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沒有意識到,文華酒店是個很詭異的地方,每一次有怪事發生,其上空的雲彩都會發生變化。”魏夫人說。
林軒一怔:“不好意思,這個我真的沒有注意過。”
魏夫人微笑:“這有什麼呢?你畢竟有自己的工作在身,就像紫綰那樣,傾畢生之力去做一件爲了全人類、全世界而奮鬥的大事,這是最有意義的。關於你們的組織,我也略知一二,與‘桂花將軍’和‘零號’等人有過幾次接觸。你們所做的工作,比亞洲任何一個國家裡的任何特殊機構所做的都更具前瞻性,毫無私立,爲天下謀。在這一點上,很多江湖前輩們都對你們非常讚賞。知道嗎?你們組織每年都會受到超過一億歐元的民間贊助,這些錢正是出自江湖前輩之手。”
外面起風了,風捲枝葉,颯颯作響。
聽到風聲,魏夫人似乎有些走神,連着向窗外看了幾眼。
“有人來?”林軒只問了簡單的三個字。
人,既包括朋友,也包括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
“沒錯。”魏夫人微笑,“是那位煉刀術高手要來,我所有的暗線都已經收到消息,最壞的估計一小時內必到。”
林軒的神經瞬間繃緊,如果那敵人趕來,正是他爲“一號”報仇的機會。
“好極了。”他說。
魏夫人搖搖頭:“小林,你想錯了,這不是報仇的機會。”
林軒不解:“爲什麼?”
魏夫人指着沙盤中那些零星佈下的黑白棋子,若有所思:“這已經不是一對一殺戮的年代,不戰而屈人之兵纔是最高明的戰略戰術。”
林軒調整思路,以使自己能夠跟上魏夫人要表達的意思。
“這是一盤大棋,世界上的正義一方最終的目標是要消滅邪惡,反之亦然。如何做到徹底乾淨地消滅邪惡?那麼古人已經爲我們指出了方向,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現在,我們就是要通過種種蛛絲馬跡,把敵人最大的頭領牽出來,一刀斬之。就在這個沙盤上,我能感知到他,並且不斷對他進行追蹤,剪除他的黨羽,掃蕩他的巢穴,逼他現身。這個人,我們現在已經達成了共識,就是傳說中的‘大帝’,對不對?”魏夫人說。
林軒點頭,事實的確如此。如果能跟魏夫人聯手,就多了一份勝算。
魏夫人用指揮棒指着沙盤,低聲說:“小林,天機不可泄露。我不知道該怎樣向你解釋‘諸葛孔明八陣圖’的內部運行結構,但請你相信,我一定不會信口開河。”
林軒是個聰明人,馬上領悟到了魏夫人擔憂的是什麼:“魏夫人,只要您指出了方向,安排我怎樣做,那都不是問題。”
這一戰,以魏夫人爲帥、林軒爲將,所以必須先理順次序,才能輕裝上陣。
以林軒今日的身份與成就,魏夫人已經不好意思直接指揮他,所以他主動提出來一切以魏夫人馬首是瞻,則魏夫人就會比較容易安排自己的計劃。
魏夫人微笑:“好,那我就不客氣了。春秋戰國時期,刀劍在戰爭中起着重要作用,各國的鑄劍技術迅速發展,其中尤以吳越地區爲代表。吳越之劍製作工藝先進,形制合理,劍質優良,總體水平高於其它各地。干將、莫邪以‘煉刀術’成名,將這種異術與‘弒君’結合在一起,而“弒君”是春秋時期存在的史實,那是春秋戰國諸侯羣雄激烈紛爭的歷史背景所決定的。近半年來,我從八陣圖中得到啓示,‘大帝’此來,也是帶有一種‘弒君、奪帥’的妖邪氣勢。當今天下,已經沒有‘君’這種身份的人,所以我判斷他的意圖應該是爭霸天下,奪取‘地球軸心’,做地球的主人,因爲那是一個比任何國家的‘君’更爲偉大的角色。”
林軒不禁動容,暗自佩服,只有魏夫人那麼聰明絕頂的女子,才能將這種自古至今、借古喻今的複雜關係理順明白。
得“地球軸心”者必能掌控地球,這也正是各方勢力之前齊聚藏地雪山的主要原因。
魏夫人繼續說下去:“小林,要想了解‘大帝’的思想,就要讀懂八陣圖和陰陽五行。陰陽是宇宙的基本法則,宇宙間一切事物都由陰陽相互作用而產生。既然一切事物都由陰陽產生,那麼五行作爲一種實質性的事物形態,它的產生來源也不會例外,也必然由陰陽爲基本材料生成。馬王堆帛書《易》中有這樣的句子——故易有天道焉,而不可以日月星辰盡稱也,故爲之以陰陽;有地道焉,不可以水火金土木盡稱也,故律之以柔剛。所以說,金、木、水、火、土這五行每一行的本質都是陰陽剛柔……”
林軒頻頻點頭,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組織內部缺少的就是對“大帝”的人性剖析與精神分辨,而只偏重於既有的事實情報。
“陰陽怎樣生化出五行?那就是《易經》中的八卦。乾、坤、艮、兌、離、坎、巽、震這八個經卦,又構成六十四個復卦,它們都有各自的五行性質:震爲雷的性質爲木,位於正東方;兌爲澤的性質爲金,位於正西方;離爲火的性質爲火,位於正南方;坎爲水的性質爲水,位於正北方;坤爲地的性質爲土,位於西南方;艮爲山的性質爲土,位於東北方;巽爲風的性質爲木,位於東南方;乾爲天的性質爲金,位於西北方。港島作爲地理位置獨特、歷史沿革複雜的城市,其城市構造正是符合易經八卦的原理。正因爲其‘在理’,所以它命運綿長,地位穩固,成爲今日的東方之珠……”
在魏夫人的講解之中,林軒再次俯瞰港島沙盤,感覺一切場景佈局都有了新的變化。
之前,他“看山只是山,看水只是水”,眼中的一切都是固定不變的,與普通人看到的沒有什麼兩樣。如今,他“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眼中一切變得似是而非。
二戰之前,港島還只是個不起眼的小漁村,因殖民主義者駕駛輪船抵達,港島漸漸成長爲一個萬國貿易之城。彼時,亞洲版圖上跟港島位置類似的漁村何止千萬,但唯有港島存活下來,無論西方列強的炮火多麼猛烈,都沒有將其夷爲平地,相反卻助長了它的風采。
昔日才女張愛玲的一部《傾城之戀》就是以港島爲核心,講述了富家公子與民間棄婦的傳奇愛情。
很多世人都說,看不清《傾城之戀》背後隱藏的另一層深遠意義,但如今林軒已經懂了。那個故事只能發生在港島,因爲正是港島“陰陽交融、八卦和諧”的地勢特點,才孕育了那樣一部經典文學作品。
同樣,港島的金融、電影、文化、商貿等各個行業,也同樣是得益於港島的“勢”,在“天時、地利、人和”這“三才”之中牢牢佔據了“地利”這一條,從而蓬勃發展,一飛沖天。
“從八卦中看到,離爲火位於正南方,坎爲水位於正北方,震爲雷位於正東方,兌爲澤位於正西方,在這幾個方位中,同五行中的火位於南方,水位於北方,木位於東方,金位於西方的定位是一致的,雖然八卦的性質屬性是以五行的性質屬性爲標準劃分的,但這種劃分在充分地說明了八卦的性質和五行的性質有了一種和諧的溶合,特點是八卦中的離火和五行中的南方火同爲一物,八卦中的坎水和五行中的北方水同爲一物,五行與八卦中的水與火兩項基本屬性具有的同一性,絕對不是偶然因素的巧合,而在表明它們之間有着必然性的關係。水與火絕對是不能融於一體的,是絕對的對立關係,如同我們人類世界中的正義與邪惡。在我自身的意識形態中,正義必將戰勝邪惡,熱火永遠能燒盡黑暗。過去,我經歷過很多事,有幾次跟死亡擦肩而過,但我始終堅信這一點,因爲這是我們華裔的江湖之所以能永遠存在、健康發展的根基……”
林軒聽到魏夫人如此講述時,心裡漸漸變得光明而溫暖。
華裔江湖數千年的發展歷史表明,只有正義之士、正人君子纔有資格掌管天下,所以自古至今每個人的發展規律都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而從來沒有一個盜賊、流寇、囚徒、惡徒成爲廟堂之上的九五之尊。
“小林,剛剛我所說的,一定讓你想到了‘大帝’。他的出現,使港島上空籠罩的祥和之氣被全盤擾亂。那麼,也就是說,他的加入,使得港島的陰陽比例嚴重失調,陰急劇增加,而陽相對減少。這樣一種‘氣’的變化,馬上表現爲港島女性的新聞、成就、糾紛、出頭事件成倍增加,已經佔據了港島各大媒體的大部分版面。與之相對的,港島的男星、男人們偃旗息鼓,全都北上大陸發展。即使是在政治舞臺的層面,女性的掌權者也有大大增加的趨勢。同樣,我們向港島以外看,在世界範圍內,也有越來越多的女性掌權者嶄露頭角。這正是陰陽失衡的表現,與歷史上的後宮禍亂、武曌登基是同樣一回事。”魏夫人的表情越來越嚴肅。
她手中的指揮棒一直在沙盤中劃來劃去,所到之處,留下一個又一個陰陽魚的圖案。
對於這一點,林軒深表贊同。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最遙遠的母系氏族社會是相當穩定的,由女性掌權,男人沒有決定權,只有服從。後期,該社會形態崩潰,男性奪權,壓倒女性。於是,從夏、商、周到春秋戰國,戰爭四起,生靈塗炭,一直延綿至今。如果今日陰陽失調,重演異性奪權那一幕,則更重大的災禍、更慘烈的戰爭一定會隨之爆發,甚至令地球毀滅。如今,新聞媒體上曝出的各種殺夫案、通姦案正是女性世界異變的前兆。當女性思想意識覺醒,不再甘心做男人的附庸,這種強烈衝突就開始了。
“八卦是由陰陽產生,陰的性質爲黑暗寒冷,其基礎性的形象屬性體現爲水,陽的性質爲明亮炎熱,其基礎性的形象屬性體現爲火,陰與陽之間的不斷相互作用,先生化出四象,再生化出八卦。八卦是由陰陽爲原始材料生成,這就是說,八卦中金、木、水、火、土的五種性質事物,全部都由水與火兩種性質爲基礎,再經過相互作用後的產物。陰陽的水與火和五行中的水與火、八卦中的水與火同屬於一樣的屬性,由此可以說,五行的產生來源,必定來自於陰陽,陰陽不但是生化八卦的母體,同樣也是生化五行的母體。這種道理,其實也是老子在《道德經》裡闡述的宗旨。八卦中的不同性質,是以四象爲基礎,在每一象上再另加一陰或一陽而生成,而四象則由陰陽相互變化而產生,成爲陰陽運動變化規律中的四個標定點。四象有東、南、西、北的分屬,少陽歸屬東方,形象爲青龍,性質爲木;太陽歸屬南方,形象爲朱雀,性質爲火;少陰歸屬西方,形象爲白虎,性質爲金;太陰歸屬北方,形象爲玄武,性質爲水;如果將四象與五行相比較,就會發現雙方有非常多的相同之處,五行木歸東方,火歸南方,金歸西方,水歸北方,土歸中央,四象只比五行少了一箇中央方位。而這一個最重要、最核心、最具領導地位的‘中央方位’,就是如今‘大帝’爭奪的焦點……”
魏夫人在說了上面這一大段之後,面容略顯疲憊。
窗外的風停了,但烏雲漸漸聚攏過來,淅淅瀝瀝的雨轉瞬即止。
這是一個不祥之兆,因爲林軒很明顯地感覺到,原先燦爛明亮的世界裡不知不覺就多了一種無形的肅殺之氣。
殺氣就是命令,他已經在不動聲色之中做好了反擊的準備。
那一擊,必將石破天驚,將“大帝”已經延伸到港島的指爪瞬間斬斷。
林軒沒有開口,保持着久久的沉默。
正如昔日新文化運動時期的文學巨匠魯迅先生在《紀念劉和珍君》一文中所說的:“慘象,已使我目不忍視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聞。我還有什麼話可說呢?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無聲息的緣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這一次,林軒深知,如果不能在反擊之中消滅“大帝”及其黨羽,那麼,組織就會被敵人一舉擊潰,全軍覆滅。
生死存亡,在此一戰。
林軒確信:“我已經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