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花兒呆呆地看着那一箱銀子,旋即笑了起來。
陶大少爺問她誰是黃雀。但現在看,真正的黃雀早就藏在暗中,只是他們不知道而已。
想着,李花兒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蔡家夾帶的是三七也好、軍餉銀也罷,都無所謂了;是京中局勢有變也好、還是有人做局請君入甕也罷,也都被不重要了。
早就有人下決心要除了蔡、陶兩家,所以哪怕沒有這機緣巧合,讓李花兒介入其中,那這船到了京城,只怕也是要被揭露的。
李花兒心中感慨了許久。
她自然知道自己已經牽涉太深,這案子幕後的東西,更不是如今的她能接觸的了。
但她並不在意。
讓太子差點兒喪命、讓沈珩下落不明的軍餉案子,畢竟暫時有了個收尾。
現在證據都擺在了天下人的面前,其他的那些,就是京中人角力的結果了。
而且無論如何,陶家一定會因爲這事情,而被扒層皮的。
是好事。
她想着,揉了揉已經麻木的腿,撐着窗沿站了起來,對方山道:
“方校尉去告訴將軍吧,不過還是要小心,這幾罐子火油可要封好處理,別見了火星。”
方山捧着銀子,認真地聽李花兒說完,突然將銀子並腰間的腰刀都取了下來,放在地上。
而後,方山後退三步,對着李花兒做了個長揖。
“今天的時候,我替將軍,替左都將軍,替公爺,謝謝姑娘了。”
方山軍職雖低,卻是佟將軍的親信之人,李花兒自然知道這句話,所爲何來。
她雖然坦然受了這一禮,卻搖頭道:“我是爲了我爹,不是爲了你們將軍。”
畢竟如今她與沈家前世而來的那些事情,尚無定論,而方纔佟將軍雖然那樣支持她,但是有那麼一瞬間,還是想要犧牲掉李大的。
這種行爲,不得不讓李花兒記起前世姐姐的死。
情在他們身上,這等舉動自然有理;但情在自己身上,他們的情,也就無可恕了。
方山自覺明白李花兒的意思。
朝廷上下,爲了這軍餉案子,差點兒折了一個太子,又與水匪打了這月餘仗的,也沒有理順明白。
偏偏今天,這個小姑娘就尋見了證據。
她既然聰慧,自然知道揭露這樣的事情,就是被架在火上,命都懸於一線,哪裡還敢邀功?
他忙又是一禮:“姑娘放心,事到如今,你們的安危,一定都在佟將軍的身上。”
李花兒淺笑。
這個方山,心思倒是純真,所以他又怎可能明白這其中的關節?
她避開身子,回了半禮,沒有說話。
而方山已經重新帶好腰刀,捧着銀子下了船。
李花兒依舊站在原地,自那開着的窗戶看向外面。
河岸之上,果然站了不少人,都在交頭接耳,指着船竊竊私語。
大概是剛纔用心太過,她現在有些眼花,看不清外面都是些什麼人。
不多時,又是一陣有力的腳步聲,只見佟將軍與那山羊鬍男子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李花兒依舊靠在那窗邊,對着他們一禮,繼續不說話。
佟將軍走過來,一看那暗倉中的銀子,對那山羊鬍男子冷笑道:
“這位府吏大人,如今你還有何話可說?”
山羊鬍男子臉色蒼白,向後退了幾步,口中喃喃道:“這……這怎麼可能!”
佟將軍再是一聲冷笑,厲聲對軍士道:“來人!把人給我綁了!”
衆軍士動作極快,將那山羊鬍男子綁了起來,押下了船。
佟將軍這纔對李花兒道:“你做得甚好,本將要謝謝你。”
李花兒垂首施禮,淡然道:“不敢承謝,今天的事情,若不是將軍信任小女,也成不了。”說着,她又問道,“現在事了,小女可以帶我爹回家了嗎?”
她問了句孩子一樣的稚語。
佟將軍道:“李督衛還要在軍中處理一些事情,不過最遲明天,就能回家了。”
如今的李大,哪裡還有處理事情的心思?
但是李花兒也不和他爭辯,而是點頭道:“哦,好,那小女就先回家了,我娘和妹妹還等着我呢。”
說罷,又是一禮,也不等佟將軍開口,就自行下了船。
佟將軍身後的副將見狀,皺了眉頭:“這姑娘的性子,倒是傲氣,立了這樣的功勞,卻不求賞賜。”
佟將軍如昔地面無表情:“不是傲氣,而是聰明。”
副將沒懂,而佟將軍也沒再說話,而是吩咐人將火藥火油都搬出船艙,再命人將裡面的東西,都擡了出來。
……
李花兒一出船艙,就見岸邊的軍士已經將那些府兵與船家控制了。
府兵們都被繳了械,船家則都被綁了起來。
而其中,還有兩個人,都穿着軍士們纔有的甲冑,垂頭喪氣地站在那兒。
想必就是陶家放在軍中的探子了。
李大站在其中,眼神卻一直停留在船上,面色焦急。
見李花兒走出船艙,李大喜極而泣,緊走幾步,眼中含着淚,道:“花兒!”
李花兒看見了李大,再沒有船上時漠然的樣子,而是像個小女孩兒一樣跑了過去,關切道:“爹,你受傷沒有?”
李大急忙搖頭,關切道:“爹沒事兒,你呢?方纔聽見陸重下來說有火藥、火油,嚇得我差點兒暈死過去。”
李花兒一邊笑着說:“我這不是好好的嘛?”一邊眼睛就落在了李大手腕之上,被綁縛的傷痕。
她心中着實生氣。
若是張氏和李果兒看見了,還不知道要如何哭呢。
現在看,李大暫時緩一緩再回家,也好。
想着,她輕聲道:“爹,你們軍中那好傷藥,你多要些來,我再去縣裡買些肉,給你熬湯喝。”
李大見她看見了自己手腕的傷,連忙用袖口掩住,叮囑道:“不要緊的,就是勒的,過幾天就好了,可不許告訴你娘。”
李花兒嘟着嘴道:“怎麼就不要緊了?爲他們受的傷,不要銀子,難道連點兒傷藥還要小氣?多要些,他們還敢要錢不成。”
李大被她明顯帶着怨氣的話逗笑了,方纔的悶氣,也散了些。
聽着是小心算計的話,但此情此景之下,從李花兒嘴裡說出來……
真是很有道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