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並未穿透雪幕,也壓不倒風聲,在天地一片灰色之中,顯得單薄而沙啞。
林軒繞着求救信號出現的地方,繞圈搜索,很快就在繞第十圈的時候有所發現。布條出現之處,冰層的厚度與顏色都與別處不同,可見此處必有蹊蹺。
林軒拔出空沙贈予的寶刀復活之刃,向冰層上用力砍斫了兩下,那把寶刀威力驚人,幾刀下去,不亞於開山大斧的效果,立刻砍出了半尺長的冰槽。
“我們在……我在冰……冰層下面……下面……”一陣極度微弱的聲音傳入林軒的耳朵裡。
他側耳傾聽,確信那不是風聲帶來的幻覺,立即俯身,把耳朵貼在冰面上。一陣寒氣傳來,刺激得他額頭生疼。
“我們在冰層下……冰層下三米……”
這一次,林軒聽清楚了,的確是人的聲音,但聲音太模糊,根本分不清是男是女。
“是田夢嗎?是田夢嗎?我是林軒。”林軒提氣大叫。
“是……是我……是我,救我……”冰下有了迴應。
林軒精神一振,拋掉登山包,力貫雙臂,揮舞寶刀斫冰。冰屑四飛,不斷迸濺到他臉上,但他毫不在意,只想快點將田夢救出來。
據說,復活之刃是由上古精鋼混合了不知名天外神鐵製成,其硬度、韌性都是上上之選,就算是拿來當斧頭砍冰塊,都非常方便,而且在幾百次砍斫下,都沒有捲刃。也幸虧有這把寶刀,林軒才能迅速下挖了一米多,開鑿出一個一米長、半米寬的冰槽來。
現在,田夢的聲音已經能夠聽清了:“我在下面,是一個深約三米的冰洞,冰層覆蓋厚度約在一米至一米半之間。你當心,不要陷進來,這是一個穹頂形結構,一旦落下來,就很難逃離。”
林軒控制寶刀砍落的方位,又砍了十幾分鍾,終於在冰上鑿開了一道半尺長的縫隙。
田夢的聲音從下面清晰傳來:“謝天謝地,你終於來了。我就知道,你是不會放手不管的。”
林軒頓時感到無比慚愧,如果不是想通了一些事,及時將思路調整過來,意識到田夢出了危險,那麼,此刻他還執迷不悟於突然出現的冰樑,忽視田夢,導致後者繼續深陷死地。
“不要怕,我救你。”林軒繼續開鑿,將縫隙擴大至半米見方,之後便看到了疲憊地垂坐在青黑色石塊上田夢。
田夢仰着臉向上看,四目對視,目光交錯,兩人都有恍如隔世之感,既狂喜又悲涼,既痛楚又快意。
“對不起,我來晚了。”林軒說。
“不是你的錯,是我太一意孤行了。”田夢迴應。
“稍等,我垂下繩子拉你上來。”林軒馬上着手準備。按照登山常識,一條三米長的繩索就能解決一切,下面的穹頂結構無法攀登,必須藉助於外力,田夢才能脫困。
“不,林軒,等一等,我不重要,你先往這邊看。”田夢叫起來,並且伸手向右前方指着。
“什麼?”林軒二次俯身,但冰穴中光線有些暗,無法看清那裡。
“我的手電筒已經沒電了,你先扔一個手電下來。”田夢說。
林軒從登山包裡取出手電扔下去,田夢接住,撳亮手電,向右前方照下去。
冰穴裡的地面上只有很少的冰,其餘全都的青黑色的山石,也就等於說,冰塊在此地堆砌成了一個直徑八米、高度三米多的橢圓形冰屋子。
就在田夢身前的地上,有一個長度一米、寬度半米的石洞。石洞裡黑黝黝的,不知道有什麼,但林軒從田夢的痛楚表情推斷,田雨農一定在下面。
“是田前輩在下面,對嗎?”林軒大聲問。
“是,是我父親在下面。我之所以跳下來,正是因爲他在這裡。現在,我的生死並不重要,必須要救他出來。”田夢沉聲迴應。
她雖然強作鎮定,聲音裡卻已經透出了哭腔。
林軒衡量局勢,很顯然,他不能直接下去,甚至在這個形成穹頂的冰蓋上也無法隨意打樁,很可能將冰蓋鑿塌,導致大家全都陷落。
“那下面什麼情況?”林軒問。
“我父親墜落在大約三十米以下的位置,半身被死死卡住。我已經垂下繩索,但他的神智已經不太清醒,我無法喚醒他。”田夢迴答。
林軒立刻拿起對講機,準備向薩曼莎求救,但田夢馬上舉手,尖聲叫起來:“不要,林軒,不要向任何人求救,因爲之前我父親就說過,很多人因爲地球軸心的秘密而失去性命,他不要步那些人的後塵。他信不過俄羅斯人,甚至信不過任何人。所以,千萬不要通知營地那邊,那不啻於要了他的命。”
“那樣——”林軒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放棄營救。當然,如果正常情況,他在這裡的活動軌跡都會被通訊衛星拍到,然後原原本本地傳遞到薩曼莎的電腦裡去。他相信,只要薩曼莎看到自己遇險,就一定會派人來救。
田雨農太自私,總想獨佔秘密,結果就導致自己陷落而後援無人。
世界上如田雨農這樣的探險家數不勝數,所以,才往往有縱橫天下的探險家突然失蹤於某處,最終只剩白骨遺骸。
那些不給別人機會的人,上天也就不會再給他們機會了。
“好,我下來。”林軒說。
他在冰蓋上連續打下三個錨樁,呈等邊三角形分佈,距離缺口最近的一個樁打得最淺,畢竟要考慮到冰蓋的承載力和整體穩固性能。如果打得太深,損傷了冰蓋的筋骨,就會產生橫向的割裂現象,導致冰蓋大面積崩潰。
厚重的積雪會發生大雪崩,而性質不穩定的冰層也會發生大面積位移、塌陷等地質災害,給探險者帶來滅頂之災。
錨樁完成後,林軒在樁上纏繞繩索,緩慢搥下冰蓋。
實際上,那冰蓋最頂部到田夢所站的位置,垂直距離接近四米,赤手空拳的話,根本無法逃離。
林軒剛剛落地,田夢便一頭撲進他的懷裡,雙臂死死箍住他的腰,喉頭哽咽着,一個字都說不出話來。
“不要怕,有我在。”林軒低聲撫慰。
“你不來,我就算做鬼,也忘不了你。”田夢抽泣。
林軒更緊地抱緊田夢,一瞬間,心頭恍惚,似乎又回到了堂娜義無反顧躍入鬼湖的當日。如果那時候他在,也會這樣說,也會摟住堂娜,替她抵禦雪原上的一切風霜。
“一切有我,放心吧。”他輕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