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您是不知道,陳婆子她們這樣回嘴的時候,夫人派去的那個丫鬟臉都氣白了。”破竹一邊替南其琛捏着肩膀,一邊觀察着自家主子的神色。
南其琛並沒有出現她想象的滿意神色,反而是話語帶着一絲不悅地問道:“所以那飯菜到底是什麼時候送過去的?”
破竹敏銳感覺到了主子的不悅,她謹慎答道:“應當也晚不了太多。奴婢不太清楚。”
“少爺,您是替侯爺心疼夫人?”破竹試探着問道。
提到自家那哥哥,南其琛對蘇昭寧因武藝書出來的好感又去掉了一大半。
他鼻噴出一股冷氣,對着破竹道:“先前你不是說,夫人旁邊的丫鬟竟敢亂挪我的東西嗎?走,咱們去老祖宗面前給她吃一壺!”
南其琛覺得,自己纔不會替那哥哥做任何事呢!心疼也不會!
定遠侯府的廚房裡,幾個廚娘正在有氣無力地扇着風,打着哈欠。
一個小丫鬟步履匆匆地跑過來,廚娘們的精神頓時振奮了一下。
那去過蘇昭寧院回話的陳婆子率先問道:“如何?”
小丫鬟眉眼彎成一條線,笑眯眯地答道:“沒回!”
衆婆子於是都鬆了一口氣。
鬆完氣後,這些婆子說起話來更加口無遮攔了。
一個說:“我瞧着咱們這新夫人長相也不差,怎麼咱侯爺是不喜歡她呢?”
一個說:“咱侯爺是你那眼光嗎?侯爺是公主都見多了的人,怎麼可能這樣輕易被收服。”
有婆子膽大包天地推斷道:“你們說,侯爺是不是早心有所屬,喜歡的是別人?”
那探聽消息的小丫鬟插話了,她猜測道:“是七公主嗎?”
婆子們笑:“管他喜歡誰呢。總之侯爺不喜歡夫人,那今日這飯咱麼可以放心大膽地慢慢做。”
“咱可不是慢,咱是爲了做得精細、做得美味。關鍵是爲了做好。”陳婆子總結道。
衆人聽了都笑起來。
廚房裡一片歡快,廚房門外卻來了另一羣人。
只見白朮走在前面,她身後跟着好幾個同樣有些年紀的婆子。
廚房門是開着的,裡面的婆子笑得前仰後合時正好看見了走進來的白朮。
她們的聲音戛然而止。
陳婆子站起身,迎去同白朮說話:“白朮姑娘,可是夫人催飯了?咱們這竈一個個可都沒歇息呢。”
“白朮姑娘,你瞧瞧,這一鍋燉的是筍乾老鴨煲,這老鴨是特意從城外買回的綠頭鴨。這原料要是沒選好,菜可味道要差了一大截。”陳婆子是故技重施了。
白朮的臉色一如先前地難看,她望向一個個爭着要開口說瞎話的婆子,答道:“夫人知道辛苦諸位了,所以特意讓我領人來分憂。”
“分憂?”陳婆子頓時警覺起來。看向白朮身後的那些與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婆子,她連忙攔道,“白朮姑娘纔到定遠侯府,想是不知道我們府的規矩。這吃食可最是馬虎不得。進廚房的人一個個都是身家清白、查了又查的。咱可不能隨便往廚房裡添人。”
陳婆子說的話也點醒了其他定遠侯府的婆子。她們一個個護住自己面前的竈,答道:“咱們這竈燉的東西可打斷不得。除了夫人的,還有老夫人和少爺、小姐的。”
“總不能夫人吃了,不管老夫人和少爺、小姐了吧?”婆子們刁鑽地潑髒水道。
白朮聽了簡直要被氣炸了。所幸蘇昭寧提前已經給過她警醒。
想起自家主子的吩咐,白朮答道:“哪裡能耽誤你們的功夫。這些竈,咱們一個都不會動。只是像陳媽媽你說的,這吃食的規矩破壞不得。”
“咱得在廚房坐,得用廚房自己的東西。”白朮說完,她便往旁一讓。
只見她身後幾個婆子分別前,直接在這廚房裡忙碌起來。
摘菜的摘菜、洗菜的洗菜、切菜的那手刀工,簡直看得定遠侯府的這羣廚娘眨不了眼。
算夫人帶來的人刀工再好,巧婦也不能無火生炊吧?
廚娘們心裡想着。
一刻鐘多點的功夫,白朮帶來的人已經準備好了食材。待食材結束了,這羣人便去將掛着的鍋子取下來。
竈爲了特意耗功夫,幾乎沒有一個菜用了鍋子,都是特意用的厚厚的砂鍋在煨。
陳婆子等人十分警惕,嚴嚴實實擋在自己站的竈面前,再次重申道:“咱這些火可動不得。”
不是不能動火嗎?
幾乎是陳婆子話音才落的同一時間,茯苓又領着人走了進來。
這羣人手裡拿着柴火和一些大石頭走到了廚房了。
“你們要做什麼?”陳婆子連忙去攔。
婆子們一去攔,白朮和茯苓便假裝要去動竈。
這些婆子只能又回去守着自己那竈。
在這折騰的功夫裡,簡易的石竈搭成,白朮帶過來的人麻利地升起了火,直接炒起了菜。
陳婆子等人簡直是欲哭無淚。
這廚房,不該這樣大!還能讓人臨時搭竈。
這回,輪到茯苓和白朮氣她們了。
白朮當着衆人面,刻意對茯苓道:“茯苓,這吃食的東西可馬虎不得。你拿柴火過來,可要掂量掂量自己擔不擔得起責。”
“真的啊?白朮姐姐,我好害怕。”茯苓眨巴兩下眼睛,看向陳婆子,補充道,“還好這柴火是在廚房後面拿的。先前白朮姐姐不是說,你過來的時候,聽陳媽媽說,這些柴是臨時爲了給夫人做菜特意劈的嗎?”
這套說辭,當然是陳婆子午爲了拖時間胡編的。
可如今,竟這樣被白朮她們用了。
陳婆子聽了心口直痛。
白朮還認認真真地點了點頭,答道:“可不是嗎,這些柴火十分珍貴。如今用了,陳媽媽一定很欣慰。”
欣慰個菜刀哦。陳婆子心裡罵。
茯苓又一臉懵懂地問:“白朮姐姐,咱們這些菜做出來,直接送到夫人那去嗎?”
“那可不行。陳媽媽她們都在替夫人做菜,咱們要領她們的情。”白朮看向自己領過來的那羣人,只見一會兒工夫,十來個菜已經出來了。
她喊着茯苓道:“來,咱們趕緊給老夫人、小姐和少爺送菜去。可不能餓壞了主子們。”
茯苓響亮地應了一聲,端着菜邁步。
陳婆子又想攔,嘴裡說着:“老夫人他們都有特定的口味,咱們已經準備好了菜……”
“我懂,你們準備好了,沒時間竈啊。”白朮擋在陳婆子面前,讓茯苓領着人先走了。
然後,她笑容滿面地看着陳婆子道:“陳媽媽如此費心服侍夫人,咱們一定會好好同老夫人稟告一番的。”
這話說得雖然溫柔如水,陳婆子卻聽出了刀霜之意。
她想要回嘴,白朮卻是轉身走了。
“陳媽媽,咱們的人這般辛苦了,廚房的收拾留給你們了。”白朮走到院門口,又回頭說了一句。
待白朮身影消失在門口,陳婆子氣得一腳踹倒了個石竈。
那石竈本搭得無簡易,這一用力,滾燙的石頭掉到了地,陳婆子頓時被砸得哎呦一聲。
而且那滾燙的溫度讓她的鞋立馬變成了黑色,滾燙的熱意隔着鞋都傳了過來。
陳婆子忙脫了鞋襪,查看自己的傷勢。
其餘廚娘們擔憂地問道:“咱們真讓她們去搶了功勞?”
“她們鐵定還要告咱們的狀!”廚娘們越想越不穩妥,有人將竈擺樣子的菜便端了下來,立刻把先前準備給吳老太君的菜熱去。
“咱們要把咱們的菜送過去!”
一個廚娘這樣做了,其他廚娘都連忙跟着做。誰也不願意在討好吳老太君的事落後。
小丫鬟倒關心陳婆子一些。她去竈臺拿個了個瓢,舀了冷水澆在陳婆子腳。
待陳婆子好受一些了,小丫鬟才道:“娘,你說老祖宗會不會更喜歡她們做的菜?”
原來這去打探南懷信回府與否的小丫鬟正是陳婆子的親生女兒。也是爲了這女兒,陳婆子才這般豁出去幫那破竹。
破竹可允諾了,若是此事成了,必定讓她女兒也去小少爺面前做個二等丫鬟。
陳婆子想到這些,心底的鬥志也燃了起來。
她對女兒說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方纔她們雖然取巧做了這些簡易竈臺炒菜,但一會兒工夫用石頭搭的竈如何得侯府這現成的?”
“炒菜最是講究火候,沒了火候,啥都不會好吃。”陳婆子回憶一番方纔這些人用的食材,心底也是一顆石頭落下,無安心。
沒有特意拖延,甚至是格外加快,十道菜很快完成了。
陳婆子已經重新穿好了鞋襪,壯志酬酬地領着廚娘們往吳老太君院送菜。
而此時,蘇昭寧的院,已經重新出現了白朮和茯苓的身影。
沒能親眼所見,茯苓心底總有些不放心。她輕聲問白朮道:“白朮姐姐,你說老祖宗他們會喜歡那些菜嗎?”
白朮先前去送菜的時候,也有些忐忑。可回來的時候,她已經想明白自家小姐的意思了。
望着前方正在提筆作畫的蘇昭寧,白朮肯定地答道:“會喜歡的。因爲老祖宗喜歡咱們小姐。”
是嗎?定遠侯老夫人真的喜歡蘇昭寧嗎?
這個答案,蘇昭寧也並不是有十成的把握。但她卻依然讓白朮去找了一批外面的廚娘來完成這個計劃。
因爲蘇昭寧相信,定遠侯爺南懷信不是那樣不負責任的人。
不論他娶自己有沒有七公主的原因在其,但既然他娶了自己,不可能刻意讓自己在定遠侯府站不穩腳跟。
下棋之事,已隱有痕跡。而新婚第二日外出,直至現在這個日落西山的時候還沒有回府,更加明顯。
蘇昭寧想,她大抵是猜到南懷信的心事了。
愛屋及烏、恨屋亦會及烏。
但是若恨的這個人,表現得對他房這隻烏十分不喜呢?
還有一句話叫做,敵人的敵人是朋友。
討厭的人喜歡的人,會同樣討厭。討厭的人討厭的人,則有可能變得很喜歡。
吳老太君確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