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俊峰指着前面的一個路口對還在滔滔不絕地的哥說道:“師傅,前面路口就是了,麻煩在那裡停下吧。”
林安琪不由地再次感到緊張起來。
她不知道湯俊峰將會把她帶到一個什麼樣的家裡去?
的哥在路口停下車,自己先下打開車門去爲客人拿出後備箱裡的行禮,湯俊峰拉着林安琪下了車。
雨似乎下的更大了,湯俊峰替林安琪拉起風衣的帽子。
的哥縮着脖子拎着拉桿箱快步走到他們面前,湯俊峰遞過車費:“不用找了,師傅,謝謝你。”
林安琪亦是含笑對這位幾近話嘮的出租車師傅點點頭。
的哥頓時眉開眼笑:“謝謝老闆,好咧,祝您二位今後的小日子也是熱熱鬧鬧紅紅火火的啊。”
“這裡的街道看起來很安靜的嘛?”
看着出租車很快的消失在雨霧裡,街道顯得越加的冷清寂寥,林安琪環視了一下,終於輕聲的表達了一下自己對湯俊峰出生地最初的印象。
湯俊峰拎着箱子走在前面,似乎微笑了一下:“這裡曾經是青島最老最繁華的商業街……那都是我小時候的事情了,不過我倒是很喜歡它現在的安寧祥和,適宜居住。”
林安琪似乎有些讀懂湯俊峰語言後面的事情:這裡曾經的繁華似乎也昭示着湯家曾經的顯赫。
湯俊峰告訴過林安琪,說他的父親是一位退役軍官,其他的似乎都很普通,比如他母親。所以在林安琪的念頭裡,一個軍屬家庭說起來也沒有什麼的。
雖然他們家庭的組合有些古怪,林安琪卻秉着一貫的你不說我絕對不會去問,就沒有再去多打聽。
最重要的,是湯俊峰看起來並不想多說。
寒風雨霧之中,那些古代城堡式的建築莫名其妙的給人一種遠古洪荒的感覺,細雨落在水泥路面上,衝涮的路面更加的潔淨明亮,馬路邊的四季常青城市樹木卻是枝葉青翠,給人一種分外抖擻的視覺效果。
林安琪默默地跟在湯俊峰後面。
好幾次湯俊峰都想去牽着她的手的,都被林安琪有意無意的忽略了。
她想跟着他後面獨自慢慢地走,想感受一下這裡曾經養育過這個男人的某種她應該爲之感謝的氣息,或者說寒風冷雨之中的某種久遠的溫度。
在她的心底也逐漸的升起一種安寧的祥和。
就像湯俊峰在安徽的時候那樣,哪怕是看見一個路過和林安琪打了一聲招呼的小孩子,也會在臉上露出愉悅的笑,追着林安琪問那是誰家的孩?是你的親戚嗎?
雖然很無聊,但事關愛人,一切都是溫馨親切的。
林安琪知道這種感覺只是一種莫名的心境感應,但卻是她此時此刻內心裡最真實的念頭。
就在林安琪不知道到底還要走多少遠,有些奇怪湯俊峰幹嘛要這麼早下車的時候,湯俊峰已經站在一處有着六根灰色高大圓柱的“城堡”的門樓前了。
林安琪有些吃驚,這裡不會就是湯俊峰要回的家吧?
如此高大恢弘的建築,最起碼也有四層樓房的高度吧?她更認爲這也是一處酒店或者是經貿商行之類的建築。
“琪琪,我們到家了,快點上來吧,別淋溼了。”
湯俊峰語氣充滿了一個小孩子歸家似的興奮,根本就沒有去注意林安琪在想些什麼?他笑吟吟的轉身看着腳步遲緩的林安琪,神情歡喜。
“這裡?是你的家?”
林安琪不能掩飾臉上的驚訝。
她緊走幾步,湯俊峰一隻手拉住她的手,一隻手拎着箱子:“是啊,我們曾經一大家子的人住在這裡的,琪琪,你看看,這所老房子像不像一座威嚴的城堡?我爸就曾經是這座城堡裡最至高無上的君王。”
湯俊峰用一種戲虐懷舊的語氣說着,甚是得意的樣子。
他拉着林安琪走到門樓下方,他把手裡的箱子放在臺階上,林安琪有些好奇的看着他:看他這個城堡王子怎麼能變出一把打開這個城堡的鑰匙來?
叫林安琪大跌眼鏡的是:湯俊峰跑到那兩扇緊緊關閉着的大門前用手使勁的拍了拍大門。
“你姐姐住在這裡?”
瞬間,林安琪覺得湯姐應該是住在這裡的。
湯姐那種出行時的架勢招搖和這座城堡何嘗不是一種叫人啞然失笑的呼應呢?
“姐姐不住這裡,這裡只是一座空房子,我們請了人幫着看着的,我媽不準賣這所房子,她說這所房子是我爸拿兩條腿換來的,嘿,反正我們也還沒有到了要買房子的地步。”
湯俊峰說完,又加重手上的力度,使勁拍了幾下門。
“當然了,走運的是我們家這所老房子正好在這條街上,否則保不準也會被拆遷的;現在好像也被納入被保護建築之內了。”
湯俊峰說的輕描淡寫,林安琪卻聽的驚心動魄。
林安琪雖然會間歇性腦殘,卻不是傻子,她現在算是明白了什麼叫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拿一所被政府列入被保護建築的老房子做閒置房的,不知道全中國到底能有幾人?
她也有些明白湯姐和安雅對她的牴觸和冷淡了,歸根到底,她和湯俊峰纔是真正的門不當戶不對的。
她也有些明白從前的湯俊峰爲什麼那樣的冷傲刻薄,總是用一種俯瞰的眼神去看人,任誰,有這麼一個出身,也不可能有超然物外的態度,用一種平和眼神去看待所有塵世中勞勞碌碌的販夫走卒。
林安琪忽然有種想哭的感覺,自己何德何能,要湯俊峰爲她付出的這樣多?他爲了她拋棄了所有的驕傲,他竟然從來就沒有告訴他,他的家,他的人生其實和她是截然不同的。
怪不得他很少和她說他自己的事情,他的出身,他出生的城市,他也許是怕驚嚇到她,也許是怕她會想多,他只要她乾乾淨淨的愛他,安安心心的偎依她。
門裡似乎傳來腳步聲,湯俊峰看着林安琪笑道:“住在這裡你可得親自煮飯了,沒人伺候我們的。”
隨着兩扇鐵門被人從裡面沉重的拉開,只聽一個女人的聲音驚呼道:“阿峰?阿峰,怎麼是你?哎呀,快進來,阿峰你怎麼回來了?天吶,真是不敢相信啊。”
林安琪看見一個五十歲左右身體微胖的高大女人滿臉驚喜,對着湯俊峰不停的大呼小叫。
湯俊峰也有些驚訝:“珍姨,你怎麼在這裡?我媽呢?給我們看房子的老劉呢?”
珍姨一把抓住湯俊峰仔細的打量着:“大姐早就帶着我回到這裡了,她說你一定會回來的,她那也不去,就在這裡守着,果然是知子莫若母啊,阿峰,你這些時候到底跑哪裡去了?電話也不給家裡一個。”
湯俊峰看着珍姨有些心潮起伏,卻用盡量輕鬆的語氣說道:“我媽還好吧?珍姨,這些年真是謝謝你了,多虧你一直陪着我媽,我只是出去轉了一圈,你看我這不是很好嗎?你趕緊去給我媽說一聲,我把她老人家的媳婦兒給帶回來了。”
珍姨連連的答應着,這才顧得上把眼睛看向站在門外的林安琪,臉上又是想哭又是想笑的模樣:“阿峰,快帶人家小嫚兒進來吧,別凍感冒了,我這就去告訴大姐。”
珍姨對林安琪點點頭,趕緊的回身往裡面走,一邊走一邊嘴裡還在不停的唸叨着什麼。
林安琪趕緊對着珍姨露出一個親切的笑。
然後她在琢磨這個珍姨對她的稱呼:小嫚兒。
這讓她覺得有些迷惑。
因爲她很理所當然的立刻就聯想到徐曉曼,不會湯俊峰在告訴他家人她名字的時候,把她的名字和徐曉曼的名字給弄錯了吧?
而且,湯俊峰替徐曉曼幹什麼呢?
湯俊峰返身去拎箱子,又催有些愣愣站在外面的林安琪,“琪琪,快進來吧,這下好了,珍姨和我媽都在這裡,最起碼我們有頓熱乎飯吃了。”
林安琪緊張的看着湯俊峰,湯俊峰笑道:“別怕,醜媳婦總得見公婆,我媽現在老了,視力下降的厲害,看不清你長啥模樣的,我們把她老人家給糊弄過去算了。”
林安琪被湯俊峰的油嘴滑舌逗的想笑,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到他的母親,終於還是嬌嗔的對着湯俊峰撅撅嘴,卻沒敢和他鬥嘴。
走進去,林安琪纔看見這所房子的內部其實並沒有外表展示的那樣恢弘闊大,也可能是最下面的這層做客廳的房間裡那些老舊樣式的傢俱過於蠢笨巨大,林安琪有些驚奇,這樣高大的傢俱到底要用來盛放什麼?
“高粱和玉米,有的用來掛魚乾。”
後來,湯俊峰這樣告訴她。
林安琪驚得張大了嘴巴,半天愣是沒有能合攏,湯俊峰看的差點沒有笑岔氣。
“傻妞,那些傢俱都是從前洋人留下來的玩意,**那會兒破四舊,什麼反帝反修,滿大街扔的都是,我爸看着可惜,就拼命往家裡撿,我爺爺那會是軍隊的幹部,也沒有人敢動我們家,結果就保存下來了,你真以爲這些東西是裝糧食的啊!”
林安琪不禁喃喃道:“那這些東西要值多少錢啊?”
湯俊峰笑的更厲害了:“你覺得這些東西值錢嗎?我大姐當年出嫁的時候,我媽說了要送一個這些傢俱裡的一個梳妝盒給她做嫁妝,她還哭半天呢,哈哈,最後只得去百貨公司給她買了新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