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李世民兄弟之意,是打算在竇府的花園裡面再溜達一陣,省得去前院與衆人的應酬。
可不過半刻時間,竇旻就已派人過來,請他去前院一趟。兩兄弟聽了之後,就不禁互視了一眼,都心中暗道‘來了’。隨後二人也不拖延,無可無不可的跟在那僕人身後。
等到李世民和李玄霸,一起抵達前院待客的一間偏廳,只見裡面已是人頭濟濟,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在這裡聚集的,多是年輕輩,所有李世民略略掃了一眼,就發現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其中許久未見的蘇儇與楊積善也位列席中,而二人則簇擁着一人。
只見這人身着玄衣纁裳,面若冠玉,一派雍容泰然,不偏不巧,李世民探究的視線與那人溫和的視線相撞,對方適時頷首一笑,李世民只得遠遠作揖一禮,心想,此人多半就是宇文士及口中,覬覦着觀音婢的韓王。
說到宇文士及,後者也在,就與長孫無忌坐在一起。
李世民二人進入這敞廳之後,就直接在宇文士及的身旁坐下。
“這兩位,怎麼敢從宮中出來了?”
“是跟從韓王的王駕,有兩位繡衣衛的一品供奉坐鎮,加上韓王私聘的高手,他們自以爲能震懾虯髯客。”
宇文士及脣角微微溢出一絲諷笑:“難得能從宮內出來放風,這二人可是興奮的不得了。”
李世民的脣角微抽:“之前商議之事,還沒結果?”
他是被這兩個傢伙噁心到了,宛如蒼蠅在耳旁嗡嗡震響,還是儘早一巴掌拍死爲佳。
“距離你給我出謀劃策,才只五天!這麼快就等不及了?”
宇文士及手搖着羽扇:“放心,最多幾日之內,就有結果!”
李玄霸在旁邊豎着耳朵聽,雖不知這二人在商量什麼事情,卻知那蘇儇與楊積善,多半是要倒黴了。
不過這個時候,也有人發覺李世民的到來,立時就有人高聲大喊:“哎喲,這不是新鮮出爐的開國子,儀同三司李儀同麼?”
只這一句,就使無數的視線,朝李世民注目過來。
“李儀同,就是傳說中,在白馬寺附近扶危定亂的那位?”
“就是他啊,看起來好年輕。我真懷疑,前陣子郊外那場大戰,真的是此子之功?”
“可不就是這位?聽說遇襲之時,只有他麾下將士準備充分,應對得當,最後皇后殿下,還將全權委託他調度攻防!”
“不可能吧?此子年紀輕輕,能有多大本事?兩位殿下御前高手如雲?且不說別人,左備身郎將董大人身經百戰,不但是兵法大家,更是一員超品大將,殿下御前,哪裡輪得到李世民做主?”
“此言有理,真要一個小小年紀的七品備身來力挽狂瀾,大隋的左右備身府,豈非無人?”
“笑話!沒有此等功勳,他又如何能在十四歲,晉位儀同三司,開國子?”
“我看呀,這多半是逆匪無能,反使豎子成名!左右備身府久疏戰事,那些逆匪能夠將之擊破,也不見得有多強。”
人羣中稱讚與質疑的聲音不絕於耳,不過衆人的目光,還是懷疑居多。李世民啞然失笑,心想這些人說的話,倒是與他們來竇府時那些行人的議論,差相彷彿。
他對此分毫都不以爲意,如今郊外那場逆亂,雖已被洛陽城內衆人得知,可卻很少有人得知這一戰的詳細。崇文閣左右衛的諸多將士,仍被旨意禁言,不敢泄露。而繡衣衛也是密探四處,極力的封鎖打探,
而在沒有親眼目睹的情況下,誰會相信一個年僅十四歲的少年,能夠在危急之時從容佈防,擊退強敵呢?
便是他李世民,也會對此事半信半疑的,這是人之常情。
倒是旁邊的李玄霸只聽了幾句,就眼現不滿之色。他正要起身,卻被長孫無忌一手按住。
而宇文士及則笑着給李世民斟酒道:“看來那位韓王殿下,多半是要在今日發難,你準備如何應付?”
李世民聞言,則不禁輕聲一嘆:“我其實很不解,這有何意義?”
“怎麼就沒意義?”
宇文士及一聲哂笑:“今日可是賓客滿堂,貴胄雲集。在那位殿下看來,只要今日能讓你在衆人面前出乖露醜,讓高士廉知曉你李世民,並非是他以爲的那麼出色,那麼你與觀音婢的這場婚事,尤有轉機。所以啊,我的儀同三司大人,你就等着接招吧!”
李世民眉頭略皺,就不再說話,只是淡定地喝酒。倒是他旁邊的長孫無忌,在他耳旁悄聲道:“毗盧遮你近日風頭太盛,如無必要,還是儘量藏拙的好。”
“長孫兄,這不就不懂了。”
宇文士及也聽見了長孫無忌的建言,卻微一搖頭:“毗盧遮他現在,確需韜光養晦理!可有時候是沒得選擇。武功李氏赫赫威名,豈容輕侮?這是聲名累人——”
他說到這裡,又語聲略頓:“稍後毗盧遮你如逼不得已,得千萬小心一人。崆峒派的江橫空,年僅十五。與你年紀相當,卻已將天一道正法‘天元截脈劍’,修到了登堂入室的境界,如今也是五品頂峰的修爲。”
李玄霸原本還能壓制住性情,可當聽到宇文士及這句之後,卻是雙目圓瞪,怒不可遏。
後者提及這人的時候,特意點明瞭‘天元截脈劍’這一劍訣,自然是原因的。
因崆峒派是正一教的支流之一,所以李玄霸,也深知天元截脈劍的要點。這門劍法,最擅於點罡截脈,可以通過干擾武者體外的真元循環,進而影響人體內的經脈竅穴。
換成普通的武者,也就只是自身的經絡被幹擾,無數順暢的使用真元。
可李世民修行的‘五輪神氣決’,本就有着問題。因功法殘缺之故,越修到後面,越是經絡淤塞。一旦被‘天元截脈劍’截脈封元,後果不堪設想,一個不好,非死即殘。
李玄霸早知自己二哥,已經將‘五輪神氣決’的隱患化解,更籍此突破,將真元修至四品,絕不懼那所謂的‘天元截脈劍’。可對面那位韓王的用心,卻讓他既驚又怒。
“天元截脈劍?是這位韓王,特意尋來的?”
如今李世民,也算是見多識廣。那崇文閣內,有着許多武學典籍。其中有一本,記載了正一教各家支流,上百種武訣的特點與解法。而天元截脈劍,正是其中之一。
“是重金聘請!時間是七日之前,據說光是聘金,就花了十萬貫。所以千萬小心。”
宇文士及說到這了,又神色沉冷下來:“不過若毗盧遮你有意下場,倒是不妨給這位殿下一點顏色瞧瞧。”
李世民不由與長孫無忌,李玄霸三人面面相覷了一眼,都是心領神會。
這韓王楊暄,其實是並非是蕭後嫡子,而是天子淑妃鄭氏所生。
按說一位非嫡非長的庶皇子,能夠得授郡王之位,就已很不錯。可韓王楊暄,因其母出生滎陽鄭氏,身份顯貴,且早年天子膝下子孫單薄。所以在天子登基之後不久,這位就授封韓王之位,領親王之位。這是極大的榮寵,可見天子對楊暄的愛重,
可這看在蕭後殿下眼裡,卻未必舒心。尤其是在元德太子楊昭早逝之後,這位授封親王的庶子,也就愈發的顯眼起來。
在李世民三人向來,蕭後的爲人賢德大度,本人可能沒什麼想法。可蕭後一系的人物,比如這位南陽公主的帝婿宇文士及,只怕是要將這楊暄當成眼中釘肉中刺一般。
長孫無忌微微一笑,代李世民試探:“這真是少見,一向與人爲善的宇文兄,卻對自家的小舅子喊打喊殺,這可是有着什麼恩怨?”
宇文士及神色淡漠,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並無恩怨,只是此子,有了些不該有的心思而已。”
長孫無忌頓時瞭然,所謂不該有的心思,無非就是指大位。這在與蕭後結親的宇文氏看來,確是無非容忍的事情。
“可兜得住?”
“小兒輩的衝突,他難道還能跑到天子面前去告狀不成?”
長孫無忌一聲失笑,看了對面一眼:“可我估計,他最多隻會讓一些部屬下場,毗盧遮的機會不大——”
他語聲未落,就有一位身形頎長的少年,走到了這偏廳的中央,向四方一抱拳:“今日竇府老太君大壽,引洛陽城中衆多賢德聚此飲宴,豈能無人助興?我大隋崇武,那些女伎的舞戲就不用上來了。小子奚良,願以一場劍舞,拋磚引玉!”
他這句還未說完,就引得在場諸人紛紛側目以視。而那幾位陪坐於上首,以竇旻爲首的竇府公子,則都不禁皺眉。
竇府老太君壽宴,這傢伙在這裡舞刀弄槍,是什麼道理?還有這個奚良,又是從那裡冒出來的人物?並非是洛陽城中任何一家勳貴。
可這幾位還未來得及說完,那韓王楊暄,就驀然放下了酒杯:“劍舞助興麼?倒是有些意思,就不知這人的劍舞,能有幾分水準?可能入得本王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