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拉繮繩,身下的馬即刻穩當地停下,陳天揚翻身下馬,對定遠侯府的下人道:“我要見你們侯夫人。 ”
“陳將軍。”下人忙拱手行禮,“奴才這去稟告夫人。”
府邸裡,蘇昭寧正和南宛宛並排坐着,一起在討論鴛鴦枕的花樣。
聽到下人的稟告,蘇昭寧手下的動作一頓,隨後吩咐道:“去稟告老祖宗一聲,說侯爺不在府,我不便待客。”
正廳裡,陳天揚反覆踱步,焦灼不已。
他從未有這樣的緊張,即便是少年首次出征的那一夜,也不曾這般擔憂害怕。
一想到有些話說出口,會重重地傷到蘇昭寧,陳天揚覺得自己的心有把鈍刀子在扎。
腳步聲從門口傳來。
陳天揚忙轉過身,看向門口:“昭……”
昭字卡在喉口,門口的來人是吳老太君。
“陳將軍。”吳老太君當作自己什麼也沒聽到,也沒看到陳天揚眼的失落。
陳天揚沒有想到,如今見蘇昭寧一面都這樣困難。可他真的想見她。
他害怕她受不住,他希望她無助、她彷徨的時候,他能在她身邊。
“我是有事要同侯夫人商議,不知老太君能否通融一下。”陳天揚拱手道。
吳老太君坐到紫檀官帽椅,吩咐下人給陳天揚茶。她笑道:“陳將軍說的哪裡話。侯爺不在家,侯夫人待客是應當的。”
雖然話是這樣說,吳老太君卻並沒有吩咐下人去請蘇昭寧。
陳天揚知道他若繼續堅持,肯定要惹吳老太君不快,但他真的不想她獨自承受悲傷。
陳天揚想了想,同吳老太君道:“事關懷信,我覺得還是要侯夫人在場較好。”
吳老太君望向面前的陳天揚。其實這個年輕人,她不是第一次見。在她兒子尚在世的時候,威遠侯府和定遠侯府作爲同樣的將門世家,兩家孩子是頗多交際的。
而陳天揚的劍法,甚至還是自己兒子教的。
想到兒子,吳老太君終究還是心軟了。她認真看向陳天揚,問道:“非見她不可?”
陳天揚點了點頭。
吳老太君便讓人去請蘇昭寧和南宛宛過來。
既然要見女眷,乾脆都請過來吧。畢竟是事關這個侯府一家之主的事情。
大家打開天窗也好說亮話。
蘇昭寧沒有再拒絕過來。
她與南宛宛並排走進廳,雖然與陳天揚打了招呼,但並沒有真正落視線在他身。
陳天揚掩下心底的失落,同蘇昭寧道:“有一件事,我纔得到消息立刻過來告訴你。只希望你能不要太過悲傷。”
“有勞陳將軍。”蘇昭寧客套且疏離。
陳天揚握了握拳,說道:“懷信在幽州可能回不來了。”
蘇昭寧沒有說話,南宛宛在旁急切問道:“陳天揚,什麼叫做我哥回不來了?大過年的,你會不會說話!”
陳天揚望向蘇昭寧,一字一頓地道:“懷信去幽州辦差事的事情,你們府裡應該也知道。幽州水匪患難,民不聊生,四皇子和懷信領剿匪旨意而去。”
“申時傳回的消息,說是水匪餘孽刺殺四皇子,懷信爲救四皇子落入幽河,下落不明。”陳天揚每說一句話,都感覺呼吸更加難受一分。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面前的蘇昭寧,他真的很擔心她。
吳老太君沒有想到事情這樣嚴重。她今早還想着,長孫多日沒來請安,那冬服的事情也懶得與他說了。
南宛宛衝到陳天揚面前,不敢置信地問他:“那四皇子呢?他們找了我哥哥沒有,趕緊找啊!”
“落水其實是三日前的事情。找了三日,都沒有下落。所以,四皇子才報了喪信回京。”陳天揚看着面前的蘇昭寧,他一顆心替她難受得不行。
“我是過來和你先說一聲。等下我進宮跟陛下求旨,讓他允我去幽州尋懷信。我一定竭盡所能,帶回懷信。”陳天揚不敢保證自己帶回的南懷信是生是死,他只是想,無論如何也要親自去找南懷信。
除去蘇昭寧的原因,南懷信,那本是他的總角之交啊。
“老祖宗!老祖宗!”許嬤嬤的聲音突然響起。
只見吳老太君臉色發白,雙眼緊閉,身子往旁歪去。
南宛宛忙扶住吳老太君,她尚未開口,眼淚已經滾落下來。
“去請劉大夫。”蘇昭寧吩咐許嬤嬤道。
她擡頭看向陳天揚,朝他慎重地行了個謝禮:“那有勞陳將軍了。”
行完謝禮之後,蘇昭寧轉身走向南宛宛,她從懷抽出了絲帕遞給對方,勸道:“先不要哭。事情還沒有到最糟的時候。”
“去把小少爺請過來。”蘇昭寧吩咐白朮。
白朮忙領命轉身。
“老太君還昏迷着,請恕我不遠送了。”蘇昭寧給陳天揚送了逐客令。
陳天揚應了一句,酸楚地轉身離去。
他才走出定遠侯府門口,還未來得及翻身馬,看到皇帝身邊的公公正端着聖旨走出轎子。
那公公拖着長音,吩咐道:“把南小少爺也帶吧。”
南其琛被帶進宮了?
陳天揚有些擔心,便停步望去。
只見另一個轎子裡出來走出來一個稚齒小兒。那孩子睜着一雙明亮的眼睛,懵懵懂懂地看向前面的人。
傳旨太監回頭對小孩笑了笑,說道:“這可是你的家了呢,孩子。”
陳天揚終於感覺到事情的不對勁。傳旨一行人走的正門,他只能從側門再折返回去。
正廳那邊要接旨,陳天揚在偏廳等着。只不過,他心實在擔憂,用輕功悄悄了圍牆聽那邊的動靜。
拖着長音太監在念旨:“奉天……定遠侯爺捨身之功……後繼無人……尋回骨肉,以慰其在天之靈。”
骨肉!
陳天揚重新認真看向那跟着太監後面的小孩。
孩童年紀尚小,最多不過三歲。那張稚嫩白皙的臉,一雙桃花眼波光流轉,卻有幾分南懷信幼年的風範。
她如何受得了?
陳天揚愣愣地看向下面接完旨的蘇昭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