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玉笑不愧爲水師出生,不到一頓飯的功夫,周圍的水面已經開始慢慢上升,越升越快,不多時便淹過了走道。
不遠處人聲嘈雜,看來是看守的侍衛也發現了此處的異常,眼看着冰冷刺骨的池水就要漫過腰間,無重急忙把塗玉笑的外衣塞進懷裡,手掌在牆壁上一拍,人已從水裡飛起,輕輕的攀附在頂部的石壁上,十根手指牢牢的扣住石縫,自上而下的看着水花翻涌,慢慢的朝水牢深處移動。
盡頭的牢房裡,一羣侍衛正手忙腳亂的淌着水打開牢門,將一個頭發蓬亂穿着灰黑色囚衣的女子從鐵鏈上解下來,毫不客氣的拖着走。
其中一個啐了一口,道:“真他媽的衰,怎麼偏偏咱們輪值的時候水閘懷了!這鬼地方凍死老子了,趕明兒去法源寺燒燒香去去黴!”
另一個人勸道:“大哥快別抱怨了,先把這女人弄出去。王爺關照過,這犯人身份特殊,萬萬不能有什麼三長兩短,真要給淹了,咱們兄弟幾個可都要掉腦袋的。”
一羣人哼哼哈哈的,擡着那位水姑娘就朝外走去,也不知水姑娘是被鐵鏈鎖的太久了,還是沒有好好吃飯休息,被他們架着走,竟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等到一行人走近,水已經快要沒到胸口,走起路來甚爲不便,無重埋伏在轉角處,看準機會,手中的如是珠連連擊出,衆人只看見昏暗的燈火中閃過一道金芒,隨後後頸一麻,便失去了意識。
這二十來個人雖然人數不少,其中卻沒有高手。守衛一個個倒下,那位水姑娘渾身無力,眼看着搖搖晃晃的就要倒進水中。無重急忙將她一把扶住,同時足尖連踢,將那些昏迷的守衛一一踹到石梯的高處,免得口鼻浸入水中時間太久。生生的溺斃了。
他自己不會水,這一動下連連嗆了好幾口,只覺得冰冷的池水鬱積在胸臆間隱隱發疼。於是低聲朝身邊的女子道:“水姑娘你怎麼樣?還能走嗎?”
聽她聲音雖然虛弱,卻不是完全無力,他地心也放下了一半,急忙扶着她回到了池塘邊的小屋裡。誰知才推開屋門準備離開,外面花園裡突然射出數十支長箭,迎面呼嘯而來。
無重來不及細想便重新把屋門合上。只聽一陣篤篤聲響。那數十支箭都釘在了門板上。
這屋子極小。他扶着水姑娘到角落坐下。隱約可見水牢裡地水已經漫上了石梯。若是要和花園裡地池塘水面相平。恐怕整間屋子裡地水深至少要及踝。
這時候。屋外想起了殘心地聲音:
“無重大師。你既然是佛門弟子。自然應該明白一命換一命地道理。只要你把那個使魚叉地女子交給我們。抵了錦衣一命。王爺可答應不與你爲難!”
樑歡死了?
無重先是一愣。隨即便將目光轉向地牢地入口。那塗玉笑呢?爲什麼還不回來?
“閣下原來是……四方君子中的無重大師?”
耳邊傳來水姑娘低啞的聲音,無重見她神情萎頓,於是伸出手掌抵在她的背上,一邊將溫陽地內力注入,一邊點頭道:“是我。”
“我是藏鋒館的代宗主,我叫……水橫枝。”
“我知道水姑娘的身份,我是來救你的,請水姑娘放
聽他語氣溫和,容色周正。水橫枝略略頷首道:“多謝無重先生!”
水橫枝雖然早就聽說無重是大梵音寺的首座弟子,但此刻看到他地樣子卻不像出家人,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是以以“先生”代稱,無重也不在意,耳中聽得屋外腳步聲漸近,忙問道:“水姑娘,無重有一事請教。”
“請說。”
“請問,要怎樣才能破壞鐵麒麟而不至於傷到無辜的人?”
水橫枝一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無重先生想要毀掉鐵麒麟?”
“如果有機會的話。”無重又朝水牢的入口看了一眼。眼看已有幾股細細的水流漫出地面。他皺了皺眉,放下手掌。走過去慢慢探下身子,將堵在門口已然昏迷的幾個守衛拖了上來,一個個地平放在屋子裡。
水橫枝靜靜的看着他做這些事,不由微微一笑:“無重先生的心真好,你們四方君子都是好人。”
無重忙着做事,並沒有回答,只是朝她笑了笑,水橫枝又道:“你怎麼知道問我這件事,我就一定知道答案呢?”
“聽聞水姑娘是藏鋒館的宗主,天下利器皆出於藏鋒館,如果姑娘不知道,恐怕世間也沒人知道了。”
“無重先生太擡舉我了!不過我的確知道鐵麒麟的弱點,我可以告訴你。”水橫枝又咳了幾聲,總算稍稍恢復了一點精神,低聲道:“我也覺得這樣傷天害理的兵器不應該出現在世間,如果有機會,我也想親手毀了它。”
“無重先生請你聽着,在鐵麒麟的尾部,有一跟手臂粗細的鐵桿,下面連着輪軸地軲轆,這處是整個鐵車行進的制動裝置,但是自制造出來之後一直不太靈便,也沒找到更好的解決方法。因此只要用利器將那個地方破壞,鐵麒麟行走之時就不能停下來,走不出五里就會四分五裂。”
無重眼中閃出一縷微光,這件事比他想象的簡單,怪不得這些大傢伙都沒有隨這次的前鋒軍前往餘陽。原來這其中,竟有這個原因!
他再一次看向那扇泛着水花的地門,現在只要塗玉笑回來,他就能放心把她們兩個送出府,然後獨自去破壞鐵麒麟的制動裝置,並一舉奪回《十夢錄》……可是,爲什麼她還不回來?
屋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響了,殘心的聲音也越來越不耐煩:“無重,王爺沒那麼多時間,若你還是沒有任何答覆。休怪我無情了!”
水橫枝的心裡也有些奇怪,看了他一眼道:“無重先生,鐵麒麟地弱點我都告訴你了,你不準備離開這裡嗎?”
他不會說謊。只能皺眉道:“抱歉,我還要等一個朋友。”
“……你這人真是傻到家了,如果你那朋友已經死了,你也一根筋地等在這裡,豈不是連累別人陪你一起死?”
一個笑意儼然的聲音,帶着微微地暗啞,調子卻很歡愉。
無重望着那張剛從水裡冒出來,蒼白卻豔麗的臉。驚道:“塗姑娘!”
“沒錯是我。”她雙手一撐從水裡跳了出來,全身溼漉漉的,身手矯健,一點也看不出受傷中毒的樣子,“無重。多謝你還惦記着我。既然我現在回來了,你是不是可以安心地去找那個什麼鐵麒麟了?……別搖頭,你剛纔和水姑娘說的話,我可都聽到了。”
“塗姑娘,你受了傷,需要儘快治療。我先帶你們離開這裡。鐵麒麟一事,稍後再說。”
“你看不起我?”她又是這一句。柳眉倒豎,等了他一眼,不由分說的就上前拉起水橫枝,“這麼小的傷有什麼了不起的。水姑娘我問你,你會游水嗎?”
“會一點。”
“會就好!我在池塘底下找到一個直通外河的暗溝,我們可以不用和蜀王府的侍衛照面就可以安全逃出去。你跟我一起走吧,有什麼事我幫着你!”
水橫枝被她拉着,不由自主的朝前走去。卻又回頭望着無重:“可是無重先生他……”
“不用管他,他本來就不會水,這條捷徑對他來說沒有用。”塗玉笑瞥了一眼無重,眼中卻是濃地化不開的笑意繾綣,只是落在了臉上,依舊是一副疏疏淡淡的模樣,“無重,你要做什麼快去,我照顧水姑娘。我們走水路,沒事的。”
無重早已領教了她說一不二的脾氣。沉吟了片刻。從腕上解下那串金色地如是珠遞了過去,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勞塗姑娘了。請塗姑娘離開王府後拿着此物到法源寺交給方丈覺音大師,他自然會庇護你們,也可以延請寺中的藥僧,替你儘快療傷。”塗玉笑沒想到他竟然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自己,不由的愣住了,連臉色都有些僵硬,沒有伸手去接,連連搖頭道:“這是你的兵器,怎麼能隨便送人?不行不行,我不要。沒有這個,大不了我拿刀逼着大和尚方丈收留我們就是……”
無重知道她不會答應,手指輕輕一彈,如是珠已經輕輕飛起,不偏不倚的落進塗玉笑地手掌中,就在她接起的一瞬間,無重的身影已經飄起,撞開了屋門,落進了院落裡的重重包圍中。
呼喊聲和衣袂帶風的聲音,被重新關上的門一併關在了外面。塗玉笑楞楞的看着手中那串金色的珠子,上面依舊帶着淡淡的體溫,這是他從不離身視若性命之物,就像是他地分身,是他之所以成爲無重的標誌!
真傻!她是他的敵人啊,一心想要搶他的寶物的人,怎麼能輕易就相信……
水橫枝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正要說話,塗玉笑的表情卻一陣痙攣,張口“哇”的一聲吐出一口紫黑的血來,點點滴滴的,滑過她黑色地水靠,落在地上,又被水湮開。
一口吐完,緊接着又是一口,她地臉色頓時由蒼白變成淡淡的青金色,顯然毒氣已入肺腑。
水橫枝大驚,就要開門喊無重回來,卻被塗玉笑一把拖住,她地聲音低弱,卻很堅定:“別告訴他,我不想拖累他!沒事,小傷而已,我們走吧。我答應他要護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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