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輕狂 35、驚魂
站起身還沒穩住腳步,腿一軟即便又跪了下去,鏡月未央扶着腦袋昏昏沉沉地倒進聞人櫻離的懷裡,身體好像被一下子抽空了力氣,乏得連手指都伸不直,。
“見鬼……”
鏡月未央低低詛咒了一句,抓着聞人櫻離的袖子強撐着要站起來,然而手上又使不出什麼力道,一直在顫着發抖。
見她如此,聞人櫻離不免微微嘆了一口氣,伸手架住她的身子扶了一把:“我陪你去吧。”
聲音一如既往的淺薄,隱隱透着幾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溫柔,。
鏡月未央心繫彥音的安危,自然也顧不上其他,即便整個人半掛在聞人櫻離肩頭,腳下的步子卻仍是邁得飛快,好像去晚了一步彥音就會從人間蒸發一樣,擔憂之色溢於言表,聞人櫻離看在眼裡,墨眉輕蹙,臉上極爲難得地顯露了幾絲涼薄之外的神色,看着似乎有些不快。
“彥音!”
“音公子!”
“音兒……”
遠遠近近的呼喚聲一聲一聲在山谷中響起,和着奔騰不斷的水流聲,在黯淡的天光下顯得有些滲人,喊得越是響,鏡月未央就越是心慌,五指狠狠地攥在一起,像是心頭絞成一團的血管,壓抑得有些窒息。
“公子。”
看到聞人櫻離走近,灰衣男子上前幾步行了個禮,繼而轉眸看了眼掛在他肩頭的鏡月未央,深邃如淵的眸子中一道寒光匆忙閃過,即刻又歸於往常的淡漠。
鏡月未央沒有對上他的眼睛,卻不禁被他看得脊背一緊,像是有什麼巨大的危險撲面而來,裹挾着巨大的脅迫與壓力。一開始她就知道這個人不是什麼善輩,而且對她似乎也沒有什麼好感,之前沒有察覺,直到最近一段時間,他對她的敵意越來越濃。
“快來人!來人啊……音公子在下面!”
不遠處的蘆葦叢後忽然響起一個聲音,衆人聞聲齊齊趕了過去,鏡月未央勉強恢復了體力,便脫開手朝那個方向狂奔了過去,卻不想步子邁得太大一腳踩偏了石塊,隨之腳腕狠狠一扭,砰的就摔到了地上,疼得她逼出了一頭的冷汗,連痛呼的力氣都沒有。
看着那襲沾滿污泥的白衣,聞人櫻離瞳孔微微縮起,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鏡月未央如此狼狽。
而她之所以落得這樣的境地,卻只是爲了一個男人,。
幾乎沒有怎麼考慮,聞人櫻離跨前兩步走到她身邊,旋即俯身一把就將她打橫抱了起來,二話不說往前走去,步子快得有些凌亂,全然不似方纔的沉穩悠然。
鏡月未央先是一愣,擡頭自下而上望着那張乾淨的臉龐,似乎無論何時何地,這個男人都會保持着一種矜貴的姿態與氣勢,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沾滿了血污,他也依舊能夠高高在上地俯瞰衆生,以一種遺世獨立的高傲姿態。他曾經說過他有潔癖,可是現在,他卻毫不猶豫地抱起了滿身污泥的自己……鏡月未央勾起脣角微微自嘲,她還沒有天真到以爲這個男人會對她有什麼想法或是好感,頂多的頂多,只不過是這個男人有着無與倫比的控制慾——
正因爲她一直不在他的掌控之內,所以他纔會如此固執地惱火。
而這,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一旦這個男人開始把注意力放到她的身上,她根本就不可能有時間和機會進行秘密的謀劃和發號施令。
當初是她太輕狂了,應該低調一點纔對的。
不過眼下鬧到了這個境地,已然沒有辦法迴旋了,那麼就只能……迎面而上了。
擡起手臂繞過那順滑的青絲環住聞人櫻離的脖子,鏡月未央蹭了蹭身子往他肩頸靠近了幾分,垂着眼眸看不出什麼神色,只在嘴角邊略略揚起一絲欲掩還露的笑意,像是偷腥的貓叼着一跳鮮活味美的小魚。
感覺到脖頸出傳來一陣一陣斷斷續續的熱氣,聞人櫻離不由得低頭看了懷裡的女人一眼,在瞥見脣邊的那抹淺笑之後,不知爲何竟然覺得有些莫名的歡愉,然而這樣的歡欣轉瞬即逝,溫存的眸光明滅不定,漸漸沉澱成深不見底的墨色,俊朗的眉目由是變得更爲冷峻,透着幾縷陰幽的寒涼。
“音兒怎麼樣了?他在哪裡?,!”
走近滑坡的斷層邊緣,鏡月未央順着衆人的目光眺望而下,在那層淤泥地上來來回回蒐羅了好久,才勉強看見那點妖冶的暗紅。
彥音被一個大石塊壓住了身子,從鏡月未央的角度看去只能隱約看到衣袍的一角,沾滿了淤泥的袍子不再光鮮亮麗,**地鋪在地上隨風輕晃,叫人沒來由地從心頭涼到腳底。
鏡月未央臉色唰的白了一層,慌忙回頭喊人,聲色俱厲不容抗拒:“還愣着幹什麼?!快下去救人啊!要是音兒出了什麼事,你們一個個都得給他陪葬!”
聞得此言,白朗之不由側目看了鏡月未央一眼。
這個女人從來都不會失控,可是這一次,她確實慌了神。雖然她一向自詡涼薄冷血,可是一個真正冷血無情的人,又怎麼會在乎別人的死活?就算她騙得了別人,卻始終騙不了自己。
其實在他的立場上,倒更希望鏡月未央是個無慾無求的女人,就像她表現出來那樣,在必要的時候果決狠辣,毫不留情。因爲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擺脫一切束縛踏上至高至尊之位。
不過眼下看來,一個有感情的她,似乎更爲鮮活動人。
踏着清風細雨飛身而下,白朗之躍過坍塌的山崖走至彥音身邊,眉頭在看清情況之後瞬間皺了起來。彥音的半個多身子幾乎埋進了泥石流裡,只露出肩膀以上的部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那塊大石頭並沒有壓到他,而他雙臂裡緊緊抱着的正是鏡月未央的孩子,眼下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奶娃正睜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彥音,像是被嚇壞了,連哭都忘記了,直到白朗之伸手接過小奶娃在她的小臉蛋上輕輕拍了兩下,她才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一羣人在泥石流裡整整搗騰了兩天一夜,才勉強把彥音救了出來,這期間彥音被疼醒了兩次,最後一次昏死過去的時候,差點就嚥氣歇菜了,嚇得鏡月未央半步也不敢離開,就差給白朗之下跪磕頭拜神仙,。
在彥音沒有醒來之前,鏡月未央一直守在他的牀頭,兩天兩夜都沒閤眼,直到終於撐不住昏了過去,才被白朗之下了藥抱到牀上躺了三天。
這期間聞人櫻離也沒閒着,稍作休整便就重新進山,只留下一隻傳信的梟鷹。
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腦子裡過了無數夢境,都只跟一個人有關,以前總是會夢到安柏辰,如今倒是連名字都模糊了,唯有那襲鮮麗的紅衣,宛若血色的紅蓮,開滿了整座城池,又像是忘川河上層層疊疊的緋紅變化,讓人有種揪心的悸動。
“音兒!”
鏡月未央猛的睜開眼睛,整個人像是裝了彈簧板跳了起來,額頭重重撞到了白朗之的下巴,疼得兩個人一陣面容扭曲。
“嘶——”鏡月未央扶着腦袋揉了兩下,慢慢回過神來。
“夢到彥音死了麼,這樣慌?”
白朗之承認,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有口德的人。
聽他這麼一說,鏡月未央才猛的反應過來,一把抓住白朗之的手腕,眼睛瞪得比駝鈴還圓:“告訴我,音兒沒有死!”
白朗之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從輕抿着的薄脣裡淡淡吐出三個字:“他死了。”
鏡月未央渾身一顫,整個人瞬間就傻在了那裡,連眼珠子都不會轉了。
直到白朗之又追加了三個字:“騙你的。”
好一會兒,鏡月未央纔像是消化了這句話,竟然還有些不可置信,扯着他的袖子擡頭弱弱地問了一句:“你沒騙我?”那種孱弱到像是風一吹就會消失殆盡的希冀,讓人從心底裡疼惜,白朗之終是微微一笑:“雖然活得不太好,但他確實沒有死,。”
噩夢做多了,總會以爲那是真的。
雖然有白朗之的一番話做安慰,但鏡月未央還是有些忐忑,做了良久的心理工作,才鼓起勇氣去看彥音。
在推開門看到牀上那抹白色的身影之後,鏡月未央才明白了先前白朗之所說的那句“活得不太好”是什麼意思——任誰被裹成木乃伊一動不動地綁在牀上,想必都不會太高興,更何況還是一個如此愛美自戀的男人。
“都說了別進來,煩死了,給我滾遠點!”
嘖,還會罵人,看來是死不了了。
鏡月未央勾起嘴角笑了笑,眼淚卻忍不住淌了下來。
如果不是這一次意外,她大概永遠都不可能知道,這個男人在自己的心裡佔據着怎樣的位置。她以爲自己早就失去了愛人的能力,但事實證明,她還是以前那個簡單凡俗的女子,有着屬於她自己的七情六慾。儘管顯得有些許天真,卻讓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活在這個世界上的那種滋味。
有了牽掛,纔是真正的人生。
聽不到回答,彥音不由轉頭看了過來,一擡眸就看見鏡月未央滿臉淚痕,瞬間就慌得手忙腳亂起來:“啊怎麼是你?別哭啊……我不是在說你……真的不是在說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