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鐘聲響起。
照慣例,最後一節課是給學生寫作業的自習課,很少有老師會進教室。只有值班老師會進行巡樓。
菇朵趴在桌上,近視眼鏡下的字體就好像歪歪扭扭的蚯蚓,實在是看得頭疼,索性放下筆托腮看着窗外的夜色。
菇朵有很嚴重的近視,媽媽說這毛病打她孃胎裡出生的時候就有了,幼兒園的時候大家夥兒都能在外頭玩各種遊戲,菇朵只能自己靜靜坐在教室裡,因爲她度數上升太快,很難看清地上的小石子。
菇朵爸爸媽媽不是沒想過法子,去了不少大醫院,得到的回覆都是千篇一律:
你的孩子現在視網膜發育不健全,還需要等她成年了再做詳細的檢查。但是結論就是這孩子,從小眼睛就不好。
菇朵雖然看不清黑板上的字,但她真的很努力,上課的時候會用錄音筆記下老師講過的重點,到了課間就會詢問班裡同學老師說的知識點。
不過這近視確實影響了菇朵的生活。她不敢摘眼鏡不敢跑太快。儘管這樣,依舊沒有打擊菇朵對生活的熱情。她喜歡自己的眼鏡,喜歡自己的劉海,但除了有些人叫自己田雞妹的時候。
菇朵正發着呆,突然頭頂被一紙團砸中,揉揉隱隱作痛的腦袋,看到自己桌上被揉捏得亂七八糟的紙團,她擡頭環顧了四周,一眼就看到不遠處的衛冬咬着筆尖朝自己擡眉。
菇朵沒興趣理會這樣的人,隨手將紙團丟進身後的垃圾桶。
衛冬看着自己被丟掉的紙團,嘖了一聲,起身的時候帶到椅子,只聽“哐”一聲,原本鴉雀無聲的教室被一道格外刺耳的聲音劃破。
衛冬看了眼倒地的椅子,剛打算找菇朵算賬,就聽到門外一聲嚴厲的呵斥:“在幹什麼!”
衛東海站在門口,看着衛冬直挺挺站在教室中間,氣不打一處來,揮着手裡沒收上來的小說:“你,給我出來。”
衛冬懊惱地走出位置,刻意繞到菇朵位置上,狠狠踢了一腳她的椅子。
原本安安靜靜坐着的菇朵完全沒防備,一個踉蹌摔在地上。
全程,陳塵連頭都沒有擡一下。
衛冬走出教室,看着走廊不遠處背手站着的人,無奈嘆口氣耷拉着腦袋,慢慢靠近面前這個氣得吹鬍子瞪眼的男人。
“爸。”
“說多少次了,在學校別叫我爸。”
“是,衛主任。”衛冬漫不經心地應和。
衛東海看着自家這個不爭氣的孩子,一邊氣憤一邊又得維護孩子的自尊心:
“你說你,你除了體力好還有什麼拿得出手。那體育強項還能給你中考加分是吧。”
衛冬踢着腳下的石子,嘴裡嘟囔:“還不是遺傳你基因。”
“你說什麼?!”
“爲什麼,衛主任。要沒什麼事我回去學習去了。”
“你說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我總不能還讓你罰寫作文交檢討吧。”衛東海揪過衛冬領子,“這週末記得回家,你媽說了,的狗就結婚了還不見到你家裡。”
衛冬意識到這事兒就算完了,立馬迎上笑臉:“得嘞!”
看着衛冬一溜煙兒跑回教室,衛東海笑笑轉身走下階梯。
自己家這個孩子,你要說他對學習不上心但每次考前的努力他們都看在眼裡。唯一就是心性還不定,總想着出去闖自己的天地。
衛冬一進教室,就看到角落那個小人正窩着腦袋看書本上的內容。
惡作劇天性在心底油然而生。
想到以後那人的反應,衛冬瞬間心情大好,大步流星迴到位置上。
陳塵這時才停下手裡的筆,看了眼自己身邊埋頭解題的菇朵,只見她眉頭緊皺,面前的那道數學大題她已經結了半節課,還是連一點思路都沒有。
“你不要死盯着一元一次不放。”
陳塵合上自己的草稿本,右手伸過去,修長的手指點着大題最後邊的求解:“你試着把數代入公式。”
“什麼……公式?”菇朵看着自己面前突然出現的手茫茫然,儘管視線再模糊但還是看清這雙手的輪廓,指節分明。
原來長得高的人,手都這麼好看。
陳塵不知道菇朵是怎麼進的學校,不過照這樣下去,兩年後,她肯定畢不了業。
翻開菇朵的課本,湊近了些,左手託着腮,右手用紅筆在重點的地方劃了兩橫槓:
“這裡,老師上課講過。”
突然靠近的氣息讓本就拘束的菇朵更加緊張,一時間想不起來老師上課都說過什麼。
陳塵見對方沒有應答,用指腹敲敲書頁:“注意力集中,看這個。”
“……哦”菇朵坐直身子,扶了扶眼鏡,開始認真聽陳塵講題。
十分鐘後。
“明白了?”陳塵寫上最後一個數字,看了看還在雲裡霧裡的菇朵,“還不明白就抄公式一百遍。”
“明白了!”菇朵一聽罰抄,立馬就精神了。
“再解一遍。”陳塵放下手裡的草稿,將主導權還給菇朵。
擡頭看了眼不遠處饒有興趣看着自己的衛冬,只見對方嘴上叼着筆,上下打量着自己,隨後又將手伸進抽屜裡,拿出來的時候,手指做了手槍的樣式,朝自己開槍。
想起自己十三歲的時候,孤寂的月亮,暗淡的晚星,訴說三兩野花。
將思緒拉回來,陳塵看了眼窗外。
今晚沒有月亮。
放學鈴聲可算是響了。
學生們三三倆倆走出教室。陳塵看着還在埋頭解題的菇朵,並沒有打擾她。
過了許久,菇朵激動地放下筆:“解開了!”
“那真是恭喜。”
糟了,光顧着解題忘了陳塵被自己堵在裡面。
菇朵滿臉歉意看着趴在桌上的陳塵,他應該是小睡了會兒,臉上還有未褪去的紅印子,因爲抵着胳膊,額前的碎髮多少有些凌亂,但絲毫沒有拉低陳塵的顏值,反倒多了些慵懶的近人氣息。
“走吧。”陳塵支起身子轉動了脖子,“再不回去宿舍就關門了。”
“好!等等我。”菇朵連忙收拾自己的課桌。
陳塵這才發現,即使菇朵高度近視看不清東西,但她的課桌永遠是乾淨整潔的,就連剛剛自己給她講題的時候也是,草稿上的字雖然算不上多好看,但整齊規整。
尤其是菇朵的筆盒,紅的綠的黃的紫的,各種顏色。
“差生文具多。”陳塵在心裡默默給這個女孩打上標籤,意外自己竟然沒有反感跟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