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過程,林軒看過詳細報告,但該報告結尾沒有任何定論,只作懸而未解的疑案處理。
“此時此刻的情景,與昔日敬德山王消失時何其相似?”田雨農說,“後退無路,只能向前,前有懸崖而不得過——”
林軒閉目沉思,由蓮的種子想到當日敬德山王向斷崖中彈指的動作,腦中靈光一閃,陡地睜眼:“我明白了,這粒種子就是飛渡天塹的關鍵所在。”
在他看來,敬德山王不僅僅是彈指,而是將一件極爲細小的物品彈向了斷崖外面,可以判斷爲他就是將一粒種子彈了出去。敵人士兵不解其中之意,在白天強烈的日光下,只看到了敬德山王的動作,卻沒發現種子的存在。
田雨農的思想比林軒略慢,但也隨即想通了。
他珍重地將種子合攏在掌心裡,向對面眺望。
不知爲什麼,林軒心底冒起了莫名其妙的擔心:“山洞裡出現的女子是幻象,但幻象卻又是從山洞中出來並回到原處去。那麼,山洞裡還有什麼?幻象是怎樣產生的?”
“成敗,在此一舉。”田雨農低聲說。
林軒看得出,田雨農的精神非常緊張,兩腮的咀嚼肌因用力咬牙而虯結凸起。
“把種子給我。”林軒說。
田雨農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願意,但最終還是將種子送還到林軒手中。
那是一粒普通的種子,每到夏末秋初,蓮藕盛產區的大街小巷裡都有挑着蓮蓬叫賣的人,而蓮蓬中所存的,就是蓮種。
在植物學上,這種東西屬於長命種子,無休眠期,只要老熟,可隨採隨選隨播,也可隔若干年、幾十年乃至幾百上千年,都可用作播種繁殖。在中國的植物繁衍史上,曾有科學家自漢墓中取得儲存千年以上的蓮種,剝開培育,幾周後就長出了發育良好的胚芽,並在實驗室中生長開花。
據有效記錄顯示,中國柴達木盆地、遼寧省盤山、天津北大港、山東省墾利、廣饒及河北省滄州等地都曾發現了古蓮的種子,而在日本的北海道、京都等地的植物研究所中,數千年、上萬年古蓮種子復甦生花的例子更是不勝枚舉。
如果將一粒種子拋出能換來遍地蓮花的話,那已經接近於神話。
林軒不清楚敬德山王是怎樣做到的,但對方在懸崖邊留下了這粒種子,必定另有深意。
“別猶豫了,動手吧。”田雨農說。
“穿過幻象,還剩什麼?”林軒輕聲問。他問的是田雨農,但更重要的卻是向自己的心提出質詢。
他不喜歡幻象,因爲剛剛那“空”的女子險些讓他墜入無底深淵。
“幻象是空的,穿過幻象,當然只能得到空氣。”田雨農回答,“我們不怕任何幻象,必須越過懸崖,進入對面山洞。”
林軒伸出另一隻手,在空中由慢至快揮動。手是真實的,但當手的動作越來越快,他的眼睛裡便出現了掌影的幻象。
“幻象肯定是空的,如果產生幻象的世界也是空的,我們該怎麼辦?”林軒再問。
田雨農答不上來,因爲這是個“無限追溯本源”的問題,就像科學家探究人類的進化歷史那樣,當倒推至“細胞產生於水中”這一階段後,已經是僅限於想象式推論,查無真憑實據了。
“最起碼,那山洞是真實存在的。我確信,由那裡就能進入地球軸心。”田雨農斬釘截鐵地說。
林軒低頭看着種子,想到近代禪宗高手對柴陵鬱禪師那首著名偈子的解釋。
“我有明珠一顆”是比喻人人皆有佛性,心中佛性,比明珠更珍貴;“久被塵牢關鎖”,是指因妄想執着不能證得,真正的思想被闇昧矇蔽;“今日塵盡光生”是指終於明心見性,大徹大悟,將一切混沌意識全部剝離,露出智慧本心;“照破山河萬朵”是指佛性擺脫障礙,真實表達自己,教導世人去發揮真心的無窮妙用,用仁慈和智慧照亮全世界,讓所有受苦受難者都能脫離苦海,輪迴重生。
這種大情懷,只有心地善良、胸懷錦繡的高僧大德才能悟到。
他不再開口說話,而是平心靜氣,閉目養神,長達五分鐘。之後,他睜開眼,右手食指發力,將種子彈向懸崖之外。
種子飛出,劃了一道優美的拋物線之後,便無聲無息地墜下了深淵。
田雨農向前探身,視線追逐着那迅速消失的種子,臉上露出失望之色。
懸崖之外,沒有任何反應,更未出現秘密資料上談及的“蓮花萬朵”。
“那資料是假的,組織獲得的消息有問題。”田雨農回身,慢慢抹去臉上的悵然苦笑,決絕地指向對面山洞,“我必須去哪裡,無論有多困難。”
林軒皺眉:“發誓是沒用的,田前輩,還是冷靜下來,慢慢考慮擺脫困境的辦法。”
當下,如果不能越懸崖而過,就只能尋路下探,至懸崖底部,看看有沒有其它生路。以林軒的飛縱之術,是不可能到達三十米距離的,所以他不會盲目冒險。
“下去。”田雨農做了決定。
林軒苦笑一聲,沒有迴應。
藏地羣山之中,多的是狹深山隙,有的深達數百米,有的則根本是深不見底,永遠都沒有盡頭,彷彿能一直分裂下去,數千米,數萬米,甚至直至地球的另一端。山隙之中,又藏着各種僵而不死的毒蟲猛獸、殺人於無形的劇毒植株,下探者只要決定了方向,就踏上了一條九死一生的險路。
這也是大陸內地山隙廣遭曝光而藏地山隙從未露面的真實原因,即使是富有經驗的藏地、尼泊爾導遊們,也很少冒着生命危險去做這樣的事。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若不珍惜,分分鐘都會命喪黃泉。
“如果真的想向崖下去,你最好留給我一些話,我將來好向田夢交代。”林軒說。
此時此地,雖然希望渺茫,但他依舊沒有失去最終信心。
“嗯,你以爲我此行必死?”田雨農大笑。
林軒若有所思地點頭。
田雨農轉身,猛地折腰,頭下腳上地貼着懸崖邊倒掛下去,只留小腿以下的部分在懸崖上,而他的膝蓋則牢牢地卡在懸崖上,作爲全身重量的轉軸點。
這是中國古代輕功中“珍珠倒捲簾”與“倒掛金鉤”相結合的另一種功夫,以田雨農的智慧,舉一反三、觸類旁通是相當容易的事。在這種情形下,他能很輕鬆地觀察那鐫刻在懸崖上的蓮花圖案,仔細發掘那上面的一切細節。
果然,五分鐘後,田雨農的聲音從崖下傳來:“林軒,你有沒有從這蓮花圖案上聯想到一個人——不,不是一個普通人,而是一位在藏傳佛教中有着至高無上的地位的高僧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