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子的事要問沈昌吉。
只有沈昌吉才能辨別真僞。
想到這裡,皇帝不禁皺起眉頭,“沈昌吉怎麼走了這麼久還沒有回來,朕早就跟他說過,查明江浙的情形立即回京稟告。”
皇帝的話一下子打破了整個長樂宮的氣氛。
誰都知道浙江發生了什麼事,就是因爲太后和皇上兩邊明爭暗鬥纔會有這樣的結果。
沈昌吉去浙江就是要查明所有一切,因爲皇上既不信太子的話,也不能完全相信韓璋和閔懷的奏摺。
這場仗打的亂亂糟糟,雖然看似是個勝仗,卻暴露出真個大齊內政的混亂。
皇帝必須要弄清楚,到底是誰在他面前耍花樣。
北方有金國,西北有大夏,南方還有安南。
皇帝不明白,怎麼大齊到了他手上,就處處起戰端,就沒有一天讓他安生的時候,他更想安安靜靜地在書房裡看看書,召幾個中書省大臣來寫一份字帖。
國事煩心時,他真想將這個位子扔給太后,讓太后嚐嚐爲國操勞的滋味兒。但是可惜這世間只能有一個真龍天子,太后越是指手畫腳,他就越是想要一爭長短。
皇帝沒心情聽察子的事,那時皇城司該操心的,他只想知道結果,“這密件可不可信?”
太后也緊緊地盯着呂遇。
呂遇頓時汗溼了衣襟,他已經知道送信回來必然會面臨這樣的情形,但是他卻鬼使神差地拿了回來,不光因爲這密信是被一個不起眼的人用油布裹住,縫在肚皮裡帶出來的,而且西夏因爲發現了察子的行蹤,到處抓人,只要稍有異樣的人都會被砍下人頭懸掛在城頭,最重要的是,西北非常冷,那人蒙着臉將密信交給他就要走,他上前阻攔想要抓掉那人臉上的布巾,結果碰到了他的耳朵,就徑直將那人的耳朵拽了下來。
呂遇心中有些愧疚,他不該那麼魯莽,他也知道凡事秘密藏在邊境的察子,都不會露面給任何人看,他打破了規矩,受傷的卻是別人,一個察子少了耳朵,就等於多了讓人鑑別身份的特點,就等於沒有了用處。
這是一個察子終其一生送來的密信,他怎麼也要送進京城。
呂遇想了許久,終究不敢在皇上面前亂說話,只得道:“微臣不知,還需要沈大人鑑別。”
皇帝皺起眉頭,“那就將沈昌吉叫回來。”
太后沉下眼睛,“東平長公主已經被捨棄了兩次,第一次是因爲你父親想要奪回城池,第二次是因爲國體臉面,第三次……如果是因爲一份不能坐實的密信,只怕她再也不能回來了,她在那裡死了丈夫,死了兒女,無依無靠,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不管怎麼樣,她已經爲大齊的江山盡心盡力,皇上該讓她回來安度餘生。”
說到後面,太后的聲音微微發顫,彷彿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力氣,這時候她並不完全是大齊的太后,她還是一個傷心的母親。
皇帝應了一聲,“母后安心,朕定會讓人查清楚,您也要保重身子,否則東平回來看到母后這般情形也會難過。”
皇帝說完話準備離開。
琉璃簾子掀開,一個十歲的少女帶着宮人走進來。
她上前規規矩矩地向皇帝行了禮,行爲舉止十分大方得體,長相端莊眉目疏朗,是大家閨秀才能有的氣質。
皇帝點了點頭,他知道這是中書省徐鬆元的女兒徐謹莜。這位徐小姐天生聰穎,喜歡看各種古籍,在御藥房的田醫正那裡學了一手藥膳的做法,經常出入太后娘娘的小廚房,指揮宮人爲太后製備飯食,又跟着父親徐鬆元學了許多外族的風土人情故事,常常講給太后聽,深得太后喜歡。
徐謹莜顯然被徐家養得有幾分的人才,不知是否和她父親一樣有過人的聰穎。
如果這次真的要與西夏和談,必然要讓徐鬆元跑上這一趟,太后早早就籠絡徐家,不知道是不是爲了今日。
皇帝發現,太后的心思和手腕是他永遠都及不上的。
……
杭州,顧家小院。
琅華看了一眼旁邊不停抹淚的吳桐。
吳桐哭得很傷心,“如果公子告訴我,我就會替公子跳下去,公子就不用受這麼重的傷,”說完就驚詫地伸出手,“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哪有這樣給人治病的。
吳桐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顧大小姐和胡先生商量了兩日之後,找來了一條兩指粗的麻繩,將公子兩條腿綁住,繩子的另一端穿過從房樑上垂下的鐵鉤,然後幾個人慢慢用力,就將公子吊了起來。
公子的病還沒好,顧大小姐和胡先生竟然就這樣折騰他。
嗚嗚嗚,吳桐心裡已經哭起來,如果不是顧大小姐在這裡,他一定衝上去,先敲昏了胡先生,然後抱起公子逃之夭夭。
吳桐喊個不停,“公子……小姐……”
琅華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回過頭惡狠狠地道:“你再喊,我保證你家公子下輩子再也不能走路。”
吳桐嚇得捂住了嘴。
比起吳桐來,裴杞堂倒是十分聽話,任憑她和胡先生怎麼折騰都不吭一聲。
胡先生慢慢地去摸裴杞堂腰間的骨頭,然後向琅華招招手,“你來看看,已經好多了,再做幾次,等到骨頭回到了原位,只要再敷一陣子藥,我保證定會完全好了。”
每天都要這樣的做,從早晨吊起一直到晚上才放下來。
雖然裴杞堂會不舒坦,但是琅華和胡先生也是很緊張,生怕抻拉過度反而傷得更重,還好這一天天熬下來也算頗有生效。
裴杞堂撐到腿被放下來,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溼透了。
琅華等到小廝爲裴杞堂換了衣服,這才進門詢問他的情況,“有沒有覺得好多了?腿上有沒有感覺?”又將碗遞給他,“將藥吃了。”
裴杞堂眼梢有些微微發紅,臉色蒼白,向她面前一笑,“我渾身疼得緊,沒有力氣,能不能請你幫忙。”
能讓他開口請求也不容易,畢竟在胡先生在的時候,他一聲疼也沒喊過,現在應該是耗光了力氣。
琅華不禁質疑,“連勺子也拿不起來了?”
裴杞堂目光微微一暗,搖了搖頭。
琅華看向阿莫和阿瓊,兩個丫頭很有默契地向後退了一步,臉上又流露出幾分驚懼的神情。這兩天她們就是這個模樣,只要提起讓她們侍奉裴杞堂,臉上都是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
真奇怪,裴杞堂到底做了什麼事,讓她們這樣害怕。
琅華只好握住了羹匙。
他畢竟才十五歲,能夠做到這樣的程度已經很不容易了,會覺得虛弱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她不能對他有太多的猜疑。
琅華盛起藥送到了裴杞堂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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