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龐舅舅!只有爹爹!!”林冬曜皺眉,聲音瞬間冷了下來。
“就有就有!爹爹壞!龐舅舅是好人!!爹爹是壞爹爹!臭爹爹!”淇源再次被林冬曜點燃了怒火,一掀被子坐了起來,滿面怒火的等着林冬曜。
“孃親,龐舅舅呢?他去了哪裡?爲什麼他不來看淇源了?孃親——”
淇源鬧着鬧着突然想到了龐銳。
記憶中,龐舅舅對她很好很好,每次見龐舅舅都會有禮物收到,而且龐舅舅總是穿着一身乾淨的白衣,遠遠看着就像畫中的仙子一樣。
一點也不像爹爹——黑黑的,冷冷的,看起來很兇。
從淇源提到龐銳的名字開始,滿月心下就積攢了說不清的痛楚滋味,千絲萬縷纏繞在心頭。
滿月一時陷入沉默之中,林冬曜轉身走出房間。
闖了禍的淇源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林冬曜背影,此刻,她還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可她也不認爲自己是勝利了。
畢竟,孃親不開心了。
“淇源,你龐舅舅去了很遠的地方,以後都不會回來了。”滿月輕聲解釋。
死這個字,對淇源來說太過殘忍。
“舅舅爲什麼不回來了?那以後淇源想他了怎麼辦?舅舅走的時候都沒跟淇源說再見——”
淇源小聲咕噥着,旋即撲進滿月懷裡,緊緊地抱着她。
舅舅怎麼說走就走了?那以後孃親會不會也說走就走呢?她真的害怕!
如果孃親也去了很遠的地方,她豈不是又要被爹爹扔給冰兒姑姑?
“孃親,舅舅不回來的話,我們可以去找他啊!我去問問他,爲什麼不回來看我們,他究竟去了哪裡?是多遠的地方?”
淇源如何也理解不了,以前還每個月都能看到的龐舅舅,怎麼都沒跟她說再見就走了?他不來,她可以去找他啊!爲什麼孃親都不說話了呢?
“孃親——”
“你舅舅去的地方我們去不了,實在是太遠了,等着以後你長大了,我就帶你去。”滿月輕聲勸着淇源。
“那要多大?這麼大嗎?”淇源說着伸開手臂,比量了很大的一個圈。
滿月微微一笑,
“是這三倍這麼大才可以。”
“啊!那不是要頂到天上去了嗎?那也太大了吧!”
淇源說着竟是自顧自咯咯的笑出聲來,終究是小孩子,想到了另一件有趣的事情,就會暫時忘記剛纔那件事。
可龐銳的死,對於滿月來說,卻是一生無法釋懷的痛楚。
“孃親,我都快忘了龐舅舅什麼樣子了?萬一——萬一他哪天回來了我不認識他了,怎麼辦?”
淇源躺下來,窩在滿月懷裡,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又重新想起了龐銳。
滿月抱着她,輕拍着她後背,哄着她,
“淇源放心,有孃親在,孃親會幫你記得龐舅舅的,如果他回來了,孃親一定會第一眼認出他,而且龐舅舅記性很好,也會第一眼就認出我們聰明可愛的淇源。”
“那好吧——不過——不過如果龐舅舅不認得我了,那我會生氣的,我也不認得他。”淇源雖然還是有些許心事,可是在滿月的開導下,卻也能暫時放下對龐銳暫時的不理解。
——
窗外,一抹墨色身影佇立在窗前,久久不動。
屋內發生的一切他盡在掌握,只是,卻無法改變他與淇源進一步的關係。
他不怪淇源,過去三年,的確是他虧欠了淇源。
不管他昏迷是否是別的原因,淇源都是他的女兒。他會盡全力保護好這個女兒,同時也讓她在最短的時間內接受他。
明兒滿月就要進宮,不止是滿月,淇源也要跟着滿月一起。林簡始終不放心他究竟是死是活,不見着他的屍體,林簡對於滿月的試探就一天都不會停止。
而林冬曜真正擔心的還有林簡對於滿月的心思。
滿月自然是對他一心一意,但林簡呢?他始終是不甘心!
明天就要看滿月的了。
林冬曜視線看向屋內,滿月背對着他正在哄着淇源,淇源甜甜睡着,小手還膩在滿月胸前,捨不得移開。
見此情景,林冬曜說不出是吃醋還是什麼。他連女兒的醋都會吃,那要以後滿月再生了兒子的話,他豈不是——
某位爺搖搖頭,視線同樣捨不得移開,他也想進屋軟玉溫香,可想想剛纔的場景,淇源的哭鬧,滿月的哀傷,其實他很清楚自己贏不過所愛的所在意的人,也贏不過一個死了的人。
他不會吃無畏的飛醋,而是會用接下來的時間來彌補自己曾經虧欠她們娘倆的。
明兒他又不能在她們身邊,正因爲過去三年,滿月一個人扛起了所有,表面看,他不必爲滿月擔心,可也因爲如此,他才覺得自己虧欠了她更多。
這些事——本該都是他來做的。
——
翌日
已是夏季,清晨的空氣夾雜着一絲潮溼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
已經又轉過了一年,三年前,淇源還在她腹中,而今,她已是三歲孩童,活潑靈動,聰明機靈。
馬車上,滿月緊緊牽着淇源的手。
“孃親,我討厭早起。”淇源揉揉眼睛,對於昨晚就沒睡好今兒一早又被早早拎起來的小娃娃來說,自然不是一件樂意開心的事情。
“今天要去見皇上,他是你爹爹的大哥。但是孃親囑咐過你的可要記住了,不能說爹爹任何事情,除了孃親之外,誰問也不能說。”
滿月又一次叮囑淇源。
其實她也明白小孩子的不可控制性,可她更希望淇源能在一個三口之家中成長,而不是隻有孃親。
她曾經被丟在賀家七年,明白那種舉目無親遭受虐待還不敢反抗的壓抑感覺,所以上一世,當她重回侯府的時候,在小心翼翼之中才會對任何一個對她說一句好話的人都感激不盡信任有加。
上一世,她是多麼渴望父母親情?
哪怕不是自己的孃親,也可。
渴望到了不看背後利益關係和利用價值的地步。
寧願選擇相信眼前一切天上掉下餡餅的都是好事,也不願意多看一眼背後可能存在的弊端。
其實,她那時只要多想一下,爲何七年來老夫人和老夫人都不把她接回去,偏偏是在那時候一定要她回府就能想到她們的歹毒用心,但她卻不敢去想可能存在的可怕後果,因爲怕失去當時所擁有的奢侈的所謂溫暖和幸福。
包括林冬合當時給予她的關心和愛護,其實歸根結底,也是他爲了最大限度的利用她,纔會付出。
而她卻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緊緊的抓住,寧可是閉起眼睛來被他帶到未知的地帶,也不願意睜開眼睛看一眼現實。
從一開始,自欺欺人到整個坤寧宮的人全部殺光,她才幡然醒悟。
上一世,在令狐平雪進宮開始,她就應該徹底的看清楚林冬合爲人,卻不是等到最後。
錯了的,終究是錯了。
天下無後悔藥可買。
正因爲如此,這一世她纔要讓自己做過的每一步都不後悔。
馬車晃晃悠悠的進了皇宮,淇源第一次進宮,瞪大了眼睛好奇的四下張望。似乎是忘了昨兒晚上的不快,可滿月今兒一早去密室看林冬曜的時候,卻是看到某人臉色依舊不怎麼好看。
“王妃,到了。”
隨着楊曉黎話音落下,馬車在承乾宮外緩緩停下。
滿月牽着淇源的手才走下馬車,就聽到一聲清脆響亮的童音自馬車另一側響起。
“奶孃,你先回去!我要自己去承乾宮找父皇!”
略顯稚嫩的童音脆生生的進入滿月耳中,滿月還沒看清來人,淇源已經擡起肉呼呼的小手指着朝這邊走來的一抹暗黃色小小身影。
“是個小哥哥。哥哥好。”
淇源有禮貌跟走來的小男孩打着招呼。
小男孩明顯愣了一下,幽黑深邃的瞳仁眨了眨,眸光落在一身桃粉色豔麗衣裙的小小粉嫩身影上時,有一瞬驚訝,一瞬欣喜。
旋即,卻是恢復死一般的平靜。
眼底的內斂城府比一般大人都要厚重。
“我不認識你。”小男孩語氣淡淡的,臉上更是沒什麼表情。
滿月瞧着他一身打扮,還有那與林簡有着三分神似的五官,便也能猜出,這看起來四五歲的小男孩就是皇長子林滿。
“我是誰?”淇源指指自己,旋即調皮的眨眨眼睛,
“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
淇源此話一出,林滿看似不經意的抽了下嘴角。
這宮裡頭,他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麼粉嫩的像是瓷娃娃一般的女娃,而且還這麼小,看起來比他還要小一兩歲。他身邊的女人就是母后和一衆宮女,但也都十幾歲的年紀,很少有跟他年紀相仿的。他倒是有一個弟弟,可比這女娃娃還要小。
林滿並不是冷酷沉靜的性子,只是母后和父皇都是極爲安靜沉穩的性情,所以他在宮裡頭大多時候都是安靜度過。
“太子。”滿月垂眸喊了一聲,這一聲太子,依稀彷彿有昔日她喊林簡時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