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靈均起先聽着的時候,只覺得李花兒句句有理,可待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忍不住笑了一聲。
難怪別人和這丫頭,在吵架上佔不到便宜。
而章太醫聽她最後一句說成了這樣子,也哈哈大笑起來。
屋中起初略沉悶的氣氛,因着他倆的笑聲而歡快了一些。
李錦兒戳了一下李花兒的額角,擦了擦淚。
李冬生在那兒傻笑。
章太醫則指着她道:“住口住口,我好好的徒弟,莫被你教歪了!”
李花兒對着章太醫做了個鬼臉,理直氣壯地反問:
“怎麼教歪了?學了本事,難道不就是該懲惡揚善嗎?好人就得一輩子任人欺負,那纔是沒天理了。況且我又沒教他殺人放火存壞心思,只是讓他明白學本事的好處,依我說,您老人家不該笑我,還該謝我呢。”
章太醫玩笑着拱手:“是,當謝,當謝。”
李花兒掩嘴一笑,這才又問柳喜福:“喜福可聽明白姐姐的話了?”
柳喜福低垂着腦袋,許久都沒說話,卻忽然又咧開嘴,大哭了起來。
他倒在李花兒的懷裡,抱着李花兒的胳膊,鼻涕眼淚的,都流在了李花兒的袖子上。
多少委屈,多少難過,多少恨意,都在這哭聲之中了。
他是個小孩子,聲音脆又亮,一時哭得屋中的人都紅了眼睛。
就連吳靈均這個人前總有些面癱的人,此時也動了情,偷偷抹了一把淚。
說起來,他最近有限的幾次哭,都是和李花兒有關。
章太醫經歷的事情多,聽着柳喜福的哭聲,不知是想起了什麼事情,怔怔地想了會兒,纔對李花兒嘆道:
“當初是你救了他一命,如今又是你開解了他,你們雖然不是親生姐弟,卻也是有姐弟、師徒之緣了。”
李花兒揉了揉泛紅的眼睛,笑道:“章爺爺纔是人正經師父,我不當師父,只當他姐姐就好了。”
柳喜福用力地大哭了一場,才抽泣道:“花兒姐姐放心,我一定好好學本事,不再讓人欺負我,欺負奶奶,欺負嬸子了。”
李花兒拿手帕幫他擦着淚,柔聲道:“好,喜福是個有福氣的孩子,這心願,一定能成的。”
衆人又坐着說了會兒話,忽而前面本草蹭了進來,道:“李掌櫃,你們鋪子來人尋你了。”
李花兒聽見,起身道:“時候也不早了,那我先回去,等備好了東西,就來給章爺爺修匾。”
章太醫捻着鬍鬚道:“嗯,這事情就託你了。”
李花兒一笑,便告辭了。
吳靈均見事情算是了了,他又有些疑惑要問李花兒,便也拱手道:“如此,晚生也告退了。”
……
李錦兒送他們出了屋子。
及到院中,她先對吳靈均道了聲“招待不週”,便拉着李花兒小聲說:“今天的事情,真的謝謝你了。”
她的眼睛也是腫着的,但想是被李花兒的話說動了心腸,目光卻比以前更多了份剛強。
李花兒摟着她的肩膀安慰:“謝什麼?反而是姐姐委屈了,生日都沒過好。”
李錦兒笑得真誠:“不,今年的生日,我過得格外開心。”
李花兒笑了:“姐姐開心就好了,以後會更好的。”說着,她拉着她的僧衣袖子,“只是這頭一件,姐姐將這身衣服換了吧,難道真爲了那些人,做姑子去不成?”
李錦兒心情不錯,聽她如此說,忍不住笑了出來,忙又斂容,暗中打了她一下。
吳縣令還站在門口呢。
李花兒卻不介意,而是又和她玩笑了兩句。
待走到院子側門的時候,李花兒鋪子的小學徒就等在那兒。
李花兒問:“你齊大哥讓來的?”
小學徒點頭:“嗯,對門平三叔來告訴了,齊大哥要帶人來的,想了想就只叫我來看着了。”
李花兒心中明白。
到底是齊夥計這人老道,沒真個聽風就是雨。
“嗯,沒事兒了,你先快些回去告訴鋪子裡,我等下就回去了。”
小學徒應了一聲,轉身跑了。
吳靈均走出了門口,卻放慢了腳步,回頭看着李花兒。
李花兒知道他有話想問,便也要和李錦兒道別。
誰知就在這時候,忽而從街那邊走來了一個少年郎。
少年身子有些孱弱、消瘦,面色蒼白而少血色,但神態謙和,目光也很溫柔。
這樣的少年任誰看着,都不會厭惡。
可是偏偏,李錦兒和吳縣令一見這人,臉色就都垮了下來。
只李花兒有些莫名。
這誰呀?
……
只見那少年走過去,恭敬地對李錦兒禮道:“李大夫安。”
李錦兒心中又不舒服了,也沒個好臉色,只是淡淡地說:“原來是詹小少爺,有事情?”
李花兒心中瞭然。原來這是剛纔那被人忽悠着來鬧事的詹大少爺的弟弟,詹家的小少爺。
也是那個柴氏心心念,要給她說的“女婿”。
她隱約記得李錦兒提過,說此人名叫詹仲。
詹仲蒼白的臉上,浮上了一層羞赧之色,低聲道:“我,我是來拿藥的。”
李錦兒白了他一眼,語帶譏諷:“怎麼還勞動您親自來拿了?您上次的藥還剩兩天呢,今兒鋪子裡有事情,抓不了藥,明兒再來吧。”
詹仲臉色更蒼白了,他站在那兒,動了半天的嘴脣,才輕聲說:“對不起。”
李錦兒不想她會如此,先略微愣了一下。
而李花兒見狀,便站在了一側,回頭觀察着詹仲。
馮嬸子說他甚好,今兒李花兒見了,也明白此話何來了。
確實很有禮貌。
但這就更奇怪了。
柴氏怎麼可能給她說一門這樣的親?
而詹仲因體弱甚少出門,最近有病了,更是連書院都沒去。所以他既不認識李花兒,也不認識吳靈均,只當他們是來看病的,一雙眼睛,只看在李錦兒。
李錦兒不是個性子尖刻的人,如今聽他如此說,反而不好意思起來。
她嘟着嘴看了他片刻,放緩了語氣道:“罷了,又不是小少爺的錯。”
兩個人對着站了一會兒,詹仲鼓足了勇氣,終於問道:
“聽說,我大哥是砸壞了章大夫的什麼東西……他本就糊塗,也不是有意的……可到底錯了……”
他越說聲音越小,最後也說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