疑這附近有大鷹的鷹巢——”林軒指着斷崖右上方盤旋的兩隻灰褐色野鷹。那種猛禽極具攻擊性,對於懸空的攀援者而言,是一種致命的威脅。
真正的聰明人,會未雨綢繆,把一切不安定因素消滅在萌芽狀態,以確保行動萬無一失。
那司機答應一聲,翻開後座,拎出一杆雙筒獵槍,低頭檢查子彈。
這不是林軒僱來的司機和車子,而是組織給他配備的應急人員之一,隨時聽命,配合他的行動。
“可以了嗎?”林軒問。
堂娜咬着脣,從車子的後備廂裡取出一個灰色的行李箱,掀開蓋子,取出一套黑色潛水服。
“喂,情況不明,暫時不要把潛水項目考慮在內,那太危險了。”林軒立刻阻止。以他的經驗,藏地很多無名的湖泊或海子都神秘莫測,水質成分、水下環境各不相同,就算是最有經驗的獵人和牧民,都不敢隨意地接近那些水源。
斷崖下的深潭看似平靜,誰知道下面會是什麼情況呢?
“我曾答應他們的家人,帶他們出來,就要完整地帶他們回去。就算死了,也要把屍體帶回去。我既然答應人家,就必須做到。這是責任,也是無法推脫的使命。”堂娜淡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