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子涵聽得心頭微緊,雙手慢慢緊握。
他沒想到,父親小時候竟是這樣的。
跟父親相比,他小時候受的那些苦完全算不了什麼。
沈卿看了看俞子涵的神色,繼續道:“要說俞家還算對得起你父親的地方,便是讓你父親跟着俞家其他兒郎一起上學堂。
但他們這麼做,可不是要培養你父親的意思,俞家祖上只是農戶,據說曾經有一代老祖宗因爲卑微的身份吃了不少虧,自此立下家訓,只要家裡供得起,俞家所有適齡的兒郎都要讀書習字,參加科舉。
他堅信能真正改變一個家族命運的只有讀書,在祖訓的鞭笞下,俞家歷代倒還真出了幾個考上了科舉的,但俞家似乎沒什麼官運,家族一直以來就沒出過什麼大官,做得最高的官也就是一州的刺史。”
沈卿嘲諷地笑笑,道:“也是因爲這個祖訓,即便俞家的人多麼無視你父親,也不得不讓他去學堂唸書。
這一念,卻是讓他們發現了,你父親在念書上的超凡天賦,所有教過他的夫子都說,你父親是世所罕見的天才,若是你父親去參加科舉,說不定俞家就要出一個狀元了。
然而,這般高的評價,對於你當時的父親來說,卻與催命符無異。
俞家的人嫉妒你父親的才學,也不願意看到向來被俞家無視冷待的你父親取得多高的成就,在嫉妒和貪婪的心理作祟下,你父親那個所謂的大伯,竟想出了一個惡毒的想法。
當時,你父親的大伯膝下有一子,和你父親一樣的年紀,他在念書上雖然也有些才學,但和你父親完全沒有可比性。
你父親的大伯眼看着自己兒子是比不過你父親了,竟說服了你曾祖父和曾祖母,不許你父親繼續去學堂唸書,而是把你父親關在家裡,請了一個夫子專門在家裡教他,同時被要求從學堂退學在家跟夫子學習的,還有你父親大伯那個兒子。”
俞子涵一怔,心裡倏然冒出一個荒唐至極的想法。
那俞家人……不會竟陰險歹毒到那個程度罷!
沈卿看俞子涵似乎猜出來了,也沒隱瞞,冷笑一聲道:“他們這樣做,是不希望外面有太多人認識你父親,因爲他們從那時候起,便打起了讓你父親頂替你父親大伯那個兒子參加科舉的想法!
你父親大伯的兒子本就是你父親的堂兄弟,長得和你父親有幾分相似,加上你父親大伯的兒子和你父親自小鮮少在外頭露面,當俞家人特意給他們兩個喬裝打扮的時候,若不是常年與他們相處的人,可能都要分不清他們兩人的身份!
你父親便是這樣,一直被當做你父親大伯兒子的替身,被幽禁到了十三歲。
大齊有規定,只要年滿十二歲便可以參加科舉,在你父親十三歲那年,俞家人打算讓你父親下場一試,只是在考試前夕,你父親無意間聽到俞家大房那對夫妻在商量,若這次你父親用他們兒子的名字考了個好名次,便悄悄把你父親處理了以絕後患。”
沈卿說到這裡,輕吸一口氣,繼續道:“你父親聞言,知道俞家是不可以繼續待了,所幸你父親本就聰慧,早就在爲離開俞家做準備,在參加科舉前,他偷了自己的戶籍和路引離開了俞家,獨自去參加科舉。
接下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你父親一路過關斬將,最後成了大齊最年輕的狀元,在聖上那裡掛上了名號。
便是俞家人再不甘心,也不敢在聖上的眼皮子底下對你父親做什麼,你父親,也終於算是脫離了俞家的掌控。”
俞九清參加科舉的歷程,沈卿說得輕描淡寫,但事實哪有那麼容易。
俞家人發現俞九清偷偷跑了後,擔心自己想讓他替名代考的事曝光,派了人一直搜尋俞九清的下落。
俞九清一邊躲着俞家的人,一邊參加科舉,可以說這個過程,比考試本身還要艱辛。
在俞九清成了狀元,並開始在大齊官場上嶄露頭角的時候,那厚臉皮的俞家人竟然還敢找過來,希望俞九清幫一幫俞家其他兒郎,讓俞家也跟着水漲船高。
那時候,他們倒是忘了自己以前做過的諸多噁心事,只拿自己對俞九清的養育之恩說事,企圖道德綁架俞九清必須幫他們俞家。
那時候的俞九清還沒成爲權傾朝野的丞相,只是梅州一個初出茅廬的刺史,面對俞家人的糾纏,他也只能選擇無視,倒是當時已是混到了他身邊的沈卿實在看不過去,幫他懟了那羣厚顏無恥的人無數次。
後來,俞九清是怎麼跟俞家人徹底決裂的呢?說起來也跟她有關。當時她已是順利把俞九清拐去了京城,讓他和她一起在當時的太子手下做事,扶持太子。
那貪婪又愚蠢的俞家人也跟着追了過來,甚至不小心成了他們敵人的幫兇,在某次宴席上傷了沈卿。
一直對那家人冷冰冰彷彿對他們毫無感情的俞九清那一回,徹底爆發了,直接提着劍闖入了俞家,把來阻止他的僕從全都砍翻在地,並用鋒利的劍尖指着他大伯的脖子,彷彿從陰曹地府出來的惡鬼一般,一字一字道,若他們再出現在他和沈卿面前,他這把劍就會直接刺穿他的喉嚨。
隨即,他逼着他們起誓,俞家這一代兒郎不得參加科舉,這才施恩一般在他大伯的脖子上劃了條血痕,放他們離開了。
據說,後來替他大伯治療的大夫說,若是俞九清的劍再往前一粒米的距離,就要切到他大伯脖子上的大動脈了,他大伯那一回也因爲受驚過度,自此變得有些瘋瘋癲癲的。
那之後,俞家人因爲不甘心,還糾纏了俞九清和沈卿幾回,但隨着俞九清和沈卿手上的勢力越來越大,權力越來越重,在沈卿和俞九清給了他們幾回好看後,他們看清形勢,忙不迭地跑了,自此再也沒有出現過在他們面前。
直到今日。
說實話,沈卿也沒想到,有生之年會再次見到這羣俞家人。
俞子涵聽完沈卿的講述,心尖微緊微酸,忍不住咬了咬牙,道:“大房那羣畜生就這樣死了,倒是便宜他們了!”
父親念着俞家對他好歹有着一段養育之恩,無法對他們下狠手,他卻完全沒有這個顧慮。
他恨不得親自手刃那些欺負他父親的混蛋,讓他們跪在他父親面前磕頭致歉。
俞子涵從沒想過,有一天他竟會對自己那個冰冷又嚴肅的父親,生出這般心疼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