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天似乎最適合送別,分離,這樣的場景。
彷彿上天覺得所有人的心情不夠低沉,不夠難過一般,從一清早便陰沉着天,就像此時所有人的心情一般。
簡易的葬禮來的很快,在遊七音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接受他離開的事實時,就已經到來了,而她的逃避最終也被現實所擊垮。
醫院病房裡,蘇筱櫻和夏檸替遊七音換下病服,穿上了一件黑色的長裙,將頭髮高高的挽了起來,遊七音說她想要自己看起來精神一些,不想如此憔悴的送簡易最後一程。
換好衣服後,蘇筱櫻和夏檸扶着她坐到了輪椅上,然後將她推出了病房。
病房外安龍壹一直安靜的等待着,當看到坐着輪椅被推出來的遊七音時,他的臉上露出難得的一絲淺笑,極淺極淺的笑,那雙藍灰色的眸子裡染上的傷痛在此刻也努力的想要掩藏起來。
“我來推吧。”安龍壹對蘇筱櫻和夏檸輕聲說道。
蘇筱櫻和夏檸對視了一眼,然後悄然退到了一旁,看着安龍壹推着遊七音朝走廊那端走去,她們兩個人安靜的跟在身後。
當安龍壹突然感覺到手背上微涼的小手時,他的身體出現了片刻的停頓,不過很快便又恢復了自然,他邊推着輪椅,邊彎腰在她的臉頰上輕吻了一下。
“丫頭,你今天很漂亮。”說到這裡,安龍壹沉默了幾秒鐘,繼續說道,“簡易一定會很開心的。”
“嗯。”聽聞這話,遊七音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自從她知道簡易走了之後,這是她三天裡第一次露出笑容,雖然依舊蒼白,依舊無力,可是卻讓人少了一絲擔心。
走出醫院,安龍壹彎腰將遊七音橫抱起來,放進了車裡。
安龍壹坐在副駕駛座上,蘇筱櫻和夏檸坐在後面陪着遊七音,他其實此時更想守護在她的身邊,可是他卻更加清楚的知道,今天這個時候,她更加需要的可能是蘇筱櫻和夏檸。
因爲簡易的葬禮,是屬於她們三個人的。
“壹啊。”坐在後面的遊七音一直都極其的安靜,不知道忽然間想起了什麼,開口喚着安龍壹。
“嗯,怎麼了丫頭?”安龍壹轉頭,柔聲問道。
“我讓你準備的鋼琴,你準備好了嗎?”遊七音睜着那雙黑色的眸子,望着安龍壹輕聲問道。
聞言,安龍嚴點點頭,回道:“準備好了,丫頭,你放心好了,這些事情白子晉都會安排好的,而且簡易的墓地也是按照你之前的要求選的,在西郊的山上,那裡很安靜,風景也很好,不會有人去打擾他的。”
“嗯。”遊七音滿意的露出一絲笑意,她看着安龍壹,沒有再多說其他,可是他們彼此之間明白,有些話沒必要說出來,對方就會懂了。
三月初的天也暖了起來,冬季裡的雪山也都變成了生機勃勃的綠色。
上了山之後,路邊早已停了許多車輛,期
間還有一輛警用醫護車,安龍壹將遊七音抱下車,放到輪椅上,推着她朝着簡易的墓地走去。
天陰沉的可怕,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黑色旋渦,彷彿要將大地吞噬掉般。
“今天會下雨吧。”遊七音說的並不是一個問句,而是一個陳述句,就像是在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也是肯定會發生了的事情。
“看樣子應該會吧。”一直最愛玩笑的夏檸,此時也沒了任何心情。
遊七音遠遠的就看到了遠處聚集的人羣,在黑灰色的天和綠色大地之間,那羣穿着黑色葬服的人羣格外刺眼,所有人彷彿都在看向他們這裡,安靜的站在那裡,就像他們此時安靜的看着他們一樣。
擡頭望向四周,耳邊除了一些沙沙作響的風聲,便再無其它。
這裡確實很安靜,遊七音相信,這裡再暖和一些的時候,肯定會特別特別美,遠處的樹林,地上是三月初到冒出來的綠色嫩芽兒,它們就像是要迎接簡易來到這片土地上一般,開心,期待。
可是遊七音知道,這片綠草地和遠處的樹林肯定不懂她,還有這裡所有人的心情,他們有的是截然相反的悲痛,和不捨。
牧師站在半路上等待着遊七音他們。
“這是簡先生的骨灰。”牧師手中精緻的白色青花瓷罐在陰暗的光線中卻乾淨的出奇,它彷彿根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那般純淨。
“您是……要給我拿嗎?”遊七音仰頭對上牧師的眼睛,遲疑的問道。
“是的。”聞言,牧師點點頭,他沉聲說道,“遊小姐,您應該是在場所有人中最有資格送簡先生的人了,而且,相信您也是簡先生內心最希望的人選。”
遊七音心中有太多的疑問,她擡眸看向蘇筱櫻,又看了看夏檸,最後視線落在了安龍壹的身上,她的疑問全部都寫在了臉上,因爲她知道,簡易是有妻子的人,她會比自己更適合。
可是蘇筱櫻,夏檸都對着她點點頭。
“丫頭,簡易一定希望送他最後一程的人是你,而不是其它任何人。”安龍壹的雙手落在了遊七音的肩膀上,像是要給她力量一般。
遊七音沒有說話,而是伸出雙手接過了裝有簡易骨灰的青花瓷罐。
從這裡走到墓碑的距離,是遊七音這一輩子最希望永遠走不完的一條路,她知道,當自己走到墓碑的時候,就是她真正要和簡易說再見的時候。
手中的青花瓷罐冰冷的可怕,一點兒都不像那個溫暖的大男孩兒。
所有人都到場了,有簡易生前最要好的朋友;還有他在英國讀大學時的同學,遊七音猜想他們應該是在得知簡易逝去消息後才趕過來的;還有簡易工作室裡的工作夥伴;還有身邊站着兩名警察和一名醫生的妻子,韓美倩。
這一場悲劇的策劃者就是眼前這個憔悴到完全不像韓美倩的女人,可是遊七音在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她發現自己
竟然恨不起來了。
韓美倩很平靜,她就安靜的站在那裡,盯着那塊墓碑,毫無反應。
大家可能都經歷了太多的事情,以至於讓一直狂躁的韓美倩都變得冷靜下來,與其說是冷靜,不如說是心死。
忽然間,韓美倩朝着遊七音的方向走去,警察隨之警惕起來,可是當得到遊七音的允許後,便沒有阻止韓美倩,任由她走到了遊七音的面前。
“我不會和你道歉。”這是韓美倩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也是自從那天之後,她第一次開口講話,“我恨你,我恨你們全家,這件事一輩子都不會改變。”
遊七音只是擡起頭看着她,沒有說話,沒有任何迴應。
看着眼前坐在輪椅上沉默的遊七音,韓美倩又低頭看了看她手中的青花瓷罐,沉聲說道:“我讓你送簡易最後一程不是爲了感謝你爲他做的一切,我只是不希望他這一生不留下遺憾……簡易一定希望送他最後一程的人不是我這個妻子,而是你。”
而是你,遊七音,簡易這一生最愛,也是唯一真心愛過的女人。
“謝謝。”這是遊七音此時此刻想要說的一句話,韓美倩或許只是不想讓簡易留下遺憾,可是卻也滿足了遊七音,讓她也沒有留下遺憾。
遊七音突然的一句道謝,讓韓美倩微微一愣,然後在衆目睽睽之下,彎腰吻了一下游七音手中,裝有簡易骨灰的青花瓷罐。
韓美倩的舉動無疑是讓瞭解她的人都很驚訝,他們不知道一個人的性情會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發生這麼大的轉變,或許真的就是這樣,在一個人經歷了人生中最大的打擊之後,他就會改變,變得不像原來的自己。
葬禮開始,牧師站在墓碑前宣讀着追悼詞,還有聖經,所有人都安靜的聆聽着,心中默哀,在陰沉的天氣下,所有的一切,就連心中的痛都加倍了許多。
“壹啊,抱我坐到鋼琴前面。”遊七音抓着安龍壹的手,輕聲說道。
“好。”話音落下,安龍壹彎腰將遊七音從輪椅上抱了起來,然後朝着墓碑旁邊的那架黑色鋼琴走去,將她輕放到了鋼琴前面。
遊七音將手中的青花瓷罐小心翼翼的放到了鋼琴上。
纖細的手指輕輕的落到琴鍵上,當第一個音符響起的時候,所有人彷彿在瞬間都屏息凝神,靜靜的注視着坐在鋼琴前彈奏的那個女孩兒,聆聽着每一個音符,感受着每一份她想要傳遞的心情。
當熟悉的旋律在耳邊響起,安龍壹的心驀地一顫,藍灰色的眼眸驟然一緊,這首曲子他竟然聽過,而且在很早很早之前,就聽過。
在遊輪上,他還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時,他就聽到了她在彈奏這首曲子,之後他們相識,在Poseidon餐廳,他那是第二次聽到這個曲子,原來一直以來他努力尋找的這首鋼琴曲,竟是她的原創,而且還是她和簡易共同擁有的回憶,沒有他參與的美好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