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城微微擡眼，輕聲嘆氣：“算了，讓她哭吧，你們去忙自己的。”
“可是老爺，太太這樣哭下去，不是個辦法呀，身體受不住。”李嫂道。
“老爺，只有您說話，太太才能聽兩句，您就進去勸勸吧，昨晚到現在，太太一直沒閤眼，一直在哭。剛二太太走了沒多久，本以爲太太已經睡下休息了，沒想到這纔沒一會兒，太太又……”
李嫂滿臉擔憂道：“老爺，您勸勸太太吧，勸勸她。”
宋振海嘆氣，隨後輕輕敲門，走進去。
“蓉兒……”
這一擡眼，看的居然是妻子撲在兒子懷裡痛哭，宋振海當即退後一步，再度定睛細看。
是宋城！
沒錯，是宋城！
宋振海大步走進去：“宋城！你這個孽子，你還知道回來！”
下人全都圍堵在門口，所有人都驚得目瞪口呆。
是二少爺？宋城少爺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該不會是鬼魂吧？
宋城輕輕拍了下母親肩膀，隨後站起身，“爸，難道你也認爲我出事了？究竟是誰在造謠，我不過是去一趟山區，查看項目進度，順道看看在那邊採風的千舟，誰胡說八道造謠生事？”
宋振海張口欲言，卻無從回答。
大太太哭得都沒氣兒了，哽咽道：“還不是關心則亂？要不是因爲事關你，我們怎麼會被一些小道新聞矇蔽？害我們全家上下都不得安寧……”
大太太話落，心又難受起來。
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但看到宋城，眼眶還是忍不住積攢着淚水。
到底是經過這一場烏龍，才清楚兒子在自己心裡的位置，在這個家裡的位置。
兒子真要是出了什麼意外，這個家，怕也真到了要散了的地步。
“城兒，來，媽抱一會兒，總覺得不真實。”
大太太這心還痛着呢，看着抱着兒子心才踏實。
宋振海倒是很快恢復過來，不是幻覺、不是什麼鬼魂就好，他當即看向宋城。
“所以山體崩塌的新聞，純屬虛構？”
宋城握着母親的手，輕輕拍了下，隨後纔回應父親。
“不，是真的，只是，出事的是別人，不是我。”
宋城將事情簡單說了遍，他不擅長敘說發生的事情，也不願意多解釋。
但面對親人，他不得不一遍又一遍的解釋。
他道：“事情就這樣，元瑾替換我，協助千舟幫那孩子料理他父親的後事，我第一時間趕回來處理公司的事情。”
大太太本來已經好了，聽着兒子昨天在事故中吃了這麼多苦，眼淚又滾了下來。
“上天有眼，讓你逢凶化吉，什麼都不比活着重要，你能活着，這就足夠了。”大太太哽咽着。
宋城低聲道：“我沒事，只是，到底我們虧欠了人家一條命。平福遇難，全因我們。”
不是他們決定昨天走；不是他們去找人家送‘禍’上門；不是他和劉千舟走得太慢；不是他們拖了後腿；不是他們拿了箱子等等，很多很多的機會，都是他們造成。
平福，有很多種可能可以避開那場災難，卻終究……
宋城無法釋懷的是，平福是在他眼前遇難，前後不過一分鐘，就在他眼前，看着出的事。
宋城每每想起，都是平福死前來不及掙扎的臉，揮之不去。
大太太低聲道：“那個挑夫他好人有好報，他就算去了，也會去天堂的，晚上我就幫他祈福，讓他走得安心。”
宋振海聽完同樣陣陣唏噓，是多虧了人家抵命。
說白了，或許昨天的事故，就是奔着自己兒子去的，一座山啊，幾十年來也沒聽到過多少地方發生山峰崩塌的事情。再大的泥石流，也不過是把路堵了，也遠遠不到山崩的程度。
可他兒子一去，那邊就連着下雨，幾十年三百兩屹立不倒的山峰居然崩了。
這難道就不是冥冥中的天意？
這樣的事故，是要人血祭天的，是多虧了那位挑夫了。
董事長自己除了做自己的企業之外，他還鑽玄學，對玄學、風水都頗有研究，所以他在看書畫時，也有自己的角度。也正是他看畫面角度與衆人不一樣，而劉千舟的畫畫風格就剛好契合了他某種偏好，所以他對劉千舟的畫，才極爲喜愛。
董事長道：“那個挑夫的孩子今年九歲？”
“八歲、九歲。”宋城道，具體多大，他不清楚，就聽劉千舟說過，那孩子也就八九歲的樣子。
董事長道：“家裡可還有別的可依靠的親人？”
“沒有了，爺爺輩全沒了，生母早幾年重病也沒了，原本就是父子二人相依爲命，如今，他落了單。”宋城說這話，語氣壓得很低，顯然是心情壓抑。
大太太張張口，“那……這麼說，他成了孤兒了？”
“是。”宋城應聲。
宋振海道：“我們毀了他的家，就給他一個家吧，讓他進宋家，與宋家小輩享受無二。”
宋振海話落，大太太張張口，“老爺……”
“別多說了，這是應該給他的。”宋振海道。
大太太張張口：“可是，家裡都已經有個松子了，我們何必還再添一個……再者，老爺，我們城兒現在已經沒有威脅了，他可以生育自己的孩子了呀，何必養那麼多別人的孩子？”
“這是我們宋家欠人家的，就該還。你想過沒有，如果沒有那孩子的父親，今天壓在山下的人就可能是我們兒子。我們兒子僥倖活下來，你就不記別人爲我們犧牲的恩情了？江蓉，你想過沒有，那座山百十年沒有出事，偏生他們去就崩山了，是天意。到底收了個人祭天，我們要記人家這份恩情，你明白嗎？”
宋振海這話裡有話，但夫妻幾十年，大太太也自然聽明白了。
丈夫那話裡的意思就是，自己兒子的命，是人家以命抵命，換回來的。
他們要還這份恩情，所以好好撫養那孩子，是他們應做的事情。
宋振海擡眼，看向宋城，眸中帶着威嚴。
“你跟千舟商量下吧，即便你們可以有自己的孩子了，那個孩子，你們要負責養大。”宋振海道。
“好，我和千千都沒有意見。”宋城道。
大太太猶豫道：“可家裡已經有個松子了，那孩子再回來也是需要人照看，你跟千千萬一立馬就有孩子了呢？”
宋城道：“就算一切正常，也不會那麼快，會有個讓孩子適應的時期。只是，經歷過昨天的事情，都擔心那孩子心裡健康問題。”
“那我現在就聯繫心理醫生，等那孩子接回來的時候，就去做個諮詢吧。”大太太道。
宋城點頭：“這也可以。”
宋振海道：“那孩子接回來時，宋家上下能做的、該做的，都要做到位，不能讓孩子感受到差別對待，當初松子的待遇，那孩子也該有。”
話落，忽然想起問：“那孩子叫什麼？”
“子華，平子華。”宋城道。
宋振海略微沉思：“名字雖然單薄了些，不過沒關係，命硬福厚就行。”
大太太道：“你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日後，我宋家一定會如日中天，再攀高峰。”
宋振海聽了妻子這話，總算有了點笑意。
“這話說得好，宋家定會如日中天，再攀高峰。”
門外下人都散去，個個阿彌陀佛喊着萬幸。
“我就說嘛，我們東家這麼善良，老天一定不會讓我們家少爺出事的。那些十惡不赦的大惡人才活該被天收……”
有人叫住李嫂，李嫂腳下停留一步，回頭看來人。
“怎麼了？”
“李嫂，你聽到老爺那話沒有，老爺說還要收個小少爺，是收進二少爺家的吧？”
李嫂微微一愣，“是哦，那孫少爺要收進來，也只能放在二少爺那邊養着了，畢竟，是二少爺他們帶回來的呀。”
“李嫂，可我覺得，那孩子的親爹是因爲這次事情沒了的，他會不會把這罪過推到二少爺和少奶奶身上？那二少爺豈不就是跟那孩子是仇人了？這樣的孩子，要養在身邊，那可是個禍害啊。”
李嫂被人一提醒，後背一陣發涼。
“李嫂，農夫與蛇的故事，不會忘記吧？”
李嫂微微擰眉，“希望這猜測不對，但這也說不準啊，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對，我們東家都心地善良，都不捨得讓那孩子無家可歸。可，萬一那孩子是個沒心沒肺的，將來要是成了那條蛇，可就……”
“我尋個機會去跟太太說下吧。”李嫂道。
“那行，你提一句就行。主人家們的想法，也不會因爲咱們幾個幾句話就收回去，畢竟，老爺覺得是那孩子的爸救了咱們二少爺。其實這都是上天註定的，閻王要你三更死，你就活不過五更。那孩子的爹縱然是個吃苦耐勞的好人，可興許那就是他的命呢。”
李嫂道：“大家都別說了，幹自己的活兒去吧，總之我們家少爺平安回來，這一切都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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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這也是。”
下人們都散開，李嫂心裡有些過不去，的這是個很大的問題。
農夫救了蛇，可反倒被蛇吃了，那故事一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二少爺和少夫人還沒有自己的孩子，就一個松子，將來如果少奶奶依然沒有所出、亦或是生的是個女兒，那宋家半壁江山，豈不就要送到一個外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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