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點證據,應該還不足以將你定罪。”
李世民笑了起來:“可我想本將如能順着這個線索查下去,總能查到一些線索的不是嗎?”
李靖的面色凝然:“故楚國公只怕不會坐視。”
“可能吧——”
李世民聽得懂李靖的潛臺詞,如果將這紅拂女認定爲亂黨,並與楚國公府扯上聯繫,或者是必定沒法安坐的的。
“不過人家早有防備,這紅拂女早在故楚國公身死之後,就已經被逐出了楚國公府,如今只是一個無根無籍之人。或者她這些年與南陳餘孽有了勾結,那也未可知啊。”
總而言之,即便他從紅拂女身上下手,楊玄感也還是有辦法安然脫身的,大可推到南陳餘孽的身上。
“所以你猜他會是壯士斷腕,棄車保帥;還是主動跳出來,招惹嫌疑?反倒是李員外,這一次只怕難免要牽累家小了。你至今都沒有娶妻,可你還有兩個兄長,兩個弟弟,就不爲他們考慮一下嗎?對了,還有你的表兄,只怕也難逃干係——”
“開府大人不用說了。”
李靖面色鐵青:“素聞你李開府在禁軍中有疏財仗義,重氣徇命的美名,就不覺此舉過於卑鄙了嗎?”
李世民聞言冷笑:“本將倒是不打算牽連你的家人,可繡衣衛必會這麼想,天子也未必會這麼想。倒是你李員外,這句話不嫌太天真?在你拼死助她脫身的時候,不該先想明白後果嗎?”
李靖頓時無言以對,他數次欲開口,卻又陷入了沉默。
“無話可說了是麼?”
李世民拂了拂袖角,好整以暇的在身後的木椅上坐了下來:“我勸你與其想着怎麼脫身,不如想想看,該怎麼說服我。拿出一個讓本將手下留情,不將你李靖打爲逆黨的理由。”
李靖的面肌,再次一抽。不過他也聽了出來,李世民似乎並沒有一定要將他置於死地打算。
這讓他的神色,再次恢復鎮定,接下來略一思忖,李靖就又語聲平靜的問道:“我聽開府大人剛纔的語氣,似乎認定了楚國公府準備謀逆?”
“這句話又何須問?楊玄感究竟有沒有謀逆的打算,你李靖不該心中有數?你這些年主動疏遠,難道就沒有擔心被他們連累的心思?”
李世民用戲謔的目光,看着李靖:“可你如果是有着出賣楊玄感,換取本將寬宏大量的打算,那我勸你還是休了這心思的好。”
楊玄感的罪證,他這邊其實已經收集的差不多了。即便一時告不倒,也可加深天子的猜忌之心。之所以到現在還未發動,只是另有緣由而已,
“唔~我大概明白了,大人可是投鼠忌器?武功李氏,莫非也有把柄在楊玄感之手?”
李靖見李世民忽然間眼眸一沉,氣息森冷,就一聲輕嘆;“只可惜了卑職在兵部蒐集到的那些罪證,這一年來楚國公與斛斯政勾結,已將兵部賬上數以萬計的墨甲兵器,勾畫得無影無蹤。”
李世民頓時神色一凜:“還有這樣的事情?”
他知道楊玄感與斛斯政交好,平日裡也走的很近,一年前楊玄感前往他們族學微山堂審覈資格,勘定學階的時候,就是與斛斯政聯袂而至的。
可李世民卻是萬萬沒想到,這兩人會有這樣的膽量。
說來他們唐國公府,甚至母親竇氏的人,應該一直都在盯着兵部。可這些人,卻都沒有察覺到什麼端倪。否則的話,他早該知情了。
“賬面上這些墨甲兵器還是在的,所以別人察覺不到,可他們瞞不過我。”
李靖平靜的答着:“在那些倉庫裡面,其實大多都已搬空了,只剩下一部分,用應付上面的例行清點。可等到天子東征之時,就未必能夠瞞得住了。”
李世民不禁皺了皺眉,心神凝冷異常。
這麼說來,楊玄感舉起叛旗之日,多半就是在天子東征之時,這可與他之前的預想不太一樣。
李世民雖然有着‘欲擒故縱’的打算,卻絕不希望天子的第二次東征,因此功敗垂成。
問題是,他們武功李氏與竇氏的問題,還未完全解決。他現在雖然掌握着楊玄感的許多罪證,卻很難確保自家,
李世民不僅一陣心煩意亂,臉色也開始難看起來。
“是從何時開始的?數目究竟是多少?”
“一年半之前就開始了,他們最初還算收斂,可在段文振公過世之後,就開始肆無忌憚。斛斯政此人是皇帝陛下的親軍出身,加上其爲人果斷幹練,能謀善斷,所有深得天子信重。如今他在兵部,幾乎是一手遮天。”
李靖說到這裡的時候,也同樣凝眉不展:“具體的數目,卑職是管中窺豹,難以全知。可就我現在掌握的,就至少有兩萬四千具墨甲,從各地武庫裡面消失。”
此時的李世民,卻是目光微閃:“我聽說故楚國公對你李靖素有恩德?”
“如果真有恩德的話,那麼卑職不至於現在還只是一個兵部員外郎。何況正如剛纔開府大人之言,卑職雖然至今都沒有娶妻,可還有兩個兄長,兩個弟弟——”
李靖把話說到一半,才察覺到李世民語中的真正含義,不由苦笑:“開府大人,是猜疑李某也涉入其中?可李某世受國恩,也實在不看好這位的謀逆之舉。更不至於將家人的性命前程,都置於不顧。”
李世民又一聲冷笑:“你既然對他們的圖謀早有察覺,爲何至今都是知情不報?”
李靖似乎早知道李世民這麼問,神色一點都不意外的回道:“可卑職只是一個小小的駕部員外郎而已,又能拿他們怎麼樣呢?他們確實是搬空了武庫不錯,可以楚國公府的勢力,斛斯政的能爲,輕易就可以補上缺額。一旦不能查實他們的謀逆之舉,卑職那時反到是要落下一個誣陷大臣的罪名,甚至家中的兄弟,也要被楚國公秋後算賬——”
“行了!”
李世民揮了揮手,打斷了李靖的辯解:“你可以把蒐集得來的那些證據給我一份,可還是那句話,李員外你如果是打算以楊玄感的罪證爲籌碼,換取本將寬宏大量,那這份量就未免太輕。”
李靖皺了皺眉,隨後就又無奈的開口:“聽說開府大人您最近與西秦霸王之間,有了些許衝突?您這次前往大興城,則是爲搜查魔龍八部亂黨一事?卑職自問有些薄才,或者能夠在這兩件事上,幫得上開府大人,”
李世民則是語聲凝冷:“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大約能猜到一些,可我李藥師乃是大隋之臣,暫時還沒有投靠私人的打算,”
李靖心知李世民,多半是有着招攬之意。可李靖卻並不願意就此投效,也不認爲李世民有着成爲他主君的資格,
“不過今次開府大人,如果願意對我開恩一二,李靖必有回報!”
李世民聞言暗覺失望,語聲也漸漸不善起來:“回報?比如呢?你能回報我什麼?”
“比如潼關之外薛舉,李靖自問能夠在法陣方面襄助大人一二。又比如魔龍八部,說來開府大人不信,我這裡其實略有些線索,可能對開復大人您有些幫助。”
李靖目光凝然,毫不相讓的與李世民對視着:“開府大人可能不信,如果您真的一意孤行,要逼迫卑職。那麼卑職並不是沒有辦法脫身,甚至魚死網破也未可知。”
李世民的脣角抽了抽,他還真不相信李靖有辦法與他‘魚死網破’。
不過似李靖這樣的人物,李世民也不覺得自己能這麼輕而易舉的,就將此人招攬到麾下。
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如果李靖真要爲自己尋一個主子的話,當初故楚國公曲意拉攏的時候,此人早就已經投靠過去了。
而如今的他,無論是權柄,地位還是才德,都與楊素相去甚遠。
此人雖然已是四十五六的年紀,卻依舊有着建功立業的勃勃雄心,哪裡肯甘爲人下?
所以在被李靖拒絕之後,李世民的失望之意,其實相當有限。
“也罷!你如果真的能夠在我這兩件事上幫得上忙,那麼本將可以放你一馬。不過口說無憑——”
而下一刻,他就微一揮袖,將一張有着淡淡金紋的紙張,以真元託舉着,送到了李靖的面前。
“你如果真有誠意,那就在這份供狀上簽字畫押。”
李靖仔細看着眼前這張紙,發現那果然是一份供狀,記錄着他與紅拂女勾結,並掩護此女逃離潼關的詳細。
李靖頓時一陣愣神,片刻之後才清醒過來,語聲古怪的問道:“開府大人莫非以爲,卑職會在這份供狀上面簽字畫押不是——”
可他纔剛說到一半,就發現這紙的材質有異,似乎別有玄機。
“開府大人您這是?”
“一年之後,這紙供狀會自動燒燬。所以在這一年之內,你的盡心盡力爲我效勞出力,否則的話,後果你該清楚?”
李世民的脣角微挑,顯得出得意的笑容:“你當然要爲此冒一點風險,賭一賭我李世民的人品。可以本將看來,你現在可沒得選擇。”