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瑩綠色的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越紈吸收，蒼純一時不知該做出什麼表情。
越紈能吸收綠之彩，便說明綠之彩對她是有效的。
其所代表的意義……
不止是蒼純，連晏淵冰和蒼海、蒼鷺這些知情人也瞪大了眼睛，一時間不知該做出什麼反應。
令韻動了動嘴巴，想說些什麼卻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這就跟撿錢一樣，撿到十萬二十萬會覺得驚喜，但若是撿到一張一億的不記名支票，就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了。
高興是有的，但更多的卻是不知所措，或者沒有真實感。
越紈和越紓奇怪地對視一眼，“姐姐，有什麼不對嗎？”
“沒，沒有。”蒼純因爲她們的聲音回過神來，按了按眉心道：“我有些頭疼，你們先回去吧。”
聽着她語氣中的晦澀，兩人對視一眼，知道應該是發生了什麼自己等人不知道的事情，但也沒有多問，留下一句“那我們以後再來看姐姐”便離開了。
直到越紈和越紓離開良久，玉落園中凝滯的空氣才重新流動了起來，蒼純嘆出一口氣，“乳孃，你和奶孃親自走一趟，把剛剛發生的事告訴阿孃和姆媽。”
頓了頓，“阿孃和姆媽如今應該都很忙，你們讓人去府外守着，等她們回府後再去。”
令韻點了點頭，安靜地退了下去。
等到屋裡只剩下兩人，晏淵冰微微皺眉，“銀耀母河的事，你還是不要管了吧……”
蒼純正心煩意亂，冷不丁聽到他的話，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神情一呆，心裡一下子就軟得一塌糊塗。
她沒預想過晏淵冰的反應，但想來左不過是那幾樣，囑咐她日後小心行事，或者幫她出些好主意。
但在蒼純想來，不論晏淵冰再怎麼爲她着想，也必定會將她的能力通報給東晏皇帝知道。
她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到了這個時代，她才清楚認知到宗族對一個人的影響有多大，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並不是說說的。
便是不提利益關聯。從感情上講，對於花費大筆資源培養自己成才的家族，給予自己庇護的家族。沒有人能鐵石心腸地無動於衷。
所以，對於馬芸等人近幾年偶爾將從她這裡得知的內幕動向透露給自己家族，她從來都一笑置之。
可是晏淵冰……聽他的意思，若是自己打算瞞下，他似乎也打算幫着自己隱瞞……
現在想來。晏淵冰似乎從沒有因爲所謂的大局妥協，“出賣”她，當年東晏使臣到來，他也沒有擅自透露她的術能，甚至連配合他們試探她也是敷衍了事，一直做着阻攔的打算。還事先給她提了醒。
或許就是因此，她纔會對晏淵冰有着那麼兩分特別吧。
再想他剛剛的話……
將心比心，在晏淵冰心裡自己只怕更特別。她所做的，實在是微乎其微。
蒼純清淺一笑，“不用，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並不喜歡束手束腳的過日子。”
“我有便是有了。不偷不搶，即便別人再嫉妒。或者想要算計於我，我總歸也不是任人捏圓搓扁的麪糰。”
“而且，不是還有阿孃她們嗎？我不會有事。”
晏淵冰卻仍舊不放心，這可不是小事，若是讓人知道阿純能讓普通人變成術能師，那絕對會引起暴動，尤其阿純現在還不是超階。
還有外邦人無所不用其極地想要殺光蒼晏大陸的術能師，若是知道阿純的存在，誰知道他們又會想出什麼卑劣下作的方法害阿純。
還有，阿純的術能還不知道對外邦人有沒有效，若是外邦人再起了獲得術能天賦的妄想……
腦子稍稍一轉，晏淵冰就想到了不少隱患，他的表情愈加焦慮，“不行，這事現在不能透露出去，一個不好，阿純你就成了人人爭搶的香餑餑，受人擺佈，一點自由都沒有。”
“哪那麼誇張。”蒼純卻不像他那樣擔心，“我不樂意的事情，有誰能夠強迫了我去？”
她說出這樣的話，並非是盲目自信，而是有根據的，先不說阿孃和姆媽的存在，便是她自己，也不是那麼好拿捏的。
魚死網破這種事，從來都是她最喜歡做的事了。
如今擁有的東西，除了這條命，其他她什麼都可以拋棄。
晏淵冰哪知道他記得不行，對面這人卻瀟灑得緊，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他在屋內來回踱着步，沉吟了良久纔開口道：“對了，你之前不是說你姆媽說那些胎繭並不能算人嗎？這樣的話，說不定能糊弄過去……”
“不不不，這不是長久之計。”不等蒼純回答，他就自己否決道：“想要得到祁連山脈，綠之彩的能力勢必要暴露出來。供奉院那些人精着呢，我外祖母也不好糊弄，他們很快便會有所懷疑和猜測。”
他凝眉沉思了一會，開口道：“這樣。”頓了頓，他看向蒼純道：“你也先別說隱瞞不隱瞞的，只是也不要主動坦白，她們若問，你不要承認但也不要否認。至於怎麼想，就是她們自己的事了。”
“先想辦法將祁連山脈弄到手，儘快建好領主府搬過去。若是我沒有猜錯，她們應該會想辦法將一些普通孩子送到你身邊，以求驗證猜測。到時候，你不要全都拒之門外，挑喜歡的留下一些，只要有下人，也不會影響你的生活。”
“在你的領域中，那些孩子身上的變化慢慢就會顯現出來。我們要做的，就是讓你綠之彩的能力成爲小範圍內的秘密。”
“小範圍內的秘密？”蒼純疑惑，她對這些彎彎繞繞的事情不太懂。
晏淵冰點頭，“人都有私心，同時也有親人，更不缺沒有術能天賦的晚輩。而你只是一個人，她們總會擔心自己的機會被別人佔去。到時候，不用你說，她們也會自覺地保密。”
“當然，也不是沒有真正奉公剋己的人，這些人就需要蒼相和越相去說服了，現成的理由有的是。只要瞞到你到外邦歷練或者突破超階，一切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
“這裡面的具體操作有很大學問，你自己肯定不行，讓蒼相和越相安排。”
晏淵冰一口氣說了很多話，說完才覺得口渴。拿起桌上溫熱的茶水一飲而盡。
蒼純聽完，下意識覺得麻煩，懶得花那麼大心思。但看晏淵冰臉上純粹的關懷，還是輕點了點頭。
“你不打算告訴你皇兄？”或許是此刻晏淵冰給她的感覺太過安心了，蒼純直截了當地問道。
說完後，她竟沒覺得後悔懊惱。
晏淵冰聞言一怔，搖頭道：“這事只會讓皇兄撓心。他又不能有動作，爲他考慮，還是不說了。等到你突破超階了，我再告訴他。”語氣理直氣壯。
“到時他不會責難於你？”
“有什麼，最多就是罰我抄書。”晏淵冰面上滿不在乎，心裡卻已經在默默流淚了。
有個太瞭解自己的兄長也不好。因爲他知道你所有的軟肋，發難時一發一個準，總能讓你苦不堪言。
但比起讓阿純陷入那樣不利的境地。他寧願抄一年的書！
他愁眉苦臉地想道。
到了晚間，晏淵冰離開，蒼純看着他越來越遠的背影久久回不了神。
似乎……那身影已經有了成熟男人的雍容氣度……
意識到自己的想法，蒼純微微失笑，真是……魔怔了。明明還只是個不及弱冠的單薄少年。
甩去腦中來得莫名的想法，蒼純鋪開一張紙。三筆架上的細狼毫，將晏淵冰今日說的對策都細細闡述，寫完後，又謄抄了一份分別用信封裝好，叫來千樹交代道：“你叫了人暗中將這兩封信交給阿孃和姆媽，記住，不要讓旁人接手。還有乳孃和奶孃那裡，讓她們不要去了。”
她想了想，這般慎重地將奶孃和乳孃一起派出去，外人怕是要揣測調查一番，若是旁生枝節就不好了，還是她一併寫在信中更爲便宜。
雖然發生的事情讓衆人心裡很是起了一番風浪，但日子仍要過，蒼純仍舊如往常般用膳沐浴就寢。
入夜，蒼純躺在牀上直直看着頭頂的蚊帳，她一向是個好眠的，今夜卻不知爲何怎麼都無法如夢。
白天發生的事情在腦中一晃而過，她極輕地嘆出一口氣。
說實話，雖然感激晏淵冰那般爲她着想，但她其實並不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於她看來，世間萬物都沒有太過掛懷於心的必要。
便是死了，只要能拉着所有仇者給自己墊背就好了。
——這樣的想法幼稚而瘋狂，卻發自她的內心。
並不是她輕生，只是不喜歡執着，豈不知執着過頭了也是一種對自己的束縛，這般活着，又有什麼意思？
上輩子也是如此，蒼家那般的龐然大物，她卻從沒有過害怕的情緒，也沒有想過失敗的後果。
不是逃避，真的只是純粹沒想到。
用爸爸的話說，她是既目下無塵又膽大包天。
但她記憶更深的，卻是當時爸爸緊接下來的豪邁之語。
——我的女兒，如何都是最好的。
用着最寵溺，最驕傲，最理所當然的語氣。
自己大概便是這樣被寵壞的吧。所以不願意妥協，不願意低頭，視低調隱忍爲無物。
可是，這樣的自己大概永遠改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