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韓,出生在北方一個小小的農村,大學畢業以後在南方某一個家電賣場做終端銷售工作。身爲家中獨子,在大學畢業後本應該回到家鄉陪在父母身邊,但是天性不安分的我,還是選擇了暫時留在外地,總覺得外面海闊天空任我闖,希望事業上能大有一番作爲,更希望能收穫一份轟轟烈烈的愛情。年輕人不都是這樣麼?激情與冒險,是每個男生晚上睡前的夢想!但是一年多的工作下來,朝九晚五似機器一般的生活和工作,讓我變得慵慵懶懶,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好像扯得有些遠了。2017年端午節,單位領導極不情願地宣佈放假三天,我沒有像其他同事那樣歡喜,只是考慮着這三天假期是回家看看父母還是在牀上躺三天,休息一下疲憊的身軀。這一考慮就考慮到了假期的第二天中午。這天中午12點前後,我正在考慮是起牀出去吃飯還是乾脆叫外賣,忽然接到了父親打來的電話。
電話裡,爸爸哽咽着跟我說讓我馬上回家。我心裡一沉,知道家裡肯定出了什麼大事。父親在電話那頭只顧着小聲哭泣,我對着電話喊了半天,才模糊聽明白:太爺爺失蹤了!這一驚讓我當時差點暈了過去。於是,在端午假期的第二天,我坐上了回家的火車。
在回家的列車上,我無心在座位上休息,心中一團亂麻,在兩節車廂連接的過道靠着車窗,一根一根的抽着煙,心中只是想着太爺爺。太爺爺今年九十多歲了,有個很俗氣的名字,叫韓富貴。從我小時候記事就只知道我只有太爺爺,後來慢慢知道,爺爺奶奶在我父親很小的時候就生病去世了,但是我太爺爺身體卻一直都很壯實。我是家中獨苗,從小到大絕大部分時間是跟太爺爺在一起度過的。當然也和許多家庭一樣,太爺爺對我也是溺愛到了極點,幾乎從來就沒有對我發過一次脾氣,不管是我做了多大的錯事或是闖了多大的禍。我父母都是農民,都是隻上過高中就輟學務農,兩個人沒什麼文化,自來相信的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對我管教特別嚴。因此很多時候我闖禍要被父母“修理”的時候都是藏在太爺爺身後。印象中太爺爺就是我的一顆大樹,供我這個淘氣的猴子乘涼、躲避風雨。我一邊抽菸一邊翻找着手機,手機裡竟然連一張太爺爺的照片都沒有,心裡只有自責和羞愧。爸爸媽媽電話裡說不清楚,我也是鬧不明白,怎麼好端端的太爺爺就會失蹤了。太爺爺雖然九十多多歲了,但是卻是十分精神,雖然也吃一些治哮喘這類老年病的藥,但是卻從沒長住過醫院,是我們村裡有名的老壽星。我努力回想着和太爺爺最後一次電話的內容,實在是不覺得有什麼異樣的地方。
大約是在半個月以前,太爺爺給我打電話,說想要買一個錄音機。我當時雖然覺得奇怪,但是做晚輩的,太爺爺這點兒小要求哪能不滿足呢?現在市面上已經很難買到錄音機了,於是便在一個購物網站上給太爺爺選購了一款帶錄音功能的MP3,收貨地址直接寫的老家,太爺爺能直接收到,倒是也方便省事。過了幾天太爺爺來電話,說MP3已經收到了,又在電話裡邊詳細問該怎麼用。太爺爺小時候讀過書能識字,但是卻有老花眼,看說明書不太方便,我當時就把MP3怎麼用詳細跟太爺爺說了。太爺爺也沒有問其他的事情,最後說了句“好好上班,趕緊找個對象成家”就把電話掛了。誰想到這竟是跟太爺爺最後一次對話。
當天晚上,當我從車站出來的時候,父母已經等在車站了。兩個人眼圈紅腫,爸爸嗓子都啞了,但是他們怕我傷心難過,明顯都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我卻沒能忍住,跟他們剛說了兩句話就哭了出來。回家的路上爸爸跟我講了事情的經過。其實他們也是搞不清楚,前天早上起來他們下地的時候太爺爺還坐在院子裡逗家中的小狗。但是,等爸媽中午從地裡回來的時候太爺爺卻不在家裡。爸媽以爲老頭兒又去串門兒,也就沒在意。等到晚飯的時候,爸媽見太爺爺還沒回來,兩個人才慌了神。爸媽將村裡的村民家裡找了個遍,給所有的親戚,甚至連八竿子打不到邊兒的朋友全都打電話問了個遍,還是沒有找到太爺爺。等到晚上12點的時候,爸媽已經發動了全村的人一起在周圍莊稼地裡找太爺爺,找了一晚還是沒有找到。最後爸媽只能報了警,後來兩人沒了主意,給我打了電話。
我和爸媽回到家中,看着爸媽愁容滿面,眼睛通紅,知道他們兩個已經兩天沒休息過了。我安慰着父母,勸他們躺下休息,跟他們說明天再一起想辦法。爸媽都睡下以後,我一個人來到了太爺爺住的房間。和過年回家時一樣,太爺爺的屋子裡非常簡單,一張牀,簡單的幾樣傢俱,唯一的裝飾就是吊在窗前的一個風鈴。那個風鈴我從我小時候就經常拿着玩耍,聽爸爸說從他小的時候就有了。很多次我問爺爺風鈴是怎麼來的,爺爺只是微笑不語。風鈴是用四種顏色的貝殼穿起來的,太爺爺非常珍惜,我小時候拿着玩兒的時候,他經常叮囑我不要弄壞了。我撫摸着風鈴,聽着風鈴叮叮咚咚地響個不停,想起太爺爺的音容笑貌,再也忍不住眼淚,哭了起來。我躺在太爺爺的牀上,心裡盤算着明天該去哪裡找他,是不是該在網上發個貼什麼的。突然見牀上放着給太爺爺買的那個MP3,我拿起MP3,插上耳機,按了播放鍵。一陣沙沙地聲音過後,忽然耳機裡傳來太爺爺熟悉的聲音慈祥地叫着我的小名兒:“思月,你跟你爸媽別找太爺爺…”
我嚇了一大跳,從牀上蹦起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那耳機裡傳來的明明是太爺爺的聲音:“太爺爺老了,活不了幾天啦,快一百歲了,也活夠了,太爺爺要去個很遠的地方,你們別找太爺爺,找也找不到,你要好好孝敬你爸媽。思月,外面工作不順心的話就回來吧,找個疼你的媳婦兒,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我的心突突亂跳,恍然大悟原來太爺爺要錄音機是想臨走前給我留下這些話。耳機裡邊沉默了好久,才聽到太爺爺接着說道:“思月,太爺爺給你講一個小故事吧,本來太爺爺不想跟你說的,但是又覺得…這故事在太爺爺心裡憋太久啦,時間越來越長,太爺爺都快記不清了…”
太爺爺屋子裡的大鐘敲響,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我一點兒睡意也沒有,走到院子裡坐下,仔細地聽着太爺爺講的故事。天空中月亮高照,周圍一片寂靜,只有太爺爺窗前風鈴的叮咚聲給故事伴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