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啦？你沒看見啊？你爹把你閨女給打傷了，要不是你閨女攔着，你還想看見你媳婦兒？”秦氏對妹夫那畏縮的態度很是不滿，氣得過去指着七夕的手道，“看看，你過來看看，你們老沈家是不拿人當人是不？”
李氏的孃家人也都緊跟着跑了進來，幸虧李泰和今兒個看着鋪子沒來，要不看見這陣仗直接就能動手，上次他就說了，沈家要再敢欺負他外甥外甥女，他就絕對不會放過。
“夕兒，咋啦，讓爹看看……”沈承厚這才注意到小閨女的手，忙心疼地跑過去。
“你躲開……”哪想他還沒湊過去，就被李氏突然伸手給推開了，護着小閨女不叫他靠近。
沈承厚愣住了，妻子還從來沒當着人前跟他紅過臉，又着急小閨女的手：“你這是幹啥？你先讓我看看夕兒的手，到底是咋樣了？”
李氏淚眼朦朧地看着丈夫，滿心的氣苦，一開始是沒想到公公竟然會當着全村人的面兒發作她，可她更沒想到孩子會寧肯自己受傷也要護着她。
爲母則強，今兒個要只有她自個兒傷了也就算了，生恩不如養恩，就算老爺子再待他們不好，那好歹是丈夫的親爹，這麼多年都忍了，不差這一次。
可看着小閨女手上紅腫起了水泡，還要咬着牙不叫她擔心，這股子心疼憋得她要瘋了一樣，紅着眼睛不看丈夫，扭頭直接對上公公：“爹，這麼多年，我自問在沈家該做的都做了，對爹孃孝順，伺候丈夫孩子，不敢說做得多好，可我盡心了，剛纔我就是想說老四的胳膊脫臼了，要叫孩子她爹來給接上，爹咋就能發作我？我是做啥對不起沈家的事兒了？”
說着低頭看了一眼小閨女的手，頭一次看着老沈頭的眼睛裡帶了不掩飾的怨恨。
老爺子瞪大眼睛看向李氏，這是李氏嫁進沈家這麼多年，第一次敢這麼跟他說話，氣的腳下一步踏前，舉着手大聲道：“你再說一次？”
“爹你做什麼！”沈承厚被他爹的動作嚇了一跳，忙幾步上前將妻兒護在身後。
老爺子看着他動作，氣的滿臉鐵青，甩手一巴掌衝着他就過去了：“你這個逆子！”
啪的一聲嚇了衆人一跳，沈承厚被打傻了，李氏原本在口中的話也被打的忘了說，而原本被她護在懷裡的七夕猛地擡頭，稚嫩的小臉上滿是森寒。
“爹……”
“你別叫我爹！我沒你這個逆子！！”老沈頭怒氣衝衝。
一旁的於氏見事鬧大，不僅沒有絲毫勸解的意思，反而添油加醋：“我說老三，這就是你不對了，你看看你媳婦說的那是啥話，就這麼對着爹頂嘴，還懂不懂個規矩了？你也是，不幫着教訓你媳婦兒，反過來跟爹對着幹，你是誠心氣死爹是不？”
這話一說，沈承厚張着嘴還沒辯解，李氏就先氣得直哭：“我不懂規矩？我就是太懂規矩了，才累得我孩子跟着遭罪……”
老爺子當然知道李氏開口是要說啥，，可那又咋樣，誰要那好心？沒眼力見兒的玩意兒。
打了兒子毫不心疼，瞅了嗚嗚哭的李氏一眼，冷笑着道：“別說得好聽，你當我不知道你是咋想的？你不就是看着你四弟做錯了事，這是打算抓着不放了。”
“爺也知道四叔是做錯了事？”七夕臉比老爺子還要冷，伸手把臉上的眼淚擦乾，把氣得說不出話來的娘護在身後，開口道，“那怎麼的？做錯了事不需要道歉，不需要受懲罰嗎？反倒我娘好心，還讓爺給發作一通，我爹幹啥大逆不道的事兒了，這麼大歲數還讓爺給打一巴掌？”
現在她才知道什麼叫好心沒好報，娘剛纔就不該對沈承懷心軟，看看心軟落下個啥下場，這些人都是真正的沒長心，你稍微軟弱一點兒，他就能往死裡踩着你欺負。
“你們一個兩個是站在誰的地方說話？我老沈家沒這個規矩，還輪得到你們數落我了？”老爺子氣得臉通紅，“都給我滾，聽到沒？要講理滾回你們自己家講去。”
“要攆人？行啊，當真以爲除了你家我妹子就沒地方住了？走可以，你們先給道歉？偷東西還有打人，不能就這麼算了。”秦氏現在一開口就是滿心的敵意，她是徹底被老沈頭這個不講理的給氣糊塗了，簡直不敢想象小姑子一家從前過的是啥日子。
“你說啥……”於氏跟着來嚷嚷，“讓你們住讓你們在這兒做飯那是給你們臉了，你們這是給臉不要咋地？”
“咋回事兒？誰打我小妹了？啊？誰打我小妹了？”哭鬧成一團的時候，幾個跟着回來的孩子遇上里正晚一步進來了，看見娘一直哭，小妹七夕臉上身上都是灰，手上更是紅腫水泡都有，敬晟要氣瘋了，扭頭紅着眼睛就衝着院子裡的人大吼。
敬文幾個也都圍了過來，恨恨地看着老沈頭爲首的沈家人，除了他們沒有別人，這滿院子的人站着，可真要欺負他們家的，卻是隻有沈家人。
“咋啦？這又是鬧騰啥呢？”里正不滿的聲音響起，圍觀的人羣馬上分開來讓路，里正皺着眉頭走近。
中午在家喝了點兒酒，倒在炕上正睡得香，就被村裡幾個小子給鬧騰醒了，嚷着說什麼老沈家打起來了，沈家老四偷東西讓七夕給抓個正着，老沈頭護犢子正打人呢。
里正一聽頭就疼了，又是老沈家，還能不能消停了，只得起身趕了過來。
早有那一直湊熱鬧的跟里正小聲把前前後後的事兒給說了，里正皺着眉頭看了陰沉着臉的老沈頭一眼，回頭看着臉上還有着巴掌印的沈承厚，皺眉道：“今兒這事也別吵吵了，過不了幾天老三家就搬出去了，也礙不着誰，就不能安安生生過幾天？老三，你也別站着了，去幫老四接骨。”
這其實也聽得出來是向着三房說話了，事兒就擺在那，老沈頭做得也實在是不像話，哪有這樣的爹，打了媳婦打兒子，這說得難聽些，那都是老混球了。
沈承厚聽了沉默了一下，卻是低頭說了一句：“我先看看我閨女。”
說着不顧妻子攔着，硬是過去仔細看了小閨女的手，看着那紅腫水泡，眼睛就酸了，比他自己挨一巴掌都覺得疼，擡手心疼地摸了摸閨女的小臉兒，轉頭紅着眼睛看着他爹和四弟，死死攥緊了拳頭，終究是咬牙忍了下來，讓大哥二哥幫扶着老四進屋。
接骨其實就是要的一股寸勁兒，外頭的人站着沒一會兒，就聽見裡頭沈承懷“啊”地大叫了一聲，接着沈家幾兄弟都出來了，沈承厚垂着眼說沒啥大事兒，往後幾天歇着養養就是了。
里正看見沈老三還算懂事，心裡也鬆了口氣，吵架最怕兩方毫不相讓，剛纔看老三媳婦那架勢，泥人的三分土性給激起來了最是難說，好在老三還聽話。
“行了，都圍在這兒幹啥，村口那的活兒都給撂下了吧，可別光吃人家飯不給幹活兒，趕緊的，都去幹活。”看着沈承厚從屋裡出來了，里正有心打個圓場，就擺手讓圍着的人該幹啥幹啥去，接着勸道，“你們也是，沈老弟火氣咋這麼大，孩子不懂事教教就是了，咋還說啥滾不滾的，那不都是你的孩子不是？行了行了，回頭讓老四給他三哥三嫂陪個不是，哪有啥過不去的事兒。”
“賠不是？你說給她賠不是？”老爺子卻毫不領情，擡手指着李氏，“我老沈家還容不下這麼刻薄的媳婦兒，叫她給我滾，要啥賠不是回她自己家要去，少在我的院子裡礙眼。”
里正顯然沒反應過來老沈頭會這麼不給面子，一時噎住。
“好，老爺子既然這麼說，正好，我也正想說呢，打了我李家的人不能白打。”李家老大李泰平卻是開口了“既然你們沈家容不下我妹子一家，那我們也不非得住在這兒，正好里正也在，你們賠了禮，我們馬上走。”
方纔王氏秦氏已經把前因後果說了，李泰平性子雖好，可那是他親妹子，讓人這麼欺負他要是還忍着，回去他娘都饒不了他，是以毫不客氣開口道。
“搬走，有啥不能搬的，離了你們這裡還活不了了？”秦氏都要氣瘋了，還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一家人“走，咱不稀罕非得求着人家的地方住，咱都去鎮裡，家裡地方多得是，還非得在這兒受氣了？”
“爹……”沈承厚本來正垂着頭，聽見他爹一直叫着讓他們滾，猛地擡起頭來，不平地問了一句，“孩子她娘哪裡做錯了？做啥要讓我們搬？夕兒手還傷着，爹就不能心疼心疼？”
“你也來跟我講理是不是？”老爺子冷笑連連，指着李氏看着沈承厚道，“行，不想搬是不，你可以不搬，只要你休了她，我沈家沒有這麼不懂規矩的媳婦兒，要不然，你們就都給我滾。”
“啥……”沈承厚徹底傻了。
“我讓你休了這個喪門星你聽見沒？”老爺子叫着，“休了她，馬上給我休了她……”
“爹……”老爺子不依不饒地叫着，沈承厚終於忍不住吼了一聲，聲音嘶啞，像是受傷的困獸一般。
休妻？
轉頭有些模糊地看看妻兒幾個紅着眼睛靠在一起，休了妻子孩子也走了，他還剩下啥了？他爹會留他在沈家？
他知道妻兒的心裡有他，那他爹呢？這個家容不下他的妻兒，難道就能容下他了？
不，該說是他爹先容不下他，所以連他的妻兒也都得走。
沈家幾個孩子都無聲地看着他們的爹，連七夕都一句話沒有多說。
她知道她爹孝順，可老爺子讓她爹休了她娘，要是他爹真的在這時候選擇愚孝，甚至還天真地以爲老爺子當真是要他二選一，那七夕也無話可說，甚至，她會對她爹徹底失望。
院子裡靜得可怕，只有風吹過的聲音，廚房裡頭的火這麼半天沒人管都有些熄了，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沈承厚的身上，可他卻像是沒有注意一樣，只慢慢轉着眼睛挨個看過去，疲憊哭泣的妻子，懂事委屈的孩子。
好半晌，終於扭頭過來，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像是當初沈敬文分家時一樣，重重磕了幾個響頭，直磕得額頭之上一片紅腫，那一聲聲彷彿落在所有人的心上，在所有人都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再次起身，看了老爺子一眼後，就將目光落在了妻兒身上，眼中滿是堅定。
“我們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