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骨的疼痛慢慢的從身體裡散去,似乎有一束溫暖的光照在她身上,林清婉的眉眼慢慢舒展開來,腦海中已經淡忘的記憶一一浮現,清晰無比的讓她回憶起自她記事以來到二十五歲的所有記憶。
而以這五年來的記憶最爲清晰。
林清婉慢慢的睜開
眼睛,觸及身下的沙發,這才知道自己回來了。
她一時有些恍惚,擡頭便看到半空中飄着的兩個人。
一人寶藍色圓襟,面白淡須,資質貴雅,立在那裡就如同青竹立於石間,青松傲立於崖上。
旁邊則站着一白衣白鬍子的老道。
林江看見林清婉醒來便微微一笑。
林清婉慢慢回神,連忙起身行禮,“多謝兄長不,是林大人。”
林江雙腳落在平地上,伸手虛扶道:“這十年來你我雖不相見,但你視我爲兄,我亦將你當做妹妹,雖然交易已結,但情義卻未曾消散,林姑娘若不介意,還是叫我一聲兄長吧。”
林清婉做了十年的婉姐兒,這一時半刻的確不能從她的角色上脫離出來,對林江也多了兩分孺慕之情。
她便彎腰拱手行禮,“兄長!”
林江就笑着扶住她的手,笑道:“妹妹不必多禮。”
林清婉下意識的去看屋角,沒發現沙漏,這才後知後覺的去看掛在牆上的時鐘,待看到上面的時間,腦海中的記憶便清晰的浮現。
今晚她一直待在醫院到九點,守着祖父輸液完後才離開,結果纔回到家就因爲乏極躺在沙發上,然後她便靈魂出竅,看到了林江和白翁。
倆人告訴她,她即將暴斃,地府的鬼差應該已經拿了令來勾她的魂,而林江可以爲她續命,只要她願意隨他去往他的世界,照顧他的女兒長大成人。
林清婉覺得很玄幻,還以爲自己是在夢中,但她很快就發現不是了,即便夢境再詳細,也不可能有林江給她看到的這麼詳細。
所以她這一走就是十年,再回來時就在自己離開的節點上,想起林江承諾她的會讓祖父病痛全消,她不由微微焦急,雖然很晚了,但還是忍不住問:“兄長,不如我們現在去醫院?”
林江也不便在此界多加停留,點了點頭,與她一起往外去。
樓道里有電梯間,林清婉有些恍惚且笨拙的去按按鍵。
這個世界的時間並沒有前進,她走時是何節點,回來時也是那個節點。
可她的魂魄畢竟在異界生活了十年,那還是一個遠離現代科技的古代,哪怕林江將她在這個世界的記憶全部翻出來,讓她在腦海中重現了一遍,她的身體還是一時沒緩過神來。
她這個世界的土著尚且有些懵,更別說兩個完全是異界成長起來的神仙了。
不過林江落落大方,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好奇,白翁也摸着鬍子興致盎然的看着外面。
兩人都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上次來接引林清婉便來過一次,但那次林江滿腹心事,白翁也沒心情多停留,自然沒感受到現代社會的不同。
但現在兩人卻不由感嘆這個時代的人的偉大,他們不修仙,卻也能上天入地,不用馬與法力也能走得飛速。
林清婉出了小區,招手叫來一輛出租車,林江和白翁倒是不用坐車,她卻是個凡人。
她打開車門坐進去,本以爲林江和白翁也會上車,她便特意坐在了副駕駛座上。
誰知道林江和白翁卻施施然的飄上了車頂,盤腿坐在上面看風景,過了好半響才飄進車裡坐好。
林清婉通過後視鏡看他們進來,微微鬆了一口氣,與林江在後視鏡中對視一眼,忍不住微微一笑。
這下換司機看她了,本來他還想玩笑幾句,卻見她看着後視鏡的眼睛卻是有焦點的,好似後面真坐了人一樣。
司機不由打了一個寒戰,身子一虛,差點一腳踩下剎車。
這裡離醫院也就三十分的路程,司機幾乎是強壓着回頭的衝動心驚膽戰的開車到醫院的。
林清婉一下車,他便一踩油門,車子飛速的離開。
白翁不由抱怨,“這人也太心急了些,差點便碾到我了。”
雖然他是神仙,不會受傷,可被撞一下的體驗還是很不好。
林清婉只能安撫他,“天色已晚,他着急回家也是人之常情。”
一人兩仙走進醫院,林清婉駐足回憶了一下,在腦海中清晰的回憶起祖父所住的病房,這才快步而去。
此時已是深夜,醫院的病人們大多睡了,只有一些還在值班的護士還在走動,在各個病房裡巡查,給需要輸液的人打針。
林肅所住的病房環境還不錯,是個單人間。
林清婉悄悄地推開門進去,卻聽到林肅住的是單人間,環境還不錯,林清婉悄悄地推門進去,就聽見祖父壓抑的低低的哀痛聲。
她腳步一頓,便飛快的奔上前去,就見祖父正捂着腹部側躺着,因爲疼痛,正“啊啊”的低聲叫着,以期減弱些許痛楚。
林肅正緊閉着眼睛忍痛,恍惚間聽到動靜,只以爲是護士來查房,他想忍住不再叫,卻很快被一雙手給握住,他立時反應過來,睜開眼睛去看。
就見林清婉滿眼擔憂,眼眶都紅了,一副要哭的模樣,他便忍不住扯了一抹笑,狀似輕鬆的問,“你怎麼又回來了?”
林清婉的眼淚忍不住成串的往下落,握緊他的手問,“爺爺,您疼得厲害嗎?怎麼不叫大夫,讓他們給您止痛。”
“不是疼得很厲害,”林肅粗粗的呼吸了兩聲,然後笑道:“那止痛藥打多了不好,爺爺還想多陪你一段時間呢。”
林清婉忍不住淚崩,握着他的手泣不成聲。
林肅疼得頭上冒汗,手微微顫抖起來,但還是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的腦袋,就和小時候她闖了禍,一臉倔強跑回來時他又氣又心疼的拍她一樣。
林清婉擡起朦朧的淚眼,扭頭去看林江。
林江站在林肅面前,最後看下白翁。
白翁抽了抽嘴角,上前施法。
林肅順着林清婉的視線看去,見那兒什麼都沒有,不由眉頭一蹙,問道:“清婉,你在看什麼?”
林清婉回過頭來,握緊他的手笑道:“爺爺,一會兒你就不會疼了。”
林肅正要說話,便覺得周身暖洋洋的,因爲疼痛一直睡眠不好的眼皮漸漸沉重起來,他沒來得及說話便頭一歪睡了過去。
林肅是胃癌,因他年輕時吃過不少苦,現在年事已高,身體各種機能都衰敗了,胃癌帶給他的折磨便更重了。
爲了不讓孫女難受,他一直強忍着疼痛,只有在實在忍不下去時纔會發脾氣。
林清婉知道他難受,更知道他牽掛她,所以在林江和白翁找上來,說她將命不久矣,就要暴斃,可以爲她續命時她才那麼孤注一擲。
她絕對不能讓祖父白髮人送黑髮,要不是白翁說續命太過痛苦,一旦熬不住便會魂飛魄散,她是一定要想辦法給祖父續命的。
林清婉熬了兩次,一次是跟着林江去異世,代替他死去的妹妹,重生後照顧他的女兒。
那一次,她才知道續命的疼痛足以摧毀一個人的意志,要不是時時念着在病房裡的祖父,林清婉都未必能熬過去。
所以回來後她纔沒有提給祖父續命之事,林江是不想她後悔,而她也不敢去冒這個風險。
祖父向來豁達,從不強求生命,且他的身體不像她的,重生的痛苦只會更甚。
林清婉怎麼捨得讓他去受那樣的苦?
所以白翁只要消掉他身上的病痛,她便很心滿意足了。
白翁不用給他續命,只要提高他身體的機能,並將胃部的病變治癒,讓他不再承受病痛之苦就行。
這可比林江逆天改命要容易得多,他不需要付出太多,林肅也不必忍受身體與靈魂重塑之苦。
至於他能不能多活一段時間,活多久則要看地府的生死簿了。
生死簿上的時間並不是不可改的,有的福壽綿延之人,若是作惡,那便會損福報,一般的多是死後清算,留作下世懲罰,但若做大惡,生死簿上就會顯露,主動減去其壽命,有的立時暴斃也是有可能的。
除此外,還有橫死之人,這類人多是陽壽未到,卻遭遇橫禍死亡,人一死,就算生死簿上還有陽壽,也是會清零的。
所以生死簿上的時間並不是一成不變的,它機敏得很,會隨着各人的作爲而改。
要不是林清婉下一刻就要死,且命格怪異,其實她多做善事,積累福德,也是能續命的,雖然會很短。
畢竟地府的交易不是那麼容易達成的。
以生辰八字算,林肅應該還有半年的壽命,但十年前他們找到林清婉時,卻見祖孫倆烏雲罩頂,林清婉是立時暴斃的面相,而林肅也會在林清婉死後不久傷心過度而亡。
半年的壽命轉瞬而去,現在嘛
白翁上下看了看他,與期待的林清婉道:“多做善事,積累福德,再活兩三年應該不難。”
林清婉大鬆一口氣,對着他連連作揖。
林江瞥了一眼得意洋洋的白翁,攔住她道:“這本就是我們應承你的,你不必如此。不如讓白翁給你看看命格”
一語未盡,他便狠狠地皺眉,臉色變得鐵青。
白翁正要詢問,一道法旨便從天而降,他微愣過後臉色鉅變道:“上仙,您洞府正遭攻擊,須得立即回去,您的本體還在洞府之中呢。”
林江看了林清婉一眼,伸手一揚,一道乳白色的光芒直擊林清婉的額頭,卻在觸及時融入。
速度極快,林清婉沒發現,也就白翁看到了,那是他在一處秘境中得到的功法,因與他修煉的功法不合,且佶屈聱牙,他便一直棄之不用。
林江在天上等林清婉完成任務,除了觀天下大勢和看女兒外,更多的就是看白翁交給他的這些功法典籍。
白翁知道,裡頭可是有林江的筆記的,他本想說這不合規矩,但想到林清婉這十年來任勞任怨,她命格又怪異,這個世界只怕也不安定,便忍了忍,扭過臉去當沒看見。
這功法是他的,將來這因果必定是要落在他身上了。
倆人身影一閃,便齊齊飛天而去。
林清婉跑到窗前看着倆人很快在天邊成一個小點,就和一顆星星一樣,然後閃了一下徹底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