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琪的眼睛完全卻盯在尋找空座位上,根本就沒有往任何人的臉上去看,誰的臉她也不想去看。
最主要的是,她就算是做夢也不會想到這藍壓壓的一片人頭裡,會有一個叫做湯俊峰人。
“安琪,安琪,安琪……”
突然一個男人的聲音站在食堂大廳的前方一迭聲的叫喊道。
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的擡起頭,看見廠務處的江海明突然走進食堂大廳,一邊大聲叫着一邊向林安琪使勁的招着手。
林安琪明顯的皺了一下眉頭,不理睬吧,大庭廣衆之下,衆目睽睽的,大家都聽見,自己不理睬怎麼着也有些說不過去,理睬吧,林安琪實在是不想說,她真有些懶得理這個人了。
不是說這個人平時靦腆的厲害嗎?瞧他那副我就是林安琪男朋友的做派,雖然確實多少還帶着些羞怯的意思,卻是一副昭告天下的做作架勢。
林安琪忽然覺得其實都是大家小看了他。
“哎呀,安琪,這裡的飯菜怎麼能吃呢?”
江海明嘴裡這樣說着,已經快步走了過來,不由分說的從林安琪手裡奪下食盒,隨便的放在一張餐桌上,完全不顧忌衆人正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們。
“我們出去吃,我去出貨車間找你,眼不見你就跑食堂裡來了。”
江海明溫情脈脈的看着林安琪,柔聲嗔怪的說道。
林安琪簡直哭笑不得。
爲了不叫食堂裡衆多的人繼續看這種肉麻的戲,林安琪只得妥協:“行行行,那我們趕緊走吧,吃了飯我還等着幹活呢。”
兩個人走出食堂,後面就傳來噓聲一片。
湯俊峰則出了一身汗。
隨即又覺得滿心的不是滋味。
一種交織着矛盾的傷感念頭按捺不住的在他心裡起起伏伏。
雖然他是那樣刻意的躲避着她,但是,他還是想着,林安琪竟然在差點和自己鼻子捱了鼻子的情況下都沒有看見自己?哎,他這該是有多衰啊?
她真的是已經完全的把他給棄絕了嗎?
一個人的記憶是不是真的可以剔除自己痛恨的那個人呢?
她離開雲都,回到這樣一個遙遠的城鎮,但是她看起來其實並不憂傷,明豔靚麗如初。她的臉上甚至更加的多了一份祥和的寧靜,體態更加的穩健輕盈。
她比自己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更具有一種無形的韻味和魅力,不過她自己並沒有去刻意渲染,無論是衣着還是神情,而那些只是迷惑於她嬌嫩臉龐的人也並沒有去細究。
只有湯俊峰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得到她的已經淬鍊的無限風韻和一種舉重若輕的歷練。
但是,讓他覺得沮喪的是,自己就這樣一直圍隨在她左右,她卻一點點的感知都沒有,她爲什麼竟然能做到這樣的無知無覺?
是不是應驗了他們當初相識的時候,他隨口說出的一句箴言?
“櫻花落下的速度,秒速五釐米,我會愛上你。”
當時,他曾經讓林安琪把這句話當做話外音加入馬俊和貝貝的婚慶場景裡,林安琪就笑:“櫻花落下的速度?其實那也是魚兒記憶的速度。”
他問她爲什麼?
她開玩笑似的說道:“當我化成一條魚兒遊進人海里,請你記得,我愛你,卻只有七秒鐘的記憶。”
櫻花落下的速度,秒速五釐米……我會愛上你。
當我化成一條魚兒遊進人海里,我愛你,卻只有七秒鐘的記憶。
湯俊峰覺得自己似乎又有一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即便是爲了她只有七秒鐘的記憶,他也要不遺餘力。
他不害怕任何男人喜歡她,他只怕自己已經沒有力氣喚醒她對他曾經愛戀的記憶。
這是他應該得到的懲罰。
因爲他對她的欺騙,因爲他對她的傷害。
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但是,無論如何,他都要在林安琪最心平氣和的時候,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對她一句:“我愛你。”
否則,他將會終身抱憾。
……
林安琪打發完最後一輛車,覺得渾身疲累。
辛苦了一天的工人們終於放鬆下來,開始說說笑笑的準備下班。
林安琪看了一下時間,竟然快6點了。
不過總算是完成了袁老闆的任務,果然老闆都是萬惡的。
哪怕是自己的親舅舅,照樣是吃人不吐骨頭!
林安琪有心想哼唧一下,想想自己畢竟是代表着舅舅的官方形象,不能玩倒戈的。
她振作了一下自己,打起精神,對裝卸組組長說道:“大家都累壞了,辛苦了一天,這樣吧,我給老闆打個電話,看看有沒有什麼現成的福利獎勵大家一下。”
組長立刻笑了:“那怎麼好意思,我們加班也有加班費的,安琪,還是別了吧。”
他嘴裡這樣說着,眼睛卻看着林安琪,其他的人聽見林安琪這樣說,頓時都歡呼起來,起鬨說只要林安琪叫袁老闆犒賞他們一頓酒,下次加班就是累死也心甘情願的。
原來袁文勇有個脾氣,工人加班從來不少加班費,但是卻絕對不會有其他的福利,犒賞酒飯,那是從來就沒有過的事情。
他們故意起鬨是在逗林安琪玩兒。
沒想到林安琪真的打通了袁文勇的電話。
“安琪,今天是不是貨出不掉了”
沒等林安琪開口,袁文勇就聲音很重的問道。
“不是……食堂已經沒有飯菜了,這麼晚了,大家辛苦一天,大舅,你是不是給我們安排一下晚上伙食?”
大家頓時都捏了一把汗,這個小丫頭咋不明明白白的告訴袁老闆貨已經出完了,先邀功?竟然開口就叫他給大家安排伙食,不是自找不痛快嗎?
沒想到,電話那頭袁文勇略一沉吟,就對林安琪說道:“那行,你叫大家先洗洗手,我現在沒空,我馬上叫謝亞楠過去帶大家去金谷園吃飯吧。”
林安琪一邊對裝卸組組長眨巴着眼睛,一邊用一本正經的聲音答應道:“知道了,叫謝亞楠快點過來啊,連我這個不幹活的都餓壞了。”
大家頓時都有些不能相信的面面相覷起來。
林安琪掛斷電話笑道:“你們還不趕緊的洗手,先給家裡一個電話,叫家裡人不要等吃晚飯了?啥大不了的事情啊,不就老闆管頓晚飯嘛。”
大夥才如夢初醒,頓時都有些眉飛色舞起來。
並不是吃一頓飯值多少,去飯店吃飯誰沒有吃過啊?關鍵是袁老闆從來就沒有做過這種事情,今天居然破例了?
太神奇了的說。
而且,是去本地最高檔的金谷園啊!一句話,他們裝卸組太有面子了。
有聰明的人立馬悄悄地咬起了耳朵:袁老闆不是給他們裝卸組的面子,從前廠裡比今天還要出大力的事情多了去,也沒見袁老闆這樣爽快,這是給他自己親外甥女面子。
甭管給誰面子,反正謝亞楠很快就來了。
而且不是騎着她自己的電動車來的,是袁老闆的司機開車送過來的。
看見林安琪,謝亞楠就樂了:“安琪姐,你今天是怎麼把袁叔給哄高興的,竟然叫我過來帶你們去金谷園犒賞一頓?”
林安琪悄悄地對謝亞楠笑道:“啥呀,其實昨天我大舅來出貨車間看貨,他當時問我明天能不能把這些貨都給裝了,我瞧着有些嚇人,就隨口說這麼多貨,兩天也出不完的。”
“結果我大舅就說,我要求你一天出完。我心裡實在是有些害怕,我知道我大舅脾氣,從來就不請工人吃飯的,不像我們在外地,老闆總是喜歡搞些親民活動,就威脅他,要是我一天把這些貨全部裝好了,你必須得請客。”
謝亞楠笑得哈哈的:“結果你就卯足了勁兒,還專門來了個大早對吧。”
林安琪點點頭,吃吃的笑道:“差點偷雞不成蝕把米,真累死我了,直到下午我都不敢告訴他們;不過,由此可見,我大舅也是言出必行的,很值得我們學習啊!”
謝亞楠看着林安琪笑:“看不出,你城府還挺深的啊。”
林安琪笑而不語。
金谷園是本地最有名的酒店,大家耳熟能詳,裝卸組長招呼一聲,這些人高馬大的裝卸組員工們便三三兩兩嘻嘻哈哈的各自騎着自己的摩托車或者電瓶車先開路了。
這時,已經快到工人換班的時間了。
上夜班的工人陸續進廠,林安琪聽見有幾個落在後面的裝卸組員工正在一邊按着車喇叭和熟人打招呼,一邊故意的炫耀着要去金谷園吃飯。
“今晚喝酒去,金谷園,袁老闆犒賞我們呢,哈哈哈哈……”
林安琪收拾好東西,洗好手,謝亞楠拉住她:“你別騎車了吧,和我一起坐車吧?”
林安琪拒絕道:“不了,我從金谷園吃好晚飯就直接回去了,電瓶車放廠裡明天早上上班不方便。”
謝亞楠取笑道:“小氣鬼,明天早上打的過來不久行了?”
林安琪看看越來越多上夜班的工人:“別鬧了,我趕緊去取車吧,一會出不來了。”
看見林安琪去車棚去電瓶車,袁文勇的司機對還有些磨磨蹭蹭的謝亞楠說道:“小謝,我們是不是先走?”
謝亞楠又看了一下手機時間,然後對司機說道:“稍微等一會,我等一個人。”
不一會兒,生產車間裡開始有下班的工人走出來。
湯俊峰氣定神閒的走出生產車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