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伯伯,其實我一直都很好奇曼姨和黛雲阿姨以前在霓裳麗影時的生活,她們,就跟剛纔我在外面看到的那些女人一樣……”白姝安突然漲紅了臉,竟不好意思繼續。
“你說的是陪酒,接待客人嗎?”劉雲河卻大大方方地直接說了出來。
“如果我告訴你,我們這裡曾經不做那些生意,恐怕你不會相信。但是曼音和黛雲因爲各有所長,的確與其他舞女的工作略有不同。
關於黛雲的過去,其實我不是很瞭解,一來是因爲她自己一直諱莫如深,二來是黛雲來霓裳麗影時我還只是個領班,當時是前任老闆親自接待的她。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黛雲身上一定有着不爲人知的故事,否則的話,像那樣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又怎麼會到這裡來謀生……”
劉雲河深望着酒杯的溫和眼神漸漸變得迷茫,彷彿突然清晰看到了當年那抹絕世獨立的卓然身影,過了許久,才從回憶抽離出來,喃喃地繼續:“黛雲不僅貌美,舞技更是獨樹一幟。在霓裳麗影,乃至整個雲城,除了夢嫿以外,無人可比。
作爲霓裳麗影身價最高的頭牌舞女,雲城上流社會最風靡的交際花,她可不是隨隨便便地就會答應給人家陪酒,哪怕是共舞,也需要徵得她本人的同意。
當然了,來咱們霓裳麗影消費的都是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基本上,頭牌舞女都有自己固定的常客,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劉雲河雖說的簡要,白姝安卻已聽得十分明白,她遲疑片刻,聲音尚有一絲顫抖,卻仍舊穩穩地說出了口:“那劉伯伯知不知道,在黛雲阿姨的這些常客中,究竟有哪些有頭有臉的人物?”
劉雲河突然沉默下來,溫和的臉上拂過一陣寒霜,原本迷離的眼神變作沉痛哀傷,過了許久,才稍稍緩了緩,啞着嗓子低低說道:“不瞞你說,那些人有的已經落馬,有的正身居高位,姝安,我是爲了你着想,纔不能向你具體透露。
你應該知道,當年黛雲突然被刺,女兒也離奇失蹤。黛雲死得不明不白,但是兇手卻一直沒有伏法。舞女被刺,有些人當做笑話來談,也有些居心叵測之徒甚至覺得大快人心……
當年的這樁血案,警方一度調查了許久,卻一直沒有結果,其實跟黛雲的特殊身份有着很微妙的關係。
哎,現在雖然已經過去了那麼久,但是相關的人依然很忌諱再談起這樁事情。”
母親被刺、女兒離奇失蹤,這就是當年她被大家安排的結局!白姝安突地胸口一緊,一顆心開始狂跳,她不敢再向劉雲河作任何試探,生怕再多說一句,就會被他看穿自己的心事,只端起原本握在手中的高腳杯,大口地喝着橙色飲料。
杯中見空之後,又擡眸看了看深色的窗外,打算託辭回去。
劉雲河似乎已經看出了她這些舉動的弦外之音,便耐心地詢問她是怎樣到達市區的,知道她是一個人駕車而來,便望了一眼窗外無聲飄舞的雪花,熱心地說:“從這裡到洛園還要經過一段山路,雪天路滑,你一個女孩子家,獨自駕車回去太危險了,還是讓我派人送你回去的好,至於你的車子,可以明天叫司機來開走。”
在劉雲河的一再堅持下,白姝安也不好推辭,便由周生一路駕車護送,一直平安到達洛園大門口爲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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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雲城郊外青家一幢頗爲豪華的臨湖別墅中。
一身便服的青宴正端坐在樓下大客廳裡,一手拿了報紙閱讀,另一邊茶几上放着一杯香氣嫋嫋的鐵觀音。
從花園外面的鐵門中傳來一陣門鈴聲,不一會青家的老管事福伯應聲前去開門。
花園裡幾聲尖銳的狗吠,將幾人細碎的交談和疾步進門的聲音一一掩蓋,過了好一會兒,待狗叫漸漸平息,青宴纔不耐煩地朝外面喊道:“福伯,是誰來了?”
“奧。沒事,是有人敲錯門了。”回答他的不是福伯,卻是自己的妻子沈素芬,青宴心生疑惑,騰地從沙發中起身,徑直走到窗口,模糊看到兩個熟悉的人影正打算從鐵門處離去。
“什麼人,給我站住!”沉穩而極具氣勢的一聲怒吼,令正欲跨步出門的兩人突然僵身頓住。
青宴邊說,邊疾步走出大廳來到長廊上,發現那兩個回身的影子居然是子墨和如林,疑惑頓解,冷毅的方臉上射出兩道兇狠的目光,嚴厲地問:“青宇呢,他人在哪裡?”
那兩人在門口躑躅片刻,終是慢吞吞地走到了青宴的眼前,眼神閃爍不定地朝長廊的另一頭瞟了瞟。
青宴已經會意,凌厲目光當即掃向那一頭,只見妻子沈素芬只穿了睡衣,身子瑟瑟發抖地站在一側,卻唯獨沒有看見福伯。
青宴二話沒說,就大步轉身,掠過沈素芬的身體,徑直往後門的臺階上走去。
他才走出幾步,身後的衆人像是遭遇了突發災難一般,一起急切慌亂地追了上來。
此刻他的眼神已經瞥到,福伯和一個男傭正一人一側架着頹廢消瘦的兒子十分吃力地爬着樓梯。
一股壓抑許久的怒火突然竄到胸口,這個逆子,這個到處惹事、壞他青家聲譽的敗家子,今天居然把自己搞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還有臉回來……
猛然前進的身體正欲上樓,卻被瘋狂跑上來的妻子沈素芬用兩隻手緊緊地扣住,苦苦哀求着,“他都已經這樣了,你就不要再打了,有什麼話不能等他醒來好好說嗎?”
青宴長臂猛地一揮,意欲甩開妻子的束縛,卻被之後趕上來的兩個年輕人再次壓住,他怒吼一聲,氣憤地嚷道:“都是你,都是你這個軟弱的慈母,才害得我們青家出了這樣的敗家子,今天我要是不好好地收拾他,以後還怎麼有臉去面對洛大哥。”
沈素芬已經聲淚俱下,被丈夫這麼一指責,更是淚如泉涌,略微發福的身體不住地顫抖着,連細軟的聲音也跟着顫抖:“是,一切都是我的錯,可是你現在就算把他打死也於事無補啊,事情的真相還沒了解清楚,好歹也等他醒來,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我們就這麼一個兒子,算我求你了……”
沈素芬那哀泣的樣子幾乎已經可以感天動地,連身後的子墨和如林聽了,都覺得不忍心,終於子墨沉不住氣,幫着勸說:“是啊,青叔,宇這幾天自暴自棄,幾乎沒有一刻不是在懺悔,我看他是真的知道錯了,您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知子莫若父,我們這些兄弟都知道,青叔您是個嚴父,宇一向都是很敬畏您的,這次他雖然有錯,要處罰他,也不急在這一時啊,您還是要保重自己的身體要緊,千萬不要氣壞了身體。”
青宴的雙手被他們三人縛住,滿腔的怒火又經他們一通勸說,的確已經平息不少。
此刻眼睜睜看着福伯他們把人事不知的兒子拖上了樓,心中沉沉一聲嘆息,畢竟那是他唯一的親生兒子啊,這十來天裡,自己故意不聞不問,不就是指望着他主動回來承認一下錯誤,他也好給兒子一個臺階,再去找洛天齊說說情,這樣就能把事情給了了。
誰曉得這回兒子像是動了真心,竟然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這個不成器的傢伙怎麼跟自己竟是沒半分想像。
心中雖有氣憤,更多卻更是難受,側臉忿忿望了一眼妻子,那其中有怒意、有埋怨更有未可明知的遺憾……
身後三人見青宴的怒氣好似消了許多,就漸漸鬆了手。
青宴一把掙脫了他們的束縛,卻是反身回了客廳。
沈素芬感激地將兒子的兩個小兄弟送到門口,回頭急急往二樓兒子的房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