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猛如虎
意外的不只是我,桌上也有着意外的人,而這些意外的人裡面卻只有小康和我。
蘇老太爺只是看着東方煜,平靜的目光並沒有任何的波瀾,這讓我猜想蘇老太爺是不知道東方煜就是他的小孫子。
而身旁的阿耀似乎沒有什麼事情會引起他的意外,就好像不論任何時候發生任何事情對他而言都很平常,他的臉上總是淡漠的表情。
至於對面坐在輪椅上的冷雲翼,此時的目光倒顯得有幾分久違。
進門的東方煜幾步就走了過來,但還不等靠近我便被起身的阿耀攔住了。
“滾開!”東方煜的聲音極冷,臉色更加的寒冷,而我卻沒什麼反應只是看着我懷裡的婉寧哄着婉寧玩,擔心這時候婉寧有小胳膊向外拐去找東方煜,而不要我哇哇的大哭。
而我想的一點也沒有錯,婉寧一聽見東方煜的聲音馬上就要擡頭,是我一把將婉寧的雙眼用手蓋住了。
“婉寧和媽媽貓貓好不好?”我說着站起了身,轉身看向了婉寧的保姆,婉寧擡起一雙肉肉的小手要把我的手拿開,嘴裡卻叫起了好聽的貓貓!
“你敢不讓我見婉寧,你到底是按的什麼心,你……”東方煜怒不可遏的大吼着,婉寧的小腦袋一僵,哇哇的就大哭了起來,即便是我捂住了婉寧的雙眼,婉寧也知道了東方煜在這裡,像是感應到了我不要他們見面一樣,哇哇的大哭起來。
“把婉寧抱回房間裡去,叫睿和白他們過來保護婉寧。”把婉寧叫到了保姆的懷裡我馬上吩咐,看着婉寧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我也不舒服,但是有些事總要有個開始纔能有結束。
保姆的臉色有些難看,但還是在看了一眼冷雲翼之後抱着婉寧轉身走了。
“巴巴,巴巴……”婉寧哭着張開了一雙小手,一張小臉通紅,東方煜急着要去婉寧的身邊,卻被阿耀擋住了去路不肯給他過去,氣的暴跳如雷一腳踹翻了椅子,椅子哐當的摔了很遠,而我卻沒有半點的情緒。
聽不見婉寧的哭聲了我纔看向阿耀,問他:“睿和白過去了沒有?”
這時候我必須要謹慎小心,不能給任何人牽制住我的機會,更要防着樸美惠趁亂傷害我的婉寧。
我不是不相信冷雲翼的能力,我只是不能冒險了!
“人已經跟過去。”阿耀回答我,目光卻在對着東方煜,頸長的身體立於我的身前,完全阻止了東方煜的靠近,這是第一次我在一個毫無瓜葛,對我而言很陌生的男人身上找到安全感。
聽到阿耀說我放心了,隨即坐到了椅子上,拿起筷子準備吃東西。
“讓開!”就在我坐下剛拿起筷子的時候,東方煜走了一步,而只是一步就被阿耀再一次擋住了,結果東方煜冷冷的一聲,只是卻什麼用都沒有。
阿耀依舊擋住東方煜,完全不給東方煜任何靠近我的機會,而我也全然的不願意理會東方煜。
今天他來不管是爲什麼,我都是我,今天他走不過是什麼原因,也都和我沒有任何的關係,我還會是我,他與我再不會有半點的關係了。
我拿起了筷子夾了一點菜放到了蘇老太爺的碗裡,一旁的阿雅馬上把蘇老太爺的筷子拿了起來,蘇老太爺淡漠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拿起筷子便開始吃東西。
常言道,薑還是老的辣,這種時候蘇老太爺還能平靜無波的吃東西,他的這份沉穩絕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既然來了就坐下說,正好認識認識。”冷雲翼在對面淡然道,語氣有些敬重,要我不經意的擡起頭看了過去,而小康看着我卻在眉頭深鎖,似乎在揣摩着什麼。
繞開了小康的眸光我看向了邵子華和冷雲翼兩個人,才發現他們成了一道奇異的風景。
兩個都是風輕雲淡的男人,兩個有都是看破了世俗,將一切都拋開的姿態,這樣的兩個人,一個淡然而笑,一個悠然而視,想起來也是一幅吸引人的畫卷,我怎麼會不被吸引?
“想不到你我真有面對面的一天,久違了!”邵子華悠然一抹淺笑,深邃的眼眸看了我一眼轉向了冷雲翼,冷雲翼會意的笑着。
“阿雅,多備兩幅碗筷。”冷雲翼隨即吩咐,我才斂下眼開始吃東西。
阿雅馬上去準備,而冷雲翼再一次吩咐:“瞬,去外面看一下。”
“是。”聽到命令的瞬馬上去了外面,而整個客廳裡剩下的就只有阿耀,蘇老太爺,冷雲翼,邵子華和東方煜我們幾個人了。
小康始終看着我,深邃的眸子盯着我看,蘇老太爺一直安靜的吃東西,連眼睛都不擡一下,想吃什麼就用筷子敲敲我的碗,眼神看過去我就知道是想吃什麼,馬上夾給蘇老太爺。
氣氛顯得有些迥異,而冷雲翼和邵子華竟然一見如故,要我不解。
冷雲翼很早就認識邵子華纔對,見面也應該有過,只是不知道是爲什麼冷雲翼以前都沒有將邵子華放在眼裡,而今天……
今天卻很要人奇怪!
邵子華隨意的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了冷雲翼的面前,兩個人隨意的說起話,而一旁的東方煜也變得安靜,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了我的對面,一雙眼睛陰冷的瞪着我,好像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那種眼神就好像在問我我對得起他麼。
看到東方煜這種眼神我卻心裡莫名的感到了無力,我有什麼對不起他的?
“事情鬧到今天的這一步,我也有責任,早就應該來把事情澄清,一直也沒有過來,是我的錯。”坐下不久邵子華便看向我說,而我卻愈發不解邵子華突然出現的目的。
“今天我來有兩件事情,一是想認回沐婉,二就是想撮合小刀和沐婉的婚事,我知道現在說出這種話有些過分,畢竟小刀過去做了太多對沐婉而言不可理喻的事情,但是這其中也並不全是小刀的責任,其中在座各位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當然,對面的這位兄弟不再內。”邵子華說話的時候目光看了一眼我身邊的阿耀,隨即再一次看向了我,而我卻在吃不下一口東西,心口上堵了一口東西上不來下不去,就是硬撐我都撐不出來。
“蘇老太爺也不是外人,今天我就託一回大,有什麼地方得罪了蘇老太爺,或者是說了什麼不周到的話,也請蘇老太爺別和我這個做小輩一般見識,還有冷兄,你我雖然從未打過交道,但也算是故交了,今天兄弟就當仁不讓了。”邵子華說着目光轉向冷雲翼,冷雲翼清澈的眸子依舊平靜無波,乾淨的臉上淡淡的一抹笑容,卻什麼都沒有說。
“至於這位兄弟,既然是龍伯的人,自然也不是外人,我也好多年沒見過龍伯了,龍伯晚年得子,應該就是你,要是我沒記錯你應該叫龍天耀,當年我見過你的照片,雖然沒有和你蒙面,但你的一身膽識卻是早有耳聞。”邵子華的一句話要我不禁轉過臉看向了阿耀,而阿耀卻只是淡漠的一抹笑容,隨即看着邵子華說:“我父親年事已高,多年不理世事,但也經常提起幾個老朋友,論輩分我還要叫你一聲叔叔。”
“這不敢當,我雖然和龍伯是忘年交,但我即然稱他龍伯,自然是晚輩,沒有什麼叔叔,你要看得起就叫我一聲兄弟,若不然叫阿華也一樣。”邵子華一臉的風輕雲淡,說起話謹慎謙遜,卻完全不做作,要人不得不爲之感嘆。
然而此時的我卻完全沒有這份感嘆的心思,心思倒是凌亂了起來。
“既然如此,我就叫華哥。”阿耀隨即說道,邵子華悠然而笑,“好說。”
一番客套邵子華纔看了一眼身邊坐着的東方煜,淡漠的一眼隨後看向了我:“你是我姐姐邵子禾的女兒,也就是東方宇墨唯一的女兒,我們是舅舅和外甥的關係。”
邵子華的一句話讓我的心一下就跌進了深淵,手裡的筷子不知道怎麼就沒有握住掉到了地上,一顆心慌亂無章。
我坐在椅子上,雙眼直視着正看着我的邵子華,一旁的東方煜起身就要過來,卻被邵子華拉住了手臂,因而安靜的沒有起來。
“事情要從二十七年前說起,那時候我還只有三歲而已,所以很多的事情也都是從我母親的口中得知,但是我對那時候的事情也有一點印象,就是我姐姐被我父親趕出家門的一幕。”趕出家門?邵子華的話讓我雙眼更加的深邃,盯着他目不轉睛。
“我記得我姐姐被我父親趕出家門的時候已經肚子很大了,那時候我很小,所以感覺姐姐的肚子很大,但是後來聽我母親說,姐姐那時候懷孕是五個月。”五個月?五個月被趕出了家門?
只是看着邵子華我就不斷的在想,腦海裡很多的畫面浮現出來,可是卻還是想不出來當年的場景。
“姐姐被趕出家門的時候外面就跪着我姐夫東方宇墨,外面下着雨,姐姐哭着給父親跪下了,要父親不要把她趕出去,但父親卻一點不念親情的把姐姐趕了出去。
當年我們邵家和東方家是死對頭,母親說曾因爲很多的事情結下仇怨,但是姐姐和東方宇墨兩個人是一見鍾情,私定終身。
具體的事情母親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姐姐和母親小心的提過一次,問母親要是我們家和東方家結親,是不是就不用在水火不容了,但母親說那是不可能的事情,結怨太深根本就無法化解,更別說是結親。
後來姐姐懷了孕,肚子一天天的大了,東方宇墨開始找人上門提親,但是兩家的大人卻都不答應,我父親不答應,東方宇墨的父親東方錦鴻也不答應。
母親說姐姐以爲生米煮成了熟飯,會有一線生機,卻沒想到,兩家寧可一屍兩命,棒打鴛鴦也不同意他們的婚事。
因爲這樣兩個人苦苦的受着煎熬,東方宇墨和家裡鬧翻了,而姐姐也被父親關了起來,整天的茶不思飯不想。
我雖然上幼,但也已經知道姐姐被關了起來,就偷偷的把鑰匙偷了出來,姐姐因爲這樣跑了出去,可卻沒有想到卻被人又抓了回來,結果父親一怒之下將姐姐逐出了家門,撂下狠話,有生之年再不見姐姐,就當沒有姐姐這麼一個女兒。
姐姐走的那晚在外面給父親磕了頭,母親當天就一病不起,結果好了就哭瞎了一雙眼睛,而東方家也在第二天的早上,在報紙上登出了一則廣告,和東方宇墨斷絕了父子關係。
那之後我再沒見過姐姐,直到姐姐傳來了死訊我才知道我姐姐死了。”死訊?
我注視着邵子華忍不住脫口而出,喃喃的聲音有些不像是我的:“怎麼會傳來了死訊?”
“這件事我們至今都沒有查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只知道你被送進孤兒院的第二天他們就出了車禍身亡了,表面上看他們是殉情,把你事先送進了孤兒院裡,隨後去殉情,但是我調閱了當年他們的卷宗,發現他們的生活還不錯,雖然做的是小生意,但是也說是紅紅火火,而且對你也愛護有加,而且……”邵子華說着遲疑了很久,而我馬上迫不及待的追問:“而且什麼?”
“而且我姐姐當時已經有了四個月的身孕,依照慣例是不可能去殉情的,還有就是,我調閱過你在孤兒院裡的記錄,你被放在孤兒院裡的那天,我姐姐和東方宇墨根本就不再這個城市裡,他們在外地談生意,怎麼可能把你送去孤兒院?”邵子華的話讓我不知道怎麼的就開始心緒不寧,感覺一陣陣的心口發慌,一陣陣心口開始刺痛,那種深入骨髓的刺痛,每一次疼起來都要人的命,可我卻還是要繼續聽下去。
“之後呢?”我看着邵子華許久才問,聲音早已經顫抖的無法自制了。
“之後警察就找上了門,也因此我母親無法承受我姐姐身亡的事實,在不久之後就過世了,但過世前卻在不斷的要求我父親找到你,要把你接回來撫養,但是我父親始終不肯答應,以至於我母親臨終拉着我要我無論如何把你找到,要我照顧你把你接回家。
但當時的我,只有七歲,對於母親臨終的話只能銘記於心,其他卻什麼都不能做,以至於找你晚了很多年。”聽到邵子華的話我的眼淚再也無法忍住,流出了眼眶。
這便是世態炎涼嗎?親生的女兒趕出去,自己的外孫子都不肯救濟,即便是妻子臨終苦求也不肯,這要有多大的仇恨,矇蔽了外公的心?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狠心的外公,狠心的父親,難道都不顧念一點的親情麼?
人常說父愛如山,爲何?有人卻不是?
“爲了找你,我查了不少關於姐姐和東方宇墨的資料,但那已經是很多年之後的事情了,找你自然成了大海撈針的一件事情,對我而言在這個世界上找尋一個人,並非一件難事,但是歲月穿梭,時過境遷,許多的因素都讓找你難上加難,我甚至不清楚你到底是給人抱走了,還是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唯一堅定的就是母親臨終那些猶言在耳的話。
找到你,帶着你回家,彌補對姐姐的虧欠!
正因爲這樣從父親過世開始我就在找你,直到遇上了小刀我才找到了你,但是當時我卻以爲你死了。
小刀因爲戴着一個鈴鐺,所以引起了我的注意,你應該不知道,這種鈴鐺是我們邵家的東西。”說話的時侯邵子華在身上拿出了兩個掛在一起的銅鈴鐺,而鈴鐺與我和東方煜的一模一樣。
我的目光落在了鈴鐺上,許久才擡起流着眼淚的雙眼看着他。
邵子華放下了鈴鐺收回了手,隨即才告訴我:“因爲鈴鐺在小刀的身上,我便開始留意小刀,開始查了小刀的底細,結果發現他就是東方家的人,而且是東方宇墨的父親在外面找回來的孩子。
這讓我百思不得其解,小刀比你足足大了三年,而且還是個男孩,他不可能不知道找錯了人,而這個答案或許就只有一個,就是他一直都不肯承認你。
原本我打算找到你,但是卻在小刀的口中得知你溺水身亡了,但小刀的話畢竟是片面之言,我不能粗心大意,所以我動用了自己多少年都不曾動過的勢力,在孤兒院裡調查當年的所有事情,但是結果和小刀說的一樣,你確實在七歲的那一年溺水身亡了,自此我才放棄了尋找你,但是卻因爲小刀對你的掛念,而對他另眼相待。
這些年我一直都以爲你不再世上了,所以也沒有把事情說出來,但是突然有一天小刀告訴我你還沒死,你還活着的時候,我吃了一驚。
小刀憑着你的一個吻就斷定你是鈴鈴,這讓我覺得不可能,更加的不可思議,我知道小刀對兒時的你一直念念不忘,以爲是小刀思念成癡,曾否決了小刀的話,還要小刀去看心理醫生,懷疑小刀是壓力過大,患上了心理疾病,但小刀說不可能錯了,還和我遠程吼了起來,多少年的兄弟,我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過小刀動怒了,也因爲這樣我親自過去看了你一眼,結果發現你確實和姐姐長得很像,這在當時我也吃了一驚,覺得很是不可思議,我的人不可能查不到你還活着。
隨後我採集了你的DNA,調閱了當年姐姐生產的醫院,以及東方宇墨的曾住過的醫院,找到了樣本,結果確實證明了小刀說的話,而當時小刀也和我說了另一件事情,說他不是東方家的孩子,你纔是東方家的孩子。
我沒有想到小刀會知道他自己不是東方家的孩子,而當時我隱瞞了我知道你纔是東方家真正的孩子,也是我要小刀別操之過急,告訴小刀突然的轉身,我擔心你會產生懷疑。
但是我並不知道,你早就已經知道自己纔是東方家的孩子,卻沒有說出來,一直將秘密放在心中,而且還想要永遠的放在你的心裡不說出來。
這件事情你早就知道,但卻一直不說隱瞞倒了現在,開始我一直不明白你是爲了什麼,但是小刀告訴我,你是因爲愛他,因爲不想讓他失去所擁有的一切,所以才把一切都放進了自己的心裡,想要永遠的埋葬起來,因爲是這樣,我才一直沒有出手干涉你和小刀之間的情感糾葛,但卻沒有想到會釀成許多的大錯。”
邵子華話落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我,包括冷雲翼,而我卻無所適從的站起了身,起身失魂落魄的走去了房子的外面。
原來這就是現實,殘忍的現實。
原本我以爲我只是個爺爺不喜歡的孩子,可卻沒有想到我不禁爺爺不喜歡,我連外公都不喜歡。
我一邊走一邊靠在了牆壁上,身後哐噹的一聲什麼東西響了,我驀然回首看過去,看到已經站起身的東方煜。
不經意的我笑了,多想問問他的臉怎麼白了,多想知道爲什麼他的眼睛紅了?
可我卻什麼都沒有問,什麼也不想問,因爲我根本就沒有力氣,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
“我吃飽了,想去海邊坐一會,別跟着我,誰都別跟着我。”我連說話都在顫抖,不相信喉嚨裡的聲音屬於我,可是不屬於我又屬於誰,這裡誰都沒有開口說話,誰都沒有!
轉過臉我一邊邁步一邊手扶着牆壁,腳步沉重的灌了鉛一樣,可卻還是走出了房子,走去了海邊。
硬着海風我坐到了海邊上,雙眼注視着還潮澎湃而來,想着墓碑上哪兩個人的樣子,想着我不是沒人愛,我還有他/她們。
天又下雨了,原本晴好的天氣說下雨就下雨了,讓我陰霾的心更加的陰霾,淅瀝瀝的下起了雨。
下雨的時候海上的風浪就會變大,風變得呼嘯,浪變的洶涌。
瓢潑的雨水從天而降,我突然的揚起臉望着天,看着那一片渾濁不堪的天,望着那些出現在我生命裡,一個個愛着我的人。
他們愛着我,卻每每傷害我,而傷害之後卻總是溫柔的對我,讓我迷離不知該何去何從,讓我困惑到底是不是該安靜的走開,讓我把淚水困在眼裡。
我低下頭,慢慢的望着眼前的這片海,望着記憶裡的那片海,靜靜的享受着已釀下的苦果,慢慢的痛哭流涕。
那天的雨水來的的猛烈,像是在爲了誰悲鳴一樣,像是在可憐着誰一樣。
我突然的笑了,傻子一般的對着海笑,笑着哭了。
我又開始咳嗦不止,咳嗦的把五臟六腑都要吐出來一樣,擡起手手心裡一口血垢映入了眼簾,很快又被雨水沖刷掉了。
身後突然傳來的東方煜大喊的聲音,我轉過臉看着正跑來的東方煜,卻看到兩個人贏出現在了東方煜的面前,將東方煜攔住了。
“沐婉,你過來,快點過來!”東方煜焦急的大喊着,而我卻轉過臉依舊沒有反應。
“雨太大,你別在這裡,你快點過來,我叫你過來你聽到沒有?”東方煜在身後不斷的大喊,而我卻不肯回頭。
海上的風又大了,我站起身看着海很久才轉身看向了雨霧裡大聲呼喊的人,才知道到今天最傻的那個一直都是我。
回去的時候感覺是那樣的冷,可是我卻不肯要東方煜碰我一下,心都涼了,我想誰都暖不熱了。
“別讓他過來。”經過的時候我虛弱無力的說,紅和鷹馬上將要靠近的東方煜攔住了,而東方煜早已經顧不得自己的形象了,在雨裡不顧一切的朝着我這邊奔來,因爲這樣和紅動了手,打在了一起,也因此紅毫不猶豫的打了東方煜一拳。
我覺得疼,渾身都疼,針扎着的疼,我顧不上別人,只能先顧我自己,可站在雨裡淚水卻仍舊在眼底不停的流淌,卻不知流向了那裡,那裡有人肯爲我的淚水心疼。
我蹣跚而行,雙眼望着地上踩在腳下的開始泥濘的沙,目光都變得滯納。
“沐婉,沐婉你怎麼了?啊?怎麼了?那裡,哪裡不舒服?”東方煜的聲音再一次傳來,我竟然覺得一聲聲像是沉悶的鐘聲,轉開臉也看不太清楚是怎麼的一回事,我看不清東方煜的臉,看見的竟然是一片虛無的白。
我突然擡起了手,用僅剩的力氣在眼前晃了一下,可卻沒有看見我的手,仍看見一片虛無的白。
我用力的搖了搖頭,纔看見我的手,轉身我才呼吸慢慢平穩的走,卻走着走着就摔倒在了沙灘上,起來都是那樣的吃力,可我卻唸叨着:“沒事,一點事都沒有,在哪裡跌倒就學着在那裡爬起來。”
我跪在地上,吃力的站了起來,邁着不平穩的步子朝着我來的方向走。
“沐婉,沐婉我知道錯了,我真知道錯了,咱們好好說,有話好好說,啊?”東方煜還在大聲的呼喊,而我已經不再信他了!
我是一個人走回的住處,而一進門我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人,和坐在輪椅上的蘇老太爺和冷雲翼,他們都在看着我,表情很奇怪,但都不是很好,我輕蹙着眉,卻不是走去他們的面前,而是走去了阿耀的面前,而剛到了面前便沒有力氣的暈了過去,是阿耀一把將我抱了起來轉身去了房間裡。
昏昏沉沉的睜開眼正看到阿耀在和女傭給我把衣服陸續的脫掉,我突然的朝着阿耀笑了,笑着擡起手拍了拍他的臉,我說:“你終於肯回來看我了?終於肯回來看我了?”
那時候我確實把阿耀當成了蘇偉文,我以爲他終於回來了,但是後來我才知道,蘇偉文根本就沒有回來看過我,給我脫衣服的人不過是阿耀而已。
我發高燒了,但即便是如此阿耀也沒有讓東方煜靠近我一步。
我醒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了,我睜開疲憊的雙眼注視着坐在不遠處的阿耀,阿耀正在看着我,看到我睜開眼睛了,才起身伸展着雙臂,向後壓了壓,一邊走去了一旁不知道什麼時候支起的簡易牀,一邊說着話。
“我累了,修要休息,馬上進來換我。”說話的時候阿耀已經把身上的外套脫掉扔到了建議牀上,轉身坐在牀上便脫掉了鞋子,很利落的躺倒了簡易牀上,雙手向後一枕便閉上了眼睛。
隨後門口便進來了兩個人,進門的人是陳他們,是專門負責我在房子裡安全的人。
見到我兩個人隨意的在房間裡打量了一番,看到正睡覺的阿耀什麼反應都沒有去了沙發的地方,坐下便開始閉目養神,而門口就在這時候傳來了東方煜低吼的聲音。
“讓開,馬上都給我讓開!”東方煜在門外大聲吼叫,而阿耀沒有半點的反應,沙發上的兩個人更是如此。
房間裡顯得很安靜,而房門口卻顯得一陣陣的躁動,偶爾的還能聽見小康關切的聲音:“她怎麼樣?”
……
“人是不是醒了?”小康的聲音再一次傳來,而門口突然的傳來了一聲什麼東西被砸了的聲音,哐噹的一聲悶雷一樣的轟鳴,讓剛剛醒來的我不禁眉頭深鎖。
沙發上的陳他們並沒什麼反應,也只是隨意的看我一眼,眼神中永遠是初次相見時候的平靜無波。
一旁婉寧在睡着覺,看到了婉寧的保姆我才知道,婉寧一直都在我身邊陪着我,那一刻心裡真的寧靜了,就像海上的風浪,只是看見婉寧的那一瞬間就寧靜了。
生命裡我缺失了很多人的疼愛,可我相信我不會缺失我女兒給我的愛。
我轉動着有些沉重虛弱的身體,面朝着我的婉寧,輕輕的親了她一下,只要這樣就夠了,我還有我的婉寧。
那之後門口一直在不斷的傳來小康詢問的聲音,東方煜雷聲大怒的聲音更是不絕於耳,不知道婉寧是不是嚇到了還是怎麼了,竟然在醒來之後只是認真的聽着門口的聲音,卻沒聽見她再要找東方煜哇哇的大哭。
但是看的出來婉寧很想要去門口,每次只要門外傳來東方煜的聲音,不管婉寧玩着什麼,玩的多好,婉寧都會立刻把手裡的東西扔掉,一個骨碌轉身看向門口,漂亮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門口,圓圓的小臉上是那種期待的表情。
看着婉寧我也有些不舒服,婉寧似乎真的把東方煜當成了是她的爸爸,是什麼原因我不是很清楚,但是婉寧確實很喜歡東方煜。
只是我卻不能給婉寧這個機會,對婉寧我只能在心裡說一聲抱歉了!
每一次我都會抱起正專心看着門口的婉寧,抱着婉寧在懷裡玩,身體虛弱的關係我不能下牀隨便的走動,有些虛弱盜汗,一動全身就會出虛汗。
在我生病期間阿耀完全的接管了與我有關的所有事物,包括對婉寧的保護,這也是爲什麼我一睜開眼婉寧就在身邊的原因。
如果說我有什麼事情是不愚蠢的,那一刻我覺得我去了美國舊金山找到唐人街,僱傭了阿耀他們是我唯一不愚蠢的事情,我終於懂得了,靠人不如靠己,只有自己強悍了,才能夠立足每一個地方。
過去我總也不明白,以爲安安靜靜的過日子,不去叨擾別人,別人總歸有一天會看見我想要歸於平靜的心,高擡貴手放我一馬,可結果卻是適得其反,每每不是連累了別人,就是傷害了自己。
如果不是我懦弱可欺,如果不是我與世無爭,也不會落到今天的這步田地,年紀輕輕就滿心的負累。
突然的明白,樹欲靜而風不止的道理,終於明白,這世界不是我想象,我該有我自己的方向,明白我不是該安靜的走開,而是要用該的留下來,留下來迎接即將到來的命運。
“我的病到底倒了什麼程度?”看見來來回回的三個醫生,我坐起身靠在牀上問他們,而房間的門外還在不斷的傳來東方煜的聲音。
醫生是阿耀在美國調過來的,說要我支付五百萬,這件事情是阿耀私自決定,阿耀說我可以不支付,但是會馬上終止我們的合作關係,看得出來阿耀不是隨便的說說,而現在我也是最需要他們的時候,所以我不能不拿這五百萬,但是這五百萬我拿的心甘情願。
說起來阿耀就像是一個敲詐勒索的罪犯,無時無刻不在我這裡詐取着我的錢財,讓我終於明白爲什麼,唐人街十個人聽到打聽龍伯,九個人都會談虎色變。
但是有阿耀在我省去了很多後顧之憂,這也是爲什麼我會心甘情願的拿出那筆錢的原因。
阿耀很有職業操守,除了保障了我的人身安全,我的任何事情,包括我現在的病情都嚴謹封閉,連邵子華他都沒有告訴,正因爲這樣,東方煜也沒有機會知道,而這也是爲什麼東方煜在外面一直雷聲大作的原因。
看不見我,無法靠近,更加的不知道我的一切情況,這對東方煜而言確實是中折磨。
且不論東方煜心裡如何的想我念我,就是如今阿耀的強勢姿態也夠他受得了。
聽見我問,三個醫生將目光看向了一旁正悠然看雜誌的阿耀,阿耀不經意的擡起深黑的眼眸看向我,隨意的看了一眼我身旁正準備整理儀器的三個人。
眼神遞過去,三個人其中的一個便如實的回答了我。
“按照你現在的身體狀況看不是很樂觀,需要馬上進行醫治,你的肺臟感染了雙側蟲,侵蝕肺臟的情況已經在加速,如果不馬上到醫院裡採取有效的方法治癒,再這樣下去就會將你的身體拖垮。”男人的話沒有再繼續下去,而我已經聽明白了是什麼意思。
“如果我不治癒,只是暫時性控制,我還有多少時間活在這個世界上?”我說話的時候沒有一點的難過或者是遲疑,而對方也如實的回答了我。
“你發病的時間是春天,最多挺不過深秋。”也就是說還有幾個月的時間。
“如果我現在接受治療,要多久痊癒?”我再一次開口問男人,男人遲疑了一會,纔回答:“如果你肯馬上接受治療,一個月你的身體就會恢復到之前的狀態,但是你這種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治癒的病,想要殺死你感染的雙側蟲需要時間,而且這些病菌在你的體內已經存活了近三年的時間,這時候突然的發作,不是好事。”
聽完男人的話我又咳嗦了兩聲,一旁的婉寧爬過來伸手勾着我的手要看,我立刻想到了一件事情,目光沉沉的落在了婉寧的身上。
拿開了手我纔看着手心裡的血垢馬上的處理,一旁的一個女人快速的過來給我處理,而這個女人也是阿耀的人,我要支付一百萬給這個女人,但是很划算,因爲這個女人要照顧我一年,比起眼前的三個醫生,我覺得划算了很多。
“我想知道我是不是有機會把病菌傳染給我的女兒?”我看着男人問,我沒想到我會這麼的粗心大意,竟然會把這種事情都忘記了,差一點害了我的婉寧。
“暫時沒有,我們已經在你沒醒之前給你的女兒做過檢查了,她的體內沒有一點被感染的跡象,而且我們也在你昏迷的時候給她注射了抗體。”不用說這也是阿耀的決定,但是……
“我知道了。”我說着看向了一旁坐在那裡依舊沒什麼事情發生,一身淡漠的阿耀,告訴他:“我會再支付你五百萬。”
我想我就是不說,阿耀一會也會告訴我這件事情,但是這筆錢用的值得!
聽見我說,阿耀沒什麼反應的翻閱着手中的雜誌,隨口告訴我:“是一千萬。”
我微微的愣了那麼一下,隨即斂下了雙眼,看來是我估錯了!
“一會我開支票給你。”說話的時候我抱起了婉寧,對我而言沒什麼比婉寧更重要,錢多少都無所謂。
“安排醫院,短時間做好一切準備,我會接受治療。”我的婉寧需要我,我不能就這麼的扔下她!還有蘇老太爺,蘇老太爺也不能交給小康,小康畢竟還年輕,又是個男人,免不了有粗心大意的時候。
我要是離開了,剩下他們一老一小,誰來照顧?
再多的錢,再安穩的生活,一旦缺失的了人的陪伴,也就沒什麼意義了?
我的話讓阿耀放下了手裡的雜誌,起身安排了所有的事情,而後就是給我拿錢。
“你眼裡我是不是和提款機一樣?”就在阿耀和我說價錢的時候,我淡漠的問他,他看着我毫不猶豫的回答:“不全是。”
很耐人尋味的三個字,但是我知道這是阿耀做事謹慎的一種方式。
拿出了支票我直接簽了兩張一千萬的,一張是婉寧的,一張是我治療所需的錢,交給給了阿耀,阿耀手一點都不軟的拿了過去,看了一眼轉身交給了那個那天我在舊金山見到的戴着眼鏡的男人,阿耀說這個人我不用支付他酬勞,是他的助手由他自己解決。
聽上去一切都很合理,可我覺得我自己就站在無底洞前,隨時都在準備着把錢拿出來填進無底洞,而這個無底洞太深,讓我不得不開始爲自己打算,畢竟阿耀還要在我身邊呆上一年的時間,就算是我不用一年的時間,可來來去去的我要去韓國,加上很多的事情,其中阿耀一定會跟我拿很多錢,這樣下來蘇偉文留下的幾個億恐怕也很快就會給我用完。
那些錢畢竟是婉寧的嫁妝,我不能都用完,那是蘇偉文給婉寧的錢,我不能太過分。
阿耀轉身吩咐戴着眼鏡的男人去把錢轉賬,自己坐到了沙發上。
“叫小康進來。”我想了想才說,阿耀看了我一眼叫人去叫小康進來。
門開了東方煜第一個就要進門,卻被人硬是給推了出去,而小康進門的時候東方煜還在門外召喚着婉寧,婉寧一聽見馬上看向門口,卻沒有哇哇的大哭。
小康進了門便看向了我,深邃的目光染了紅血絲,臉色也有些憔悴的黃,但是卻一點都不影響他的英俊帥氣,身上除了看着有些邋遢,我並沒有覺得那裡有什麼變化。
小康走來的腳步不快,邁開的每一步都像是左思右想,深思熟慮之後才邁開,而我一直看着小康坐到了我的面前。
小康擡起手過來要摸我的臉,我卻躲開了,小康的手因此停留在了半空中,慢慢的又落下了,擔憂的目光在我的臉上一次次的徘徊,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你回去準備兩份協議,一份公司的法人,一份股權,另外你把我們最近一段時間收回的公司旗下所有酒店統計出來,做一份規劃書,一併帶來給我,順便把公司的律師顧問帶過來。”看了小康一會,我才說,而小康卻什麼都不說的看着我。
婉寧爬着去了小康的身邊,小康抱着婉寧在懷裡也不說一句話,就是看着婉寧一句話也不說。
看着小康和婉寧很久我纔看向了阿耀,阿耀用眼神示意旁人請小康出去。
一旁的保姆把婉寧抱了過去,小康也沒有多餘的話要說,看了我一眼轉身去了外面,一出門我就聽見東方煜在門口問小康怎麼樣了,而小康卻什麼都沒說的就走,關上門我聽見東方煜大吼的聲音,而小康卻一直沒有說過話。
看着關上的門我看着阿耀問:“邵子華走了沒有?”
“還沒有。”阿耀看了我一眼回答,和我心裡想的一樣,邵子華沒有走。
“去請他。”既然不走就是有話要和我說,就聽聽他想說什麼。
阿耀吩咐人去情邵子華,很快邵子華就進了門,門口的東方煜卻出奇的安靜,讓我想起那一次在海邊冷雲翼曾說過的話,說有個人給東方煜在背後撐腰,想不到竟然是邵子華,這世界真是很多的意外,意外的都要人耐人尋味了。
進門的邵子華先看向了起身面向他的阿耀,阿耀走過去悠然的笑了笑,邵子華叫了聲阿耀,兩個人算是打了招呼。
“怎麼樣了?”邵子華走過來便問我,我卻只是看着邵子華沒有回答。
在阿耀的示意下陳拉了把椅子給邵子華送到了身邊,邵子華坐下便看向了我懷裡正看着他的婉寧。
看了一眼邵子華才說:“有什麼話想問我?”
那時候我才知道不是邵子華有什麼要說給我聽,而是我想知道些什麼。
我斂下眼遲疑了一會,隨即問他:“我爸爸媽媽是真心相愛?”
“這是當然,據我母親講,他/她們是一對才子佳人,在當時也傳爲一段佳話。”邵子華看着我沒什麼遲疑的說,淡漠的樣子,眼眸如一汪寧靜的湖水,平靜無波。
“我是被人偷出來送去的孤兒院?”我看着邵子華許久才問出來,心裡卻害怕得到答案!
邵子華看着我沒有回答,但眼眸卻染了一抹無力,給我了無言的答案。
“因爲我突然的失蹤,他/她們急着從外地趕回來,一路上趕得太急,不休不眠造成了駕駛疲勞,引起了車禍!”我看着邵子華再一次問,可眼裡卻在打着水霧。
當時的媽媽身懷有孕,根本就不能開車,爸爸一個人舟車勞頓,急着趕回來,所以才……
邵子華依舊不說話,看着我只是一抹憂傷閃過眼底,用沉默證明着我的猜測。
“我是被我爺爺叫人抱走送去的孤兒院裡,他/她們事先得到了通知,所以纔沒有坐飛機,但是他/她們心急回來,擔心我在孤兒院裡會受委屈,所以纔開車回來?”我說着眼淚留下了眼底,而邵子華仍舊不說話看着我。
原來這纔是真相,真相就是一個不服氣自己兒子被一個死對頭的女兒搶走了,更叫他氣憤難平的是,這個女人還和自己的兒子恩愛的生活在一起,還生下了一個女兒。
或許爺爺只是想要教訓教訓爸爸媽媽,想要他們向他低頭認錯,可是卻想不到釀成了大禍,兩失三命。
無法釋懷的爺爺就因爲失去了兒子,把所有的罪過都算在了我的頭上,結果才把我留在了孤兒院裡,要我在那裡自生自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